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陽光明媚，進地鐵站前還是晴天，但下了地鐵，沐霜才發現已經下起了毛絮小雨。曾經在北方讀書的沐霜覺得北方的冬天比南方冷，但回到南方，沐霜卻反悔了，南方的濕冷比北方的干冷還冷上幾分。沐霜沒有帶傘，想著在地鐵站苦等也無濟于事，而且在門口真的很冷，她一直顫抖不止，咬咬牙她最后冒著雨跑回距離不遠的家。

回到家，一如既往地，屋子還是空蕩蕩的空無一人，冷清孤寂，透徹心扉。沐霜將家里的空調全都打開了，洗了個熱水澡就躺在床上蓋的厚厚的兩層被子，很暖了，但她還是輾轉反側睡不著。

她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門外聽到的話，想起從她面前過去的那一輛車。她緊緊地擁著被子不斷地回憶著，一字不差的重復著張謹宸在電話里說的話。

“以后不要自作主張讓陳晴晴跟我見面。”

“讓她假裝你女朋友，欠她人情的是你。”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不知不覺已經到半夜兩點，沐霜絲毫沒有睡意，不受控制的大腦像脫了軌的火車專心致志地分析張謹宸的話。是因為陳墨軒張謹宸和陳晴晴才見面的，所以陳墨軒知道他們的事，原來陳晴晴不是陳墨軒的女朋友。“過去”，說明張謹宸和陳晴晴有一段過去。從張謹宸的口氣中，他應該是不愿意見陳晴晴的，而且也不想再見了。是因為那一段“過去”所以不想再見了嗎？

可是，為什么，張謹宸還是載著陳晴晴從公司走了，陳晴晴什么時候來公司的，他們一起出去到底有什么事？她百思不得其解。

沐霜一直胡思亂想，想出很多版本，但她不愿相信，不敢再深究。然而她卻越來越精神，越睡不著，越頭痛，越想要睡覺。就這樣一直如此循環往復著，頭疼也一直折磨著她，她強自閉上眼睛，不過片刻眼睛卻又很累，緊繃著難受；睜開來，燈火通明，更是刺眼。她一直揉著眼睛，揉了很久，終于昏昏欲睡了，肚子卻突然痛起來。她急急掀開被子起來跑去衛生間，但出來還是不見好。她面色蒼白，冒著虛汗，扶著墻艱難地挪到床上。很痛苦，她擁著被子蹙眉咬緊牙關，因為不敢吃藥，所以強忍著，煎熬地縮成一團。

久久不見好，她慌了，想到可能是午飯的問題，她慌亂地摸出手機給張謹宸打電話，耳邊卻傳來冷冷的女聲提醒他已關機。她瞇著雙眼看著手機上顯示著他的照片，之前想過的那些版本驀地一一在腦海閃過，她不由得害怕，心絞成一團，顫抖著，已不知是心痛還是肚子疼。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雙手抱著肚子，雙眼瞪得直直的，淚水不停從中滑出

不行，不能這樣。沐霜倏忽一激靈，咬起唇，強迫自己冷靜。她再次顫抖著摸索手機，摸到了卻遲遲滑不開解鎖，她更是緊張，手一直哆嗦著，淚水一直不停地涌出，她緊緊咬著唇，僵硬地重復著滑開的動作。幾經周折，終于，在暈過去之前給陳墨軒打了電話。

沐霜醒來映入眼簾的第一人是張謹宸，他就坐在自己的床前，淡淡地看著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沒有像她看過的那些小說中男主那樣深情地握著病中女主的手，也沒有為她準備愛心湯粥，更沒有見女主醒來喜極而泣，激動不已。他的眼睛很空，很淡，放佛不是在看她，而是穿過她看著她什么，她無法從他眼中得出。她很好奇，她懷著他的孩子躺在病床上，他想的是什么。她沒有從他眼中看出擔心，慌張，緊張或其他任何一種情緒，他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淡地，波瀾不驚，就像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樣。

好遠了，離她第一次見到他的那時候好遠了，她那時候究竟是怎么喜歡上眼前這個男人的，是什么時候開始愛上他，愛上這樣一個冷淡漠然的人的? 為什么自己會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執意嫁給了他，連自己對婚姻的恐懼和排斥都戰勝了？

“醒了”張謹宸一直對著沐霜的視線，但神思飄忽，回過神，見她一直看著自己，他雙眸閃了閃，淡淡開口。

沐霜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卻忽然轉開視線，起了身，倒了一杯水過來遞給她。

沐霜收回視線，搖頭不接，垂眸撫摸著肚子，片刻緩緩抬頭，既緊張又害怕地輕問，“孩子？”

張謹宸將杯子放回桌上，回來將沐霜身上的被子拉高，輕描淡寫，“孩子很好，你只是急性腸胃炎。”

沐霜松了一口氣，她是有感覺的，感覺孩子還在，但還是害怕，只有確認了才敢放下心。她垂眸，瞟到自己手上還吊著針，昨晚的一切驀然在腦海浮現，她心有余悸地雙眸顫了顫。

她的血管細，很難插到，每次都要插幾次才能找到，這次也是，左手背很腫。她用右手輕輕撫著左手背上的腫塊，輕輕呢喃出聲，“我昨晚有打電話給你。”

“昨晚，手機沒有電了。”張謹宸的視線轉到她的左手，平淡地說。

沐霜輕撫腫塊的手指一滯，旋即試探地按了下去，她卻毫無感覺地抬眸，對著張謹宸輕哂，“是嗎？”

