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由我去解決?”我詫異的望著那個伙計,心說金瓶梅開什么玩笑,我能干點什么?他手下的人隨便挑出一個來都比我強。
但這個伙計的話是毋庸置疑的,他跑那么遠回來,氣喘吁吁,不可能帶回一個虛假的信息。我遲疑了一會兒,不知道該怎么辦,轉頭看看曉寧,想征求他的意見。曉寧還是沒有什么表情,不過他的目光仿佛在告訴我:去,看看金瓶梅到底想搞什么。
“那好,這就走吧。”我回頭看看曉寧,說:“我們帶點東西?!?
“什么都不用帶,事情很急,沒有時間了?!眻笮诺幕镉嬜钄r住我:“大哥說了,只你一個人去,別的人去了幫不上忙?!?
說著話,兩個伙計就一人一邊架著我朝入口那邊跑,我掙扎不過。從這里到主體工程之間的路他們走了不止一次兩次,非常熟,鉆進入口之后,我使勁甩脫了他們。
“我自己會走?!蔽曳籽?,暗中朝兩個人身上吐唾沫,看起來金瓶梅完全把曉寧當成了一個臥底,絲毫不讓他參與任何重要的行動,而我在第一次鬼使神差的欺瞞了曉寧,后面的事也不知道該怎么對他說了,編織了第一個謊言,之后就要用無數的謊言來掩蓋它。
“抓緊點時間,這事很急?!?
“到底出什么事了?!蔽乙贿呑咭贿呍儐査麄儯艺嫦氩幻靼?,自己能去搞定什么。
兩個伙計腳步非常匆忙,不過還是回答了我的話。經過幾次誘捕,那些影子估計受到了影響,接著就朝地縫的更深處鉆,金瓶梅帶來的小機器無效了,必須也放置到更深的地方去,但地縫內的地勢無法判斷,有時候機器會卡到半中腰。所以,得有人下去,手動安放機器。
這是每個人都不愿意面對的情況,但迫不得已,不下也得下。昨天派人下去的時候還沒事,但今天就不行了,派下去的人出了狀況,等把他救上來的時候只剩下半條命了。
“我很遺憾你們的人出了事?!蔽覞u漸也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了:“但這些事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去了能做什么?你們大哥腦子潮了?我又不是學醫的……”
“這是大哥的吩咐,我們先去,到時候大哥會跟你講清楚的?!眱蓚€伙計不再多說了,就帶著我一個勁兒的跑。
等我們跑到主體工程時,金瓶梅的幾個人就守在繩梯旁邊,我們三個人都累得夠嗆,但腳步還沒站穩,另外兩個人就拉著我下繩梯,根本沒有任何休息的機會。
反正他們硬拉著我從繩梯下到底部時,我幾乎也只剩下半條命了,金瓶梅他們還在第一次發現的地縫附近,他親自守著那個出事的人,當我一屁股坐到他身邊時,他讓其他的人都回避。
這個出事的人渾身血淋淋的,盡管已經包扎過了,但還跟血人一樣。我覺得他傷在胸腔和腹部,像是被什么重物給砸到了。
“人帶不回去了。”金瓶梅的腳下丟著一片煙頭,估計一直在不停的抽煙:“跟那些占據著平臺和鐵梯的人商量,想借他們一條路,勉強把人先弄回去,但他們不肯。”
這個傷者確實經不起折騰了,如果強行從繩梯上把他弄回去,那就需要捆綁拖拽,說不定走一半人就會斷氣。
“不是,我先要弄明白,你叫我過來究竟要我做什么?”
