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霜想過那天晚上會是張謹宸與她的告別, 果然后來就再沒見過張謹宸,她與他的交集本來就很少,不刻意去見, 就不會再有接觸。
張謹宸與她, 從冬天開始, 在冬天結束。
春天開始了, 沐陽幼兒園要開學了, 開學后他就回自己家,
所以,回家的前一天, 沐霜帶沐陽去游樂園玩,季祁言無事, 也一起。
一早沐霜就叫沐陽起床, 給他洗臉換衣服, 季祁言來接他們,先一同去吃早餐, 然后再去游樂園。
初春的早上還有絲絲涼意,出門前沐霜想了想還是返回去拿了一件沐陽的外套。給沐陽拉上拉鏈,整理了一下衣領,沐霜點點頭,
很是滿意, 紅色的針織外套映得沐陽粉嫩的小臉比花兒俏, 很適合這樣的春暖花開。
沐霜也穿上一件與沐陽同色系的外套, 牽著沐陽的小手, 走向陽光明媚的春天。
“姐姐, 張叔叔會和我們一起游樂園嗎?”沐陽仰著小臉,滿是期待地望著姐姐。
經過兩個月的教導, 沐陽終于改了口,不再叫張謹宸姐夫。
小小的人兒對稱呼不是很懂,但也明白其中的變化,畢竟那么久都沒有再見張謹宸。
沐霜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弟弟,認真地說,“不,季祁言哥哥和我們去。”說完,牽著沐陽的小手往小區門口走去。
沐陽耷拉著腦袋,有些失落,張叔叔雖然一直不笑,還動不動皺眉看他,害他都不敢粘著姐姐要抱抱。但季祁言哥哥,卻一直笑著,還總是想抱他,難道他不知道沐陽不是隨便就給人抱的嗎?總是笑盈盈地看著姐姐,就是要和他搶姐姐的,他不喜歡。
走到小區門口,就看到季祁言在樹下,半靠著車子,風一過,樹上的花瓣隨風飄下,白色的花瓣洋洋灑灑,像一場花雨,季祁言穿著白色的襯衫,站在那里,像翩翩公子。
可那畫面,卻讓沐霜莫名地笑了出來。
季祁言正用手機查附近評價好的早餐店,聽到笑聲,抬起頭才發現沐霜已經到了。
“笑什么?”季祁言收了手機,拉開車門問。
“沒,沒什么。我們到哪里吃早餐?”沐霜擺擺手,轉了話題,她絕對不會說出,她笑是因為覺得季祁言站在那樹下畫面太美,讓她有種美人在等她,與她踏花春游的感覺。
怪只能怪季祁言長得太漂亮了。
“剛才在手機上看到一家評價不錯的店,我導航,帶你們去。”季祁言說,紳士地給沐霜關上車門,沒有再追究沐霜笑的原因。
季祁言找的那家早餐店確實很好,就是人有點多,季祁言排了很久的隊才買到早餐。
季祁言端著一盤的早餐過來,笑著道,“我點了他們店的特色早餐,聽說是銷量最高的,你嘗嘗看?!闭f著,將盤子方面沐霜面前。
沐霜一看,有水晶蝦餃,混沌,蝦餃生煎,蟹肉粥,腸粉。沐霜問沐陽想吃什么,沐陽指粥和蝦餃,沐霜拿了出來,將剩余的推到季祁言面前,輕哂,“粥很大份,我和沐陽分著吃,沐陽喜歡蝦餃,剩下的由你承包了?!?
“沐陽小,需要多吃點,你太瘦了,也要多吃點?!庇职涯c粉端到沐霜面前。
又推回去顯得有些矯情,沐霜笑著言謝,給沐陽喂食。
店里很多人,卻也沒有熙熙攘攘,環境很好,沐霜抬頭正想贊揚季祁言來這不久卻找到了這家好店,而她住的近卻沒有發現,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一對璧人向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他和陳晴晴并肩走過來,陳晴晴的手挽在他的臂彎里,而他輪廓極深的五官線條此刻不在是那么淡漠,他視線落在她身上,深情又溫柔。
他們在旁邊剛空了的位子坐下。
沐霜垂下眼瞼,在心里苦笑,這算是冤家路窄嗎?
