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推出來, 沐霜靜靜地躺著,很恬靜,放佛只是睡著了。可是, 林曦看著很想落淚, 最珍貴的東西消失了, 是怎樣的絕望才這樣淡然置之。
簡櫟隨著出來, 摘下口罩, 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人,“手術(shù)很成功,病人相當于小產(chǎn), 靜養(yǎng)半個月就恢復(fù)了。”
得知病情時的她和所有母親一樣,痛苦而絕望, 簡櫟以為她會掙扎逃避, 不接受手術(shù)。但事實卻相反, 她主動來找他,冷靜地聽他分析手術(shù)風(fēng)險, 理智地提出意見,他有一時的恍惚,只是兩天不見,她便變成了另一個人。
“謝謝簡醫(yī)生。”林曦誠摯地向簡櫟道謝,冷漠地掃了張謹宸一眼, 然后隨著病床回房間。
從沐霜被推進手術(shù)室的那一刻, 張謹宸就在門外等著, 她進去前沒有看他一眼, 林曦和她說話時, 她微笑點頭,不忘摸林曦的臉安慰林曦, 對他熟視無睹。
很多事他不想讓她擔心,希望她一直那么簡單,那么容易滿足,但他似乎沒有那么了解她,好像很多事都適得其反,并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效果,比如她。
見手術(shù)室的燈熄滅,他猛地站起來,但腳卻被定住了。她躺在病床上被推出來,就像平時睡著了一般,恬靜而安然,只是臉色很蒼白沒有血色。他想靠近她看得更仔細些,卻邁不出向她走去的腳步,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推回病房。
“走吧,去看看沐霜,她醒來也想見到你。”陳墨軒拍了拍張謹宸的肩膀。這些天,粗線條的陳墨軒也感覺出來了沐霜和他的微妙變化,張謹宸就這樣堂而皇之在他面前無精打采,時常失神,而且,他身上哪里還有一點一絲不茍的樣子?
“你先進去吧,她早上做手術(shù)前沒有吃東西,醒來應(yīng)該餓了,她比較挑,我出去給她買點吃的。”他面無表情地說,往前走了幾步,停下來又說,“她剛醒,病房人多會影響空氣流通,你待一會兒就可以走了。”
“阿宸,我和你一起去,我是女生,會比較了解沐霜的喜好。”一旁的陳晴晴眉頭緊鎖,她這些天很心疼為沐霜頹靡的張謹宸,此刻他的關(guān)心讓她很嫉妒。
張謹宸往電梯走的腳步?jīng)]有停下,亦沒有加快,還是一樣的步速,恍若未聞陳晴晴的聲音。
陳墨軒拉住陳晴晴的手,“他是沐霜的丈夫,比你更了解沐霜的喜好。”
“可是...”可是我見不得他如此為別人傷神,陳晴晴咬著唇,眼里是深深的不甘,但這些話她不能在陳墨軒面前說。她收了情緒,對陳墨軒莞爾一笑,“好,我們先去看病人。”
雪后的天氣很好,碧空如洗,天空湛藍得像是天真的孩子在畫板上涂的顏色。
想到沐霜在休息,林曦走到窗邊將窗簾拉上,但又想到沐霜醒來見到湛藍的天空心情也會好一些,又將窗簾拉開。天好藍,林曦抬頭迎接陽光的洗禮。
陽光從玻璃窗折射進來,分散成幾道彩色的光線,照映在女人仰頭自得其樂的側(cè)臉上,女人的臉很白皙,光陽下臉上的絨毛看得很真切。
陳墨軒和陳晴晴推門進來,窗口的光線直對著門口,有些刺眼,陳墨軒瞇著眼,不清晰地看見床邊立著一只影子,適應(yīng)了光線,那只影子清晰起來。
陳墨軒咳了咳,輕步走進來,悄聲問,“沐霜還沒有醒嗎?”