張謹宸皺了皺眉，右手輕輕地握上她的右手，另外一只手掀開被子，將她的手放進被子里，然后將被子放下，撫平了褶皺，似乎感覺滿意了，舒展了眉頭。

沐霜靜靜地著看他的動作，很順從乖巧地沒有拿出來，然而輕飄飄的聲音卻傳來，“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我們的關系，原來你還會心疼我。”

張謹宸不悅地皺皺眉，對上她的視線，默了默，欲開口。

“沐霜，你醒了，我給你帶了粥，醫生說你現在只能用流食。”陳墨軒推開門進來說，后面跟著陳晴晴，他見兩人的情形，一怔，不過轉瞬即逝，邀功地又對沐霜道：“這是你喜歡那家店的粥，我可是繞了大半個城才買到的。”

“謝謝你，陳墨軒。”沐霜感激地展顏對他一笑。

陳晴晴走到床前，蹙著漂亮的眉頭輕言細語地詢問，“沐霜，你好點了嗎？我打電話給墨軒聽他說要來醫院才知道你住院了。”

沐霜在張謹宸的幫助下坐起來，淡淡地道：“好點了，謝謝。”她突然覺得很乏，身體也很虛，不想再言語。

張謹宸從陳墨軒手中接過粥，一言不發在桌邊將盛粥到小碗里，盛了半碗，端過來在床邊坐下，勺了一勺粥，放嘴邊吹了吹，送到沐霜嘴邊。

沐霜一怔，這是結婚一年來張謹宸第一次喂她東西，第一次照顧她。須臾，她掩下眼中的訝然，從容地吃掉張謹宸送來的粥。

陳墨軒在一旁咳咳地故作清嗓，而沐霜和張謹宸兩人置若罔聞。這可是張謹宸第一次秀恩愛，陳墨軒怎不驚訝，同時也不由得由衷贊嘆他家妹子的厲害，他忍不住開口戲謔，“謹宸，有長進。”

陳晴晴在一旁垂下眼瞼，隱去眼中的情緒。

昨天下午，她去張謹宸公司，明知趙沐霜和張謹宸在同一家公司，所以故意利用她對張謹宸的了解，讓張謹宸送她回家。十分巧合地，經過十字路口時，她正好看到趙沐霜在等紅綠燈，于是故意打開了車窗好讓她看到她，她的小算盤沒有打錯。會是因為她嗎？所以她才來醫院的？不過，如果是，很好；不是，無關緊要。

喝完了兩半碗粥，沐霜就搖頭不喝了，讓張謹宸搖下床就閉上眼假寐。此刻的她不想面對陳晴晴，也許是她誤會了陳晴晴和張謹宸，是她自己胡思亂想，是她自己不注意飲食才進的醫院，但她也不會認為陳晴晴和張謹宸清清白白，而且不會有人在大冬天開車還不關窗。她做不到若無其事地面對陳晴晴。既然不想見她，又何必勉強自己。

張謹宸為沐霜拉高被子，轉身收起碗就兀自地進衛生間清洗，對還在這個病房的那兩人視而不見。

陳墨軒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并沒有絲毫的尷尬，拍拍陳晴晴示意一起出去。陳晴晴倒是心里有些悶悶不樂，不過依然掩著情緒回陳墨軒一笑，一同走出去。到了門口，她驀然回頭，“沐霜，我過兩天再來看你，好好安心養病。”

沐霜的睫毛動了動，沒有回應。“不要讓我媽媽知道”只在陳墨軒關上門前輕飄飄地說了這句話。

“晴晴，你先去門口等我。”輕輕關上門，陳墨軒對陳晴晴如是說。有些事不好在沐霜前面說，同時，也不能在陳晴晴面前說。張謹宸會出來找他，所以他在門口等他。

“還有什么事嗎？”陳晴晴詢問，心里疑惑，抬頭看著陳墨軒，想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也沒什么事，就是需要和謹宸說說。你先去門口等我，我很快就來。”陳墨軒坦然說。

張謹宸洗好碗走出來，沐霜睜開眼，看著他向她走來，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等待他的回答。

“我出去一下，你先休息會兒。”但張謹宸卻說了這句話就走了出去。

陳墨軒靠在墻上，百無聊賴，于是慣性從褲兜里拿出一包煙，取出一根，放到唇邊又想到這是醫院，遂放下，在指間把玩。

因為昨晚接到沐霜電話匆匆趕出來，他身上的衣服穿得隨意，上身是灰色的針織，下身是淺藍色牛仔褲，外面是一件長款風衣。他靠在門外，雖然穿得很隨便，但也掩蓋不了他氣宇軒揚的氣質，惹得路過的護士頻頻注目。

張謹宸開門出來，瞟他一眼，兀自向樓梯口走去，陳墨軒跟在其后，進去關上門。

“睡著了嗎？”自是問沐霜。

“沒，不知是不是懷孕的緣故，她最近總是胡思亂想。”另一人不緊不慢地陳述，微皺著眉，不知是擔憂還是不悅。

“你，還沒有和她說？”蹙眉，斟酌地問。

“她現在這情緒不穩定，過兩天再說。”手伸進褲兜，才記起自己不習慣身上帶煙，便向對面的人接過煙，點著，深深地吸一口，輕輕地吐出來。

“希望過兩天她能接受。”陳墨軒也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吸上一口，目光飄向窗外的天空。

不知幾時，窗外又下起了雪，薄薄的一層，漂浮在空中，似是俏皮地飛舞，而不是呆板地認命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