小炯必須與工作狂上司形影不離,所以他工作量雖不多,工作時間卻很長。
年輕歸年輕,但畢竟是血肉之軀,在等待韓育陵工作結束的當兒,小炯在休息室睡得一塌糊涂,被韓育陵撥來的內線電話驚醒后,急匆匆去了趟洗手間,上大號時不慎讓車鑰匙跌進抽水馬桶。
“老師,您在休息室等我,我馬上回家拿后備鑰匙!”小炯慌張地交待好后,便乘自己停在公司的摩托車趕回十公里外的家去,此時半夜三更,路上冷冷清清,他估計不到二十分鐘就能帶著后備鑰匙回來。公司的保姆車明天一早都有人要使用,深夜搭計程車又有一定的危險,所以小炯選擇最安全的方法,韓育陵亦沒有意見。
韓育陵在休息室里靠著窗目送小炯騎著摩托車離開后,即摸黑到宣傳部辦公室,在宣傳經理的辦公桌上拿走一包香煙,那是他唯一抽得順喉的牌子,公司里鮮少有人抽,宣傳經理煙癮不大,只在午休時間抽上一根,并從不把香煙帶在身上,因此韓育陵知道自己可以從他桌上順手牽羊。
寵愛韓育陵的四個干爹,個個都曾是煙槍,卻個個都已成功戒煙,他們雖沒有嚴格地要求韓育陵不能碰煙,但是自從一年前有了小炯這位貼身助理,他買的香煙便總是離奇不翼而飛,干爹們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穿上披風,韓育陵從公司后門來到后巷。后巷的另一面是正在建設中的員工宿舍,巷子前后則各有保安。后巷沒有街燈,天空烏云遮擋了月光,使得韓育陵身周暗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來自分別距離有一百公尺遠的保安處伸延過來的微弱光線。
韓育陵背靠著墻點燃煙,輕啜一口,煙和寒冷的空氣一同吸入肺里,頓時令他疲憊的精神一振。當然,他知道香煙只能帶給他非常短暫的亢奮,抽完一根就會有心理負擔隨之而來,擔心敏感的喉嚨會造成他咳嗽不止,也擔心小炯聞到煙味會在耳邊嗡嗡嗡嘮叨沒完,完了還會通報給蘆紹宗,然后第二天就會接到來自四位干爹的連環關心電話。
看看時間,小炯差不多就要回來了。韓育陵把剩下的半支香煙擰熄,回身進門,順手要把門帶上,卻突然一股拉力在門外阻止他把門關上,那力氣他沒把握能對抗,于是立刻松手,轉身退開幾步,神情戒備地盯著從門外閃身進來的人影,那瘦削的人影身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看體型是個男子,因黑暗而看不清他的面貌和服飾。
竊賊嗎?狗仔嗎?韓育陵急轉腦筋尋找應對之策。適才離開公司去取車時,保安告知公司里已沒有人工作,員工宿舍在三樓,呼救不會有人聽到,巷子外的保安距離太遠,若這人有意襲擊自己,保安聽見了也無法第一時間趕到。思前想后,冒險是必需的了。
韓育陵準備先談判,試探對方擅闖進來的意圖,之后再伺機反抗或求救。
嗒!人影手中突然發出一聲響,隨后便抬手把打開的手電筒直射向韓育陵面門,“你就是YZ老師吧!”那人大聲問道,狂妄的語氣讓韓育陵想到街頭的小混混,但那帶點鼻音的聲音卻有年幼稚氣的味道,并不難聽。
韓育陵往旁移開一小步,避開手電筒的光線,再借這光線觀察面前的人,面容依舊難看清,但那人很年輕,韓育陵是從他的穿著做出這判斷——精心打理過的時髦短發,右邊耳朵一排龐克味十足的銀色耳環,頸上十分醒目的vivienne westwood土星造型項鏈墜飾,鮮艷的橘色外套內襯米字旗圖形背心,鮮綠色的貼身skinny jeans,朱紅色的牛津鞋——這身打扮撞色撞得一塌糊涂,但是穿在他身上卻不會不堪入目,反而展現了他大膽的時尚品味。
“就是你了!我有話跟你說!”年輕的擅闖者關掉手電筒,與此同時把走廊的燈打開。明亮的燈光下,韓育陵暗自對他清秀的容貌吹了聲口哨,他對這人的意圖燃起了強烈的好奇心,這人不像是有什么惡念,他決定先靜觀其變。
“我啊!辛苦了好多天!偽裝成清潔員工混進來,好不容易知道Z2H從來不公開露面的YZ老師長什么樣,再摸清你的作息時間,今天終于等到機會和你當面攤牌!”年輕人用右手食指指著韓育陵,字字清晰又順暢地說道,他堅定的語氣聽不出一點的緊張或害怕,儼然像個正義凜然的俠士。
韓育陵還是選擇不答話,他環臂胸前,微抬下巴,以居高的態度示意年輕人為自己做進一步的解釋。
“哼!”年輕人厭惡地撇過臉,斜瞪著韓育陵說道:“虧守恩還把你說得有多好,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是個狗眼看人低的紈绔子弟,驕傲自大!”
