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去覃阿姨家前沐霜接到媽媽的電話,說周日放假就是明天回家。高三放假比大學晚,還要補課,因此媽媽此次回來應該也只待一天。不過,爸爸回家的電話遲遲沐霜沒有接到,她已經回家兩天,但爸爸卻沒有提及什么時候回家,就連她委婉的詢問他也是轉了話題。她應該習慣,當做沒事嗎?
不,不一樣的,那種習慣和這種感覺不一樣,沐霜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不過,該來的還是會有,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一個人多年的生活讓沐霜形成一種面對任何事都能立刻冷靜下來泰然處之的心態。而且,她似乎在潛意識中已經做好準備這一天的來臨。
常年有家不歸的父親,住在外面的母親,實際上已經分居多年的夫妻,離婚是遲早都要面臨的事。沐霜一直都心知肚明。
沐霜對著鏡子整理好衣服,拿了桌上鑰匙,放下心中那絲預感,理好了思緒,帶著愉快的心情就出發去覃阿姨家。
沐霜拎個一個覃阿姨最喜歡的紅心大柚子,很沉,不過覃阿姨家就在對門,出了門就是,相對于她一個人從超市拎一堆東西回家的重量不算什么。
輕輕地按了下門鈴,沐霜面帶著自己最滿意的微笑迎接覃阿姨的開門。
“嗒”的一聲門被打開來,一位身穿煙灰色針織上衣,淺藍色牛仔褲的男子突然地呈現到自己面前,沐霜有些猝不及防,笑容僵在臉上。她忘記了,秦子涵可能會來開門,迎接覃阿姨的微笑面對秦子涵讓她不知是否合適,只能僵在臉上。
“來了。”相對沐霜,秦子涵很淡然,一句“來了”算是和沐霜打了招呼,那么高的個子眼也沒垂竟然也看到了沐霜手上的柚子,接過了就轉身徑直回屋。
“嗯。”秦子涵轉過了身,沐霜才遲鈍地回應。他的淡然讓沐霜深覺得自己的剎那失措很怪異。也許是太久不見了,褪掉稚氣的男孩變成男人的陌生讓她一時不知如何反應。轉回了神,沐霜恢復臉上的微笑隨著前面高大的男人走進里屋。
“沐霜來了。”見到沐霜進來,正在端菜上桌覃阿姨抬頭對沐霜笑,眼里熱情似火,溫情似水。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覃叔叔聞聲抬頭,和藹一笑,“沐霜來了。”
“嗯,叔叔阿姨,我來了。”沐霜回以誠摯的笑,走過去覃阿姨旁邊,自然地拿起桌上的碗填飯。
“沐霜,你去坐著,你是客,讓子涵來。”覃阿姨擺好了桌上的菜,伸手過來要接過沐霜手中的碗,下巴指向正在從衛生間出來的秦子涵。
“沒事,反正我坐著也是無聊,就給覃阿姨你幫幫忙,就像以前一樣,覃阿姨不要把我當客人。”沐霜手中的碗靈活地轉了一個彎,錯過覃阿姨伸過來的手,嫻然地繼續著手中的動作,俏皮地歪著腦袋,雙眸含笑。
“對對,就把這當做自己家。”這句話很中覃阿姨的心意,她讓沐霜過來吃飯就是希望她把這里當自己家那樣,不要有任何拘束,同她們像一家人的吃飯。因此她也不再反對,滿意地進了廚房將她準備的菜端出來。
沐霜盛好了一碗,伸手要再拿起另外一個碗時發現它就在自己手邊。她轉眸,才發現秦子涵不知何時已在她身旁,手里拿著碗遞給她。
“喏”見沐霜愣怔,秦子涵將又碗往沐霜手里送了送。
沐霜雙眸閃了閃,回過神,道了聲“謝謝”就過碗低頭繼續盛飯。
“什么時候回來的?”就像久未謀面的好友閑談般,輕悠悠的聲音自沐霜上頭傳來。不過也是,他們也算是久未謀面的朋友,只是久得讓彼時的玩伴有了莫名的生疏。
“剛回來,前兩天到的。”有了前兩次的失神,沐霜不再步前塵,平靜地繼續手中的動作,淡淡的聲音波瀾不驚地如同老友的敘舊。