瞥到沐霜唇角那絲若隱若現的哭笑,季祁言順著沐霜的視線看過去,微微蹙眉,又轉向沐霜,擔憂地看著她。
“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詢問。
沐霜抬眼看他,展顏一笑,“為什么?我們先來的?!眾A了一個蝦餃,送到沐陽嘴邊,又說,“我與他們現在是路人,為何要躲開不相關的路人?”對著沐陽,“啊,再吃一個?!?
沐陽已經吃了幾個,又喝了粥,不想再吃蝦餃了,倒是想吃姐姐面前的腸粉,但看見姐姐的神情,還是沒敢說出來,只能乖乖張嘴吃下姐姐送來的蝦餃。
季祁言伸手在大衣口袋一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沐霜,“過兩天我要去西藏做義工半個月,你有興趣嗎?”
沐霜接過來,照片上是湛藍天空下破敗的樓房,仔細看才看得出那似乎是一座教學樓。大學時,沐霜暑假去支過教,知道環境的艱辛,但看到那些孩子,那些艱辛就不算什么了。每天早起晚睡,只希望多給孩子們傳授一些知識,恨不得把所學都教給他們,后悔沒有學得更多的知識。那一雙雙渴求的眼睛現在還猶在眼前,她每個月都給那里的孩子寄錢,偶爾寄書和食物,但她卻沒有時間再過去。
“嗯,我和你一起過去?!便逅c點頭,將照片還給季祁言。
似乎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耳邊傳來他低沉冷清的聲音,但依稀還可以聽得出那冷清中帶著一絲不難察覺地溫柔,沐霜還是沒有克制住,轉頭看了過去。
早晨溫柔的陽光從他側身落下來,這個英俊的男人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打出一片密密的陰影,沐霜忽然覺得這一刻他是那么地溫柔,可從來不曾這樣對她。
沒錯,他的溫柔不是給她的。
沐霜忽然想起最近熱播的網劇上的一句話:世上沒有冷男,只是他暖的不是你。
沐霜唇邊勾起一個自嘲的弧度,正好在那人視線飄過來前轉回頭。
張謹宸視線飄過來,她抬眼對著對面的男人淺笑,墨黑的鳳眼彎彎的,淺淺的梨渦浮在臉頰上。她終于還是喜歡上了愛她的人,不再是他這樣的人。
“阿宸,我剛才說的你聽到了嗎?”陳晴晴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
“嗯,聽到了?!睆堉斿肥栈匾暰€,淡淡地說,余光里看到他們三人起身離開,溫馨地像一家三口。
晚上,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臨走前有些忐忑,還是今天早上的畫面讓沐霜難受了,輾轉反側許久,終是沒有睡著。沐霜干脆睜開了眼睛,呆呆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有那么幾個晚上,沐霜總感覺有人一直望著她的窗口,今晚,她突想去證實這個感覺。
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窗邊,沐霜心里有些緊張。
拉開窗簾,外面昏黃的路燈在黑夜里顯得特別明亮,但窗外并無一人,目力所及的地方都尋找了一遍,都只有昏黃的路燈在孤單的黑夜里照明。
從機場出來,沐霜一時有些喘不過氣來,高原的低氧讓她感到有些惡心,她蹲下來,深深地呼吸,讓自己適應。
季祁言走過來,蹲在她旁邊,有些擔心,“很難受嗎?要不要吸氧?”
沐霜擺擺手,“不用,我緩一緩就好?!?
剛來到高原,多少會有高原反應,如果一開始就吸氧,依靠外力讓自己適應,那這半個月會過得很艱辛。
蹲了一會兒,感覺好了,沐霜深呼一口氣,站起來,“走吧。”
他們隨車一路顛簸了幾個小時,帶著物資到照片中的學校,和照片如出一撤,但現實中看到的畫面更寬廣,比照片上的看起來更破敗貧窮,很觸目驚心。中國真實地存在著這些貧窮落后的地方,又像是被隔離開的另外一個世界,因為看不到,所以只是聽說想象,沒有多大感覺,但真正地來到這些地方,真實地擺在眼前,你才會感受這些貧窮落后不是你想象得到的。
孩子們還在上課,下了車,他們把物資搬下來。全搬了下來,司機開車走了,剩他們四個人,季祁言的兩個朋友和沐霜。沐霜抱著其中一個不同于其他的小箱子到另一旁,用開箱神器刮開。
季祁言見她搗弄這箱子,走過去疑惑地問,“這個箱子不是一起的嗎?”
