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夢里見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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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姝卿回到將軍府,不多時白夫人命她的貼身婢女懷瑤端了姜絲紅棗茶過來,待她喝完,懷瑤回身將白夫人特意命人準備的嫩綠抹胸束羅裙呈到白姝卿面前,淺笑盈盈道,“小姐,這是夫人昨兒特意為小姐挑選的,可是要奴婢伺候小姐試衣?”
白姝卿奇道,“是什么好日子么?”
懷瑤跟幾位婢女走到床側伺候她試衣,一邊搖頭笑道,“過幾天是皇上壽辰,加上這次將軍平定西北叛亂有功,皇上要在宮里宴請群臣,一為慶祝生辰,二來是為將軍接風洗塵,夫人想著小姐頭一次要在那么多皇孫貴胄面前露面,自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算不能艷壓群芳,咱們將軍府的人也不輸給宮里那些娘娘公主們。”
白姝卿愈聽愈覺得不對勁,忍了忍開口問道,“皇上多大……我是說高壽?”聽這丫鬟的意思,不是要把她推給皇上做小老婆吧?
懷瑤見她臉上表情,噗嗤一聲樂了,“小姐,皇上比將軍年長兩歲,小姐小時候皇上還抱過您呢。將軍跟夫人對小姐疼得跟什么似的,哪里舍得將小姐送進宮里,縱使舍得,依小姐的性子還不得把皇宮拆一遍?”
白姝卿尷尬笑笑,將軍府對底下人的管教不似其他府里那般古板刻薄,懷瑤又是白夫人身邊辦事的,說起話來也沒個遮攔,不過她身為穿越女,能夠穿到這將軍府也是一番造化了。
衣服穿戴好,白姝卿站在銅鏡前仔細瞧了瞧,倒是清新脫俗的打扮,就是裙身太長,一個不小心就會踩到,這幾日恐怕有的累了。
試了衣,白姝卿有些困倦,正欲擺手令她們都退下,懷瑤欠身一揖,道,“奴婢知道小姐今日受了累,不過夫人交代的事奴婢定要完成。”
白夫人怕她不懂宮中規矩,一個不小心犯了忌諱,要懷瑤教她禮儀,甚至拿了皇上皇子、各宮嬪妃的畫像讓她一一記仔細,白姝卿頭昏眼花,連連擺手,索性把自己當作前主使起性子,“這么多人我哪里記得住?不記了不記了,小姐我要睡覺。”
懷瑤早就料到她會如此,轉了轉眼珠,將嬪位以上的妃子及幾位皇子的畫像遞到她眼前,白姝卿也知道自己躲不過只得支著下巴仔細分辨畫像間的不同之處,也不知道找了哪位畫師作的畫,除了身上衣衫不同,這兩幅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嘛!
懷瑤見她停下來,解釋道,“這二位分別是寧妃娘娘和欣嬪娘娘,兩位娘娘原是姐妹,先后入宮侍候皇上——”
怪不得。
白姝卿擺手制止她繼續講下去,翻到下一幅,“懷、懷瑤,這人是……”
懷瑤上前看了一眼,道,“這位是皇上的第五個兒子,徽王。”
“徽王姓林?”白姝卿脫口道。轉而又想到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當今皇上姓楚,兒子姓林還了得?但是看畫中這人模樣,分明就是林大哥。
“林南,五哥……”白姝卿嘴里輕聲念著,心念一動,問懷瑤道,“哪位是十爺?”
“下一幅便是。”懷瑤回道。
白姝卿吐出一口氣,閉著眼將畫像緩緩抽出。即便是做了心理準備,待她睜開眼看清畫上之人時還是忍不住抬手掩住了嘴。這畫中人有著跟隋珩一模一樣的樣貌,不是林淮是誰?
林南跟林淮竟是大梁的兩位王爺?那幾日之后的宮宴……宮宴上豈不是要見面?若叫他們知道她一個女兒家女扮男裝進出將軍府,該如何想這將軍府中之人?
“小姐?”懷瑤見她出神,忍不住喚道。
白姝卿轉身捉住懷瑤的手臂,蹙著細眉道,“咱們府里可有人懂得易容?”
“小、小姐問這個做什么?”
大將軍的女兒若是易容出現在皇上面前,應該會被當作刺客捉起來罷,白姝卿嘆了口氣,“只是覺得我若以這副樣子出現在皇宮里,會嚇壞不少人罷。”
“小姐此等花容月貌,怎會有如此想法?”懷瑤忙恭維道。
白姝卿看她一眼,“那我能否早些睡?”