聽到聲音,林曦轉(zhuǎn)身過來,原來是陳晴晴和陳墨軒,她若隱若明沐霜的猜測,對陳晴晴沒有好臉色,“沐霜在休息,你們先回去吧,這里不需要太多人。”
陳晴晴笑了笑,“我們是沐霜的親人,來看她理所當然,你好像沒有這個權(quán)利趕人。”
林曦上下打量了一下陳晴晴,輕嗤了聲,“你,好像不是沐霜的親人吧,沐霜的親人只有她父母,就算你是陳墨軒的未婚妻,但和沐霜絲毫未沾親帶故。這里不歡迎假惺惺的人。”說著,林曦開張雙手,將那兩人推出去。
“你...”陳晴晴咬著唇,她何時被人趕過,輕嗤一聲,她的高傲讓她懶得再理會林曦,轉(zhuǎn)身就走。
陳墨軒抓住林曦的手臂,“她不是沐霜的親人,但我是,你不讓我確認沐霜好著,我可不能擔保回去不告訴孫阿姨。”
林曦剜了陳墨軒一眼,掙開被他抓住的手,轉(zhuǎn)身走到床邊氣鼓鼓地抱手坐著,果然看上陳晴晴那樣的人的男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沐霜囑咐過不能讓她媽媽知道,她早就把那人轟出去了。
陳墨軒摸了摸鼻子,挪步過去瞧了瞧沐霜,她臉色蒼白,下巴更加纖削,安靜地躺在那里讓人心疼。
陳墨軒皺了皺眉,走過去問林曦,“沐霜有和你說什么嗎?”
林曦坐在那里抬頭仰視他,語氣卻不那么好,“沐霜能和我說什么,我們女生之間的悄悄話難道是可以和你們這些糙男人說的嗎?”
陳墨軒摸了摸鼻子干干一笑,“你們小女生的話題我不想知道,不過關(guān)于沐霜和張謹宸的事,難道沐霜沒有和你透露一點?”
林曦斜她一眼,“沒有!”
陳墨軒碰了壁,悻悻地轉(zhuǎn)移話題,“那你好好照顧沐霜,張謹宸去給沐霜買吃的了,”想了想,覺得沐霜醒來更想他們小兩口獨處,和張謹宸訴說情愫,唔,自己很有先見之明,真是個體貼的哥哥。他挺直脊背,自鳴得意地續(xù)說,“你要不要先回學(xué)校,我送你回去。”
林曦回憶了一陣,“我們研三現(xiàn)在沒有什么課,我要陪著沐霜。”
陳墨軒恨鐵不成鋼,這人怎么就不懂得看臉色呢,“一會兒張謹宸就回來了,你確定你還要待在這里?”
林曦恍然大悟。
原來這廝打著這個主意,看上陳晴晴那樣子的人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就想著坑害沐霜。林曦猛地站起來,雙手叉腰瞪著陳墨軒。
陳墨軒見林曦站起來,揚嘴一笑,這人終于覺悟了。
林曦伸出右手食指,戳著陳墨軒肩膀,“你們這些壞男人,又開始想著如何坑害沐霜了,沐霜已經(jīng)被張謹宸害成這樣了,你們還不能放過她嗎感趕帶著你們那溫柔善解人意的陳晴晴滾出我們沐霜的視線!”
林曦邊憤恨地說,邊戳著陳墨軒,將他逼到門口,然后用力推了他一把,將擋住門的他推開,拉開門,然后以順雷不及掩耳之勢拉起退到一邊的陳墨軒,將他推出門,最后帥氣地甩上門。
拍了拍手,林曦還憤憤不平,沖動地呼著大氣。
一下子被推出門,陳墨軒趔趄地退了幾步,待他站穩(wěn)了,仍舊余驚未定。看著被關(guān)上的門,方才她那些話自是作為朋友的無意猜度,無須理會,不過她好像活潑過了頭。
陳墨軒無奈地搖搖頭,怪異地笑了。
“林曦...”
聽到聲音,林曦回頭,看到沐霜不知何時已經(jīng)醒了,掙扎著要起身。
林曦急忙跑過去,皺著眉頭,“你什么醒了,別動,我扶你,想喝水嗎?”