“你先看看他?!苯鹌棵分噶酥改莻€傷者。
莫名其妙,我還是不理解金瓶梅的意思,傷者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我心理素質沒那么好,很不愿意看這些。但金瓶梅這么神叨叨的,我倒真的好奇了。
我朝他身邊又挪動了一下,距離傷者已經非常近了。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壯漢子,我有點印象,他處在垂死的邊緣,缺乏醫療條件,在城市里或許還能救活的傷勢,在這個地方則必死無疑。
金瓶梅輕輕拍著傷者的臉龐,讓他保持清醒。一邊拍,金瓶梅一邊對我說:“他叫大勇,比我大兩歲,去年剛結婚,老婆懷著孩子。他抽煙,但不喝酒,很憨厚,是個老實人……”
我越來越奇怪了,金瓶梅絮絮叨叨,像是在總結大勇的生平。我低頭看著大勇,他滿臉都是凝固后的鮮血,幾乎連眼睛都給糊住了,他還有意識,微睜著眼睛望著我,不過他的眼神充斥著一種死灰色,就像傾盆大雨將要爆發時的厚重的鉛云。
他的眼神感染了我,讓我很悲傷,如果不是跟隨金瓶梅來到這里的話,估計他很快就要當父親了,可以帶著自己的老婆孩子在晚飯后到公園去散步。但是現在,他不可能再回去了,也不可能再見到自己至親的人。
我很少接觸死亡,對這個概念比較模糊,總覺得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在這里,人的生命如此脆弱,隨便一點波折就可能要他們的命。
大勇的眼睛越來越無神了,從胸腔纏著的厚厚的繃帶里面不斷噗嗤噗嗤的冒著血沫,金瓶梅扶起他,使勁拍他的臉。我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點什么。
過了幾分鐘,大勇重新睜開了雙眼,這一次,他似乎精神了一些,布滿血跡的臉龐泛起一片潮紅。
“大勇,沒事的,沒事的?!苯鹌棵份p輕拍著他的肩膀:“很快就回家了,兄弟們帶你回家……”
大勇的眼睛艱難的動了動,望了金瓶梅一眼,看樣子他很想擠出一個笑容,卻無法做到。接著,他的眼睛又望向我,我有點發虛,不愿意正視他的眼睛,那會讓我更難受。
“好了。”金瓶梅指了指伙計們休息的地方:“你先過去休息一下。”
“我還要做點什么?”
“他要走了,我單獨陪他一會兒,你去吧。”
我心里都是疑惑,但此刻的氣氛讓我說不出更多的話,我順從的爬起來,走到那些伙計棲身的地方。金瓶梅周圍的光線暗淡了,他抱著大勇,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子。不管我是否討厭他,卻不能不承認,金瓶梅不是冷血動物,他對自己的伙計有感情。
過了很久,金瓶梅慢慢放下大勇,朝我們走過來,有幾個伙計叼著煙匆忙站起身迎向他,金瓶梅搖了搖頭:“大勇走了?!?
幾個叼著煙的伙計都不說話了,各自低下頭,同伴的死亡讓他們心里很壓抑。不過能看得出,金瓶梅這些伙計都有思想準備,壓抑歸壓抑,卻不會影響什么。
“去三四個人,把大勇帶上去,剩下的留著。”金瓶梅顯得有點疲憊,揮了揮手,繼而坐到我身旁。下面的人開始忙碌了,張羅著把大勇的尸體弄回去,金瓶梅對大勇承諾過,但能帶回家的,只是他的骨灰。
我跟金瓶梅沉默著坐了很久,終于,我忍不住悄悄問他,急匆匆的叫我來,到底要干什么?總不可能就是為了讓我參加大勇的臨終告別。
“現在沒事了,你可以休息?!苯鹌棵泛孟袢煌浟诉@回事:“我們再抓兩只影子就回去?!?
“我靠!”我相當不滿,但礙于氣氛,還是忍住心里的怒火,這太扯淡了。
金瓶梅的人接著在地縫附近干了差不多六七個小時,一無所獲,那些影子也是有智商的,越來越難抓了,如果是我遇到這種情況,早就沒耐性再熬下去,但金瓶梅不著急,他看了看表,外面差不多已經天黑了,我們往返一次就需要消耗很大的體力,還耽誤時間,所以金瓶梅讓人就在附近睡一睡,醒了之后再接著干。
“我不管你能不能抓到影子,我實在不想在這種地方睡覺?!?
“最多到明天,無論能否抓到,我們都會回到地面去?!苯鹌棵肥疽馕也灰痹辍?
本來他的意思是想省事,減少無用功,但這一省就省出了麻煩。當然,這些麻煩是我們預料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