韓育陵眼眉稍抬,事情牽扯到了公司旗下藝人,他便必須認真對待。
“你說守恩?”韓育陵試探著問。
“嗯!”年輕人點頭,“于守恩,Senya隊長Shawn,我是為了捍衛我們的愛情來找你談判的!”
“哈?”韓育陵忍不住驚呼。
“不要裝了!守恩說你逼他和我分手,說公司不允許他談戀愛,這什么屁話?你們家To Exit的主唱不是還訂婚了嗎?你根本就是歧視我們!”年輕人喝道。
韓育陵迅速給現況作假設——情況一,公司旗下最紅的男子偶像團體隊長于守恩與這個年輕人有一段情,因某種原因和這人分手,并用公司規則來當分手借口;情況二,這年輕人是于守恩的歌迷,迷守恩迷得瘋了,進而做出這瘋狂的行為來。前者,事情必須低調處理,絕對不可鬧大;后者,這個瘋子必須交給警方。要確定真實情況不難,韓育陵當機立斷,拿出手機撥打于守恩的私人號碼。
“想報警?我才不怕!”年輕人大力揮手,接著道:“我沒有傷人,也沒有破門進來,只是剛好在你們保安偷懶的時候不小心走進來,借你們屋檐下躲個雨而已!告訴你,這段話我說完就走,守恩他不是同志,他愛上我純粹就只是因為他愛上了我這個人,與我是男是女無關!同性相愛是有哪里犯事了?我們愛的是對方的靈魂,不僅僅只是□□,這樣的愛情你敢說不是真的嗎?你憑什么拆散我們?憑什么破壞他人的幸福?”
年輕人說完就氣呼呼地在原處喘氣,他從進來到現在都不曾向前移動腳步,如果他這番話已經說完了,可能真的就這么揮一揮衣袖溜走。
韓育陵撥打的電話接通,電話另一頭傳來于守恩沙啞的嗓音。
“老師……”于守恩應了一聲就打呵欠,韓育陵劈頭冷冷道:“我記得你不久前拖造型師在日本買了個限量版的vivienne westwood吊飾,沒見你戴過,送誰了?”
“啊……啊?”
“?。 ?
電話里是于守恩結結巴巴的心虛回應,之后的呼叫則是來自為愛奮斗的年輕俠士。
“你是要威脅守恩對吧?卑鄙!守恩是幫你工作,又不是你的奴隸!”年輕俠士噼里啪啦地發飚吼叫,并走前了兩步。
于守恩似乎從電話聽到了俠士的聲音,慌道:“老師,你認識雅琪?你們在哪里?他說什么了?”
雅琪……韓育陵咀嚼著這個名字,味道干澀至極。
“在公司,我限你十分鐘內,到我家等我。”韓育陵厲聲說道,語畢就掛上電話。
“你想維護你和守恩的愛情,是嗎?”韓育陵看向名叫雅琪的俠士。
“守恩心腸太好,不會敢反抗你的,你不要把他牽扯進來!”雅琪俠士開始露出慌亂的神情。
“你以為你在我面前‘快閃’一下就能維護這么重要的事情嗎?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你們如果真有意在一起,就一起給我一個交待,如果你始終只是一個人,要怎么讓我相信你們是真愛?”韓育陵緩緩說道,語義雖然有些刺耳,語氣卻很誠懇,對待年輕人就必須這樣,適當地激起他們的士氣,但不能讓他們感到自己被看輕。
“我為什么要給你交待?你以為你是誰?你……”雅琪俠士又卯起來發飚,可話沒說完,身后的門就被人推開,他暗叫糟糕,知道自己浪費了時間,沒來得及在保安巡邏前溜走!
“喂!你是什么人?”“進來做什么?”進門的兩個高大保安朝擅闖者輪流喝問。
雅琪俠士側身背靠上墻左看右看,似在尋找逃走路線。
“我明白,你不想連累守恩?!表n育陵一邊向保安比個先按兵不動的手勢,一邊對雅琪俠士說道。
“告訴你,我黑帶三段!”雅琪俠士擺了個隨時開打的姿勢,但怎么看都像自由搏擊。
“你問我憑什么?告訴你,”韓育陵故意模仿雅琪俠士的說話方式,“守恩沒有我,就沒有今天,而你現在找我來鬧,我可以向你保證,如果我得不到一個合理的交待,守恩的明天就完了。”
韓育陵眼神凌厲地直瞪被自己的氣勢嚇得一愣一愣的雅琪俠士,心想我不發威,你真當我病貓。
見發了一會兒呆的俠士眼珠子骨碌碌轉了圈,似乎是收拾了嚇傻的心神決定再鬧,韓育陵馬上說道:“這是我的地盤,只有我的法,沒有你的理,把他綁起來?!?
最后一句韓育陵是對保安說的,雅琪俠士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身手超神速的保安給按倒在地,他奮力掙扎,掙得臉紅脖子粗,顯然既不是黑帶三段,也不懂得自由搏擊。
韓育陵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聲對保安說道:“小心點,盡量別弄痛他?!?
韓育陵說罷就走開,他那話一出口,雅琪俠士就停止了掙扎。
“假好心……”雅琪俠士嘟噥著,聲音很輕,但韓育陵在走廊盡頭還是聽見了,他搖搖頭,嘴角,不經意地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