一頓飯吃得很開心,這是沐霜回家三天來第一次感到家的溫暖。幾月未見的覃阿姨的熱情如故,沉默少言的覃叔叔的親和依舊,偶爾幾句對沐霜學習上關心的問話讓沐霜動容,倒是秦子涵安靜的吃飯讓沐霜不得感嘆年少的感情就如時間流逝般不再,斯年已矣,聚散短暫,但感情卻因為那短暫的時間輕易消散。
飯后,覃阿姨說年輕人應該養成良好的習慣,在飯后散散步,消消食。所以讓秦子涵陪沐霜出去走走,沐霜沒想到秦子涵竟然點頭答應了。
寒冬臘月的,沿海城市的濕冷也不容小覷。沐霜沒有想到飯后會出來散步,從家里到對門覃阿姨家她只是隨意穿了件外套。午后陽光明媚,吸收掉了不少寒氣,但微風襲來還是有些冷。沐霜雙手放在外套的兜里,悠然地走在秦子涵旁邊。
飯后在溫暖的陽光底下沐浴也十分愜意得很,雖然相行的兩個人一路無語,但沐霜還是很享受靜靜走在小區的石子小路上的閑暇。旁邊的亭子里零零稀稀坐著幾個曬太陽的老人,幾個小孩在附近的草坪上玩耍嬉戲,一副冬日好景象,和童年的樣子沒有變化。
童年的沐霜常常一個人坐在窗口看著樓下小朋友們戲耍,她家在三樓,不是很高。調皮的小孩看到她一個人坐在窗口總有那么一兩個膽大的拿東西丟她,常年不出門的她不被人所知,所以他們也很好奇。日漸久之,其中一個矮小又白胖的小男孩常常跑來敲她家的門,邀請她出去玩,而別的小孩知道了卻來嘲笑他,但被小伙伴嘲笑了哭鼻子的他依然堅持不懈地每天過來敲門找她。
她是怎么出來的,模糊地記得那天那個小胖墩還是來她家敲門,依舊被其他的小伙伴弄哭,她在家里被吵得實在靜不下心看書了就去開門。她的突然開門將那堆小孩嚇得落荒而逃,而小胖墩坐在地上錯愕而驚喜地看著她,忘記了哭泣。
常年營養不良的小女孩瘦瘦高高的,坐在窗口被調皮的小男孩誤以為是才兩三歲,卻不知只是比他們小一兩歲。女孩子本來就比男孩子發育快,那時的沐霜雖然比小胖墩小,卻比小胖墩高出半個頭,以至于小小的沐霜一直把愛哭鼻子的小胖墩當做弟弟來保護。
如今,當年的小胖墩長成了現在比沐霜高一個頭的輕熟男人,他就沉默不語地走在自己的身旁,不禁讓她恍惚,當年的那個小胖墩會不會是她記憶出了錯產出的幻覺。
“在想什么?”身旁的女子自得其樂地走在自己身旁,自己仿佛是透明的,不被她的視線所捕抓。他停下腳步,想試探是否如他想的這般,果不其然,她忘了自己的存在,自顧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啊?”沐霜聞聲回過神,才發現旁人已停下腳步,在她五米之后,
“我剛才問你在想什么?”秦子涵雙手插兜,靜靜地站在原處,雙眸對上沐霜的轉過來的視線,平靜地再次詢問。
沐霜雙眸閃了閃,擼了下鼻頭,回走近他,“我剛才在想以前的事,你看那些玩耍的小朋友像不像以前的我們。”沐霜指著草坪上玩耍嬉戲的小孩子,歪著腦袋,長長的鳳眼帶著淺淺的笑意。
記憶中不茍言笑的少女只有在幫他打跑欺負他的小男孩時才會瞪著長長的鳳眼將他護在她后面,沉聲呵斥那些調皮的小男孩。不過,小小的他也知道,沉默寡言的她自小就出落得好看,那些不得她青睞的小男孩也只有通過欺負他來贏取她的注意,在與她的戰爭中樂此不疲。而那時的他不知該怎么讓她和自己說話,也只有在被別人欺負時才能感受到她對他的關心和保護,他不喜歡自己在她身后被保護的懦弱,卻也喜歡被她關心的弱小。所以,明明比他小兩歲的她卻一直保護著他,直到后來他努力變強大得能保護她了,而她卻不告而別遠走他鄉。
秦子涵的心一顫,倏地閃開視線,以前,對他來說太美好又太丑惡。
“現在的小孩可不像以前的我們,嬌氣得很。”沉聲地拋下這句話,秦子涵轉身就往回走。
看著他莫名憤然離去的背影,沐霜愣怔不明所以,但不得不無力地承認,以前的胖虎已經不再,他已經長成了現在嬌氣寡言又生疏的秦子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