沐霜撕開透明膠,“不是,這是我自己買給小孩子們的。沐霜拿一個出來,昂頭笑著對他說,“喏,就是這個?!?
孩子們下了課,看到院子里有陌生人,圍在窗口不敢靠近,但看了一會兒認出人來了,開心地跑過來。其中一個老師模樣的男人從教室里出來,穿著常人的衣服,不過都洗得發白,走近了沐霜發現他臉上很黝黑,頭發花白,看著比實際年紀老很多。
“祁言,你們來了?!崩蠋熌拥娜俗吡诉^來,握上季祁言的手。
“學長,我們今年來晚了?!奔酒钛詭е敢庹f。
沐霜好奇,季祁言和這個人感覺很熟,像是老友。到后來,沐霜才知道原來這個楊老師叫楊君承,是他們的學長,大學時徒步來西藏,迷路走進了這個地方,這里的一切太讓他震感,一個城市來的孩子哪里見過這樣的地方,就算看到有關報導也只是看到了,然后在心里起一點漣漪就過去。自那次后,楊君承寒暑假都會來這里支教,直至畢業工作半年后,不知道遭遇了什么,他又回到了這里,就沒有再出去過。
季祁言是在學校論壇上看到這個事跡,然后在一次暑假和同在論壇上看到的同校同學過來,自那后,他們相約每年寒暑假過來。
他們從機場過來,到這里已經是下午,將帶來的書搬進一間教室做成的小圖書館,分配好運來的物資,和孩子們相互熟悉,不知不覺就到了晚上。晚上的西藏還很冷,涼風陣陣,他們在學校的院子里,其實就是一個空曠的地方支了架子烤火。因為有客人來,孩子們開心又羞澀地表演著自己擅長的舞蹈歌唱。
紅紅的火焰照耀在孩子們歡樂的臉上,清澈的眼睛在黑夜里熠熠閃亮,他們圍著火堆,跳唱著民族的舞蹈,歡迎他們熱愛的客人。
沐霜抱著膝,支著下巴,看著這畫面,心里很平靜又安然。
季祁言和楊君承說了會兒,轉頭看沐霜抱膝沉默地坐著,無喜無憂,是他沒見過的平靜。
他和楊君承說了什么,向沐霜走過來,“我帶你外面去走走?!?
沐霜抬頭看他,他氣定神閑地對上她迎上來的視線,他的眼睛里有一種莫名讓人信賴的東西,那個曾經讓她避之不及的人好像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好奇又敬佩的他。
“好?!便逅酒饋?,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不是走他們來時的路,而是繞過學校,沿著一條小路往學校后面走,此時星辰密布,還不算太黑,季祁言拿著手電筒走在前面,沐霜緊跟在他后面,踩在他走過的腳印上。
“到了。”走了一會兒,聽不到孩子們的歌唱聲,季祁言突然說。
沐霜低著頭跟在他后面,并沒有注意走過的路,晚上也看不清,聽到他說到了,沐霜抬頭。
一望無際的山丘草原浮現在眼前,天上是無垠的星空,就像動漫里的景象,放大了幾倍呈現在眼前,沐霜睜大了眼睛,太震撼了!
“我第一次發現這里的時候,我終于發現學長為什么來這里了?!?
季祁言和沐霜平躺在草坪上,頭枕著手,他側過頭,靜靜地看著沐霜。
沐霜靜靜地看著觸手可得的天空,星辰聚攏到了一起,趨向東方,看著看著感覺就要被吸進去這幽深璀璨中。
許久,沐霜開口,幽幽說,“我也發現了。原來這不是動漫中的畫面,而是真實存在的,實在太華麗,太虛幻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說,“看到廣闊無垠的天空,才發現自己的心胸很狹窄,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個小井里,坐井觀天,庸人自擾?!?
季祁言依然側頭看著她的側臉,她一雙鳳眸墨黑而深邃,看著悲傷卻又坦蕩,他看不清她所看到的東西,想不明她所想事情。
她背后是悠遠的星空,她就在眼前,那么近,卻又那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