沐霜剛醒,身體還很虛弱,林曦讓她別動,她遂聽話沒動。林曦搖高了床頭,將枕頭墊高,讓她舒服地靠著枕頭上。
待沐霜坐好了,她瞥了林曦一眼,“你和陳墨軒那么大聲地調(diào)情,我自然被吵醒了。”
林曦啞口無言,嗯嗯啊啊了半天才理清了思路,“我怎么和陳墨軒那個爛人調(diào)情了?你哪只眼看到了?”后來,聲音弱下來,“不過聲音確實有點大了,吵醒你了。”
“我渴了。”沐霜捏了一下她委屈的笑臉,好笑地看著她說。
“噢,我忘記了。“林曦恍然大悟般地跑去倒水。
看著林曦慌亂的背影,沐霜有些想笑,不過笑著用力扯到傷口有些疼,她呲一聲,皺了眉。
“來了,有點燙,慢點喝。”林曦小心翼翼地遞給她。
“嗯。”沐霜笑著接過來。
“今天天真好。”沐霜喝了一口,將杯子遞給林曦,側(cè)頭瞇著眼看窗外。
“嗯,是呢,等你好點了,我推你出去曬曬太陽,把身上的病菌曬掉。”林曦放好杯子回來,在床邊坐下,握起沐霜的手,像想起了什么,續(xù)說,“你餓了嗎?陳墨軒說張謹宸去給你買飯了,這會兒應(yīng)該就回來了。雖然他這個人不好,但送上門的咱們也不能不要,我在這里等你醒來,沒來得及去買飯。”
林曦說著,有些愧疚。沐霜打算和張謹宸離婚了,不應(yīng)該再接受他的東西,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買飯,讓沐霜一直餓著也不好,現(xiàn)在接受張謹宸的東西應(yīng)該也不算太過分。
沐霜轉(zhuǎn)回頭,垂下眼瞼。林曦和陳墨軒的對話她聽到了,她醒來,還是很不爭氣地想見他的,但不能這樣,要離婚的兩個人不能有太多的接觸,接觸越多,越會舍不得。
“沐霜,我給你買了雞湯和燒麥。”說曹操曹操到,張謹宸提著一個保溫盒和一個餐盒回來了。
林曦握緊沐霜的手,看著沐霜。沐霜依舊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林曦有些心疼,想到陳墨軒的話,這會兒也覺得有理,他們兩個人確實需要獨處說清。她輕拍了一下與沐霜相握的手,笑道,“我先出去一下,聞到油味有點餓了,你先吃點東西,我就不給你帶了。”
說完,起身走了出去,順手帶上了門。
“出來了”陳墨軒笑嘻嘻地看著林曦,好像一直等著她出來。
“你怎么還在這?”林曦指著他,皺眉道。
“等你啊,我的話沒錯吧,他們小兩口需要獨處。走吧,我?guī)闳コ燥垺!闭f完,不由分說地推著林曦走向電梯。
林曦,“...”
張謹宸將保溫盒里的雞湯盛出一碗,夾了兩個燒麥放進小碟子里,他先端著雞湯過來,在床邊坐下,“先喝點雞湯。”
沐霜不語,不過還是乖乖地喝了他遞過來的湯,他又舀了一勺,吹了吹,遞過來。
喝完了半碗雞湯,張謹宸將燒麥端過來,夾著一個送到她嘴邊。
沐霜轉(zhuǎn)開頭,眼中冒出一些水汽,她強自逼了回去。
這算什么,都要離婚了才這樣來對她。如果,如果早一點來對她好點,她就會滿足了,乖乖地跟著他,做她的小妻子。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厭煩了,想要抹掉那些想要和他一起白頭的妄想。她的手撫上平坦的腹部,摸了摸,終究沒有了之前的感覺。如果,他們還有這個孩子,他們還是可以走下去的,沒有他,有和他的孩子她就會滿足了的。可,這些她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
張謹宸將燒麥放回碟子里,“喝了點湯,吃這個可能會有些膩,緩緩再吃也好。”
“張謹宸你走,我不想再見到你!”沐霜指著門口,低著頭說。
張謹宸站在床邊,他很高,她躺在床上,他垂著頭看她,微微皺著眉,眼里的東西很深邃,不知他作何想。
“你不要再來了,我不想再和你見面,再次見到我就不會再這樣平靜面對你了,我不想毀掉我們這一年來的情分。”沐霜有些哀求,又有些冷漠。
心里也許想他在這里的,可見到他很難受,很沉悶,堵著喘不過氣,不想他再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中,剛剛還好好的,他一來就破壞了。只要他離開,不再見到他就好了,與其讓自己這樣痛苦,不如遠離,安安靜靜地過她自己的小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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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霜,你這不公平,你一味地要我離開,卻從不想聽我說。”他皺眉,淡淡開口。
他一向寡淡,話里不帶溫度,但今天,他放下身姿來伺候她,此時還哀求她。
可,這些話,聽在心里讓沐霜更難受,那股想要撕毀破壞的情緒又被涌動,她抬起眼,冷冷地看他,“我沒有聽你解釋?我要你解釋的時候你說了嗎?現(xiàn)在我不需要解釋了,那些解釋對來我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的眉頭皺得更深,瞇著眼睛看她,像看不懂她。
沉默看她許久,他扯了扯嘴角,疑惑輕問,“我離開你會好些嗎?”
“嗯。”沐霜合上眼,點頭。
張謹宸撈起掛在她床邊的他的外套,信步走向門口,輕輕拉開了門,頭也不回地離開。
良久,沐霜悠悠睜開眼,側(cè)頭望向湛藍的天空,輕緩地呼氣吸氣,很輕松。
午時已過,太陽轉(zhuǎn)向屋子的另一頭,吝嗇的陽光不再照進屋子里,那股輕薄的暖氣在寒冬里很快就消散,很快,屋子被陰影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