懷瑤:“……小姐請恕奴婢不能放您去睡。”
亥時過半,白姝卿實在支撐不住,懷瑤亦不忍心,留了碧凝雪盞照顧小姐,自己退了出去。
聽到輕微的關門聲,白姝卿心想,這回總算可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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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一陣細微聲響,白姝卿疑惑地睜開眼,屋內沒有掌燈,她僅能隱約聽到外間兩個丫鬟的呼吸聲,正欲睡去,卻見窗邊似乎站著一個人。
“什么人?!”白姝卿瞬間坐起身,手已握上床邊佩劍,只是心里奇怪,今天這兩個丫頭居然睡得如此沉。
那人影見她醒來,竟緩緩從窗邊走了過來。
看身形是個男人,白姝卿握著劍柄的手發顫,她畢竟不懂武功,哪怕穿越過來之后一直沒將這副身子的生死太放在心上,這時也有些怕了。畢竟若是要死,痛苦的會是她。
“白清。”這人輕聲喚她。
白姝卿心中警惕,這人到底是何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知道這二字的不過幾人,聽他聲音又不像他們之中的任何人。
“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來到床前,手輕輕一抹臉頰,有什么墜地的聲音,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已呈現在白姝卿面前,只是這張臉白姝卿卻仍不識得。
一陣勁風襲過,劍已回鞘,而此時男子才緩緩開口,“白清,這張臉你認不出……”他換了另一副嗓音,“那這聲音,你可覺得熟悉?”
白姝卿一震,這聲音她當然耳熟,是巷口那位算命先生的聲音。
“老朽總算等到小姐了。”他又道。
“先生這是何意?”白天給了那樣的紙箋,這會又跑來將軍府,他到底受了何人所托,又要做什么?
男子換回自己本來的嗓音,緩緩道,“小姐不必害怕,辛鈺是受故人所托來尋小姐,只是時機未到,辛鈺無法告訴小姐那位故人是何人,今夜前來是有樣東西要交給小姐。”
辛鈺從懷中摸出三個錦囊,交到白姝卿手中,“這三個錦囊是那位故人所托要交與小姐的,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得打開錦囊。”
白姝卿將信將疑道,“我憑什么信你?”
辛鈺一笑道,“我知道小姐與我們不同,小姐不是大梁人。”
白姝卿心中一驚,還未及開口已叫辛鈺搶了先,“令尊在小姐死后過得如何,小姐可想知道?”
“爸他……”白姝卿一怔之下,不自覺間換上了現代人的口吻,“身體好不好?”
“辛鈺可以帶小姐一見。”
辛鈺話畢,白姝卿只覺得眼皮一沉,自己宛如再次置身夢中,只是這個夢令她震驚、壓抑、悲憤。她看到病床前的白冉聲痛苦疲憊的樣子,看到自己現代的那副身體被燒成灰燼,看到白冉聲在將她下葬之后一病不起,莊珊跟白佑放任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看到公司董事長辦公室屬于父親的東西一點點被那對母子移出……
畫面的最后,是母子二人與律師商量如何偽造父親的遺囑。而白姝卿也在此刻清醒過來。
臉頰有些癢,白姝卿抬手一抹,發覺是淚水流了滿臉。辛鈺微微蹙眉看著她落淚,等她情緒穩定下來方道,“原來那個世界小姐是無法回去了,若這一世小姐仍不能看透情之一事,結局會是一樣。若你不在原來那個世界死去,令尊便會是另一種結局。”
所以終究還是她害了父親。白姝卿苦笑,“辛先生,白清明白。白清不知道辛先生口中那位故人的名姓,愿先生能將白清的謝意代為轉告。”
“辛鈺恐怕無法替小姐辦到,”他嗓音一沉,“那位故人早已不在這世上。”
白姝卿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只覺得這辛鈺似不喜她。
辛鈺卻忽然躬身一揖,輕聲道,“小姐初來大梁,心中可有困惑?若有,辛鈺愿為小姐解答。”
他如此說,白姝卿倒是想起一事,喃喃道,“大梁的十王爺,他……”
辛鈺略略一笑道,“現代的隋珩乃十爺的后一世。”
白姝卿心中一震。
辛鈺緊接著問道,“小姐在那個世界可還有惦念之人?辛鈺——”
白姝卿開口打斷他,微微沉了聲,“沒有,我沒有惦念之人。”
辛鈺眼神復雜,半晌才道,“既如此,辛鈺就此告辭,小姐保重。”話方落,人已在窗外。
“怎樣才算萬不得已?何日能再見到辛先生?”白姝卿急道。
窗外卻已無人應了。
白姝卿在床邊坐了片刻,將那三個錦囊仔細收好,重新躺回床上卻無睡意。辛鈺說的故人究竟是誰?為何要幫她?她來古代不過兩日,現代的世界竟已發生了那么多事,驀地想起父親孤身站在窗前的身影,眼眶又是一澀。
心里有太多疑問,卻不能問,不能說。白姝卿望著窗下白霜,眼淚再次模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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