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素由衷贊嘆道:“大小姐,你可太通情達理了。哪個男人要是被你看上,簡直就是祖上墳頭冒青煙了,得升仙啊!”
“瞧你最近越發會拍馬屁了。”琳瑯抬眼看天昏暗的天色,往抄手游廊處走,邊走邊回頭看錦素,有些警醒的意味。“錦素,不管我這話說得好不好聽,我得提醒你一下,別打大將軍的主意,你不是他的對手,我也不允許你算計他。”
錦素失望地苦笑了下。“你明知道我打大將軍的主意,還留我在身邊,就是為了時刻看緊我?”
琳瑯隔了一會兒,嘆息一聲。“你是我的親人,而他是我想要保護的人。”
陸白羽殺人一案由大理寺卿主審,而神策大將軍紀忘川則列座在主審官旁邊,他身著官袍威嚴凝重,蔚然深秀。因開案審理此案,相關涉案人員悉數到齊,連表面上扯不上關系的國舅爺王世敬都來到公堂之上列席旁聽。
證人證言過了一遍事發經過,眾口一詞,朱念安與陸白羽互相推搡斗毆,陸白羽出手狠辣,朱念安才會英年早逝,不幸殞命,陸白羽毫無招架的力氣。
此案太過簡單,人證物證俱在,似乎沒有任何變通的余地,大理寺卿驚堂木一拍,正要蓋棺定論,不料紀忘川篤悠悠地說了聲。“慢著。”
大理寺卿是從三品上,神策大將軍是正二品,論官階,紀忘川一句話能把大理寺卿活生生給壓死,既然大將軍發話了,還不得趕緊轉頭行注目禮。“此案是否尚有隱衷,還望神策大將軍明示。”
紀忘川慢慢地抬眼望眾人,有一種睥睨天下,獨領風騷的霸氣。“朱念安與陸白羽推搡斗毆中暴斃,是否請仵作驗過尸身?”
“這……”大理寺卿急得頭皮發麻,神策大將軍沒事找事故意把案子倒騰出來,他本以為是為了置陸白羽于死地,如今這話鋒一轉,難道他領會錯了神策大將軍的心意。“下官辦事疏漏,并無讓仵作驗尸。只是如今朱大人不幸早逝,已經蓋棺,再過三日就要下葬,此時檢驗,恐怕不妥。”
紀忘川嘴角一揚,凝重深遠,不容置喙的口吻。“開棺驗尸!”
“傳令下去,開棺驗尸!”大理寺卿向紀忘川拱手道,“本官斷案多年,行事一向嚴謹,今日多虧大將軍提醒!務必調查清楚,查個水落石出,還陸白羽和朱念安一個公道!”
公堂上眾人嘩然一片,大理寺卿連連應是,王世敬如坐針氈,死了個無關痛癢的人,連他爹成國公都只是假模假樣追究公道,倒是紀忘川特別上心。
只見四名身著喪衣的仆役抬著一口棺材走進大理寺正門,坐在對面平頭馬車上的琳瑯心里咯噔一聲響,這公堂審案要唱哪一出戲折子?
金絲楠木棺材往公堂上一放,堂下竊竊私語不絕,一個七品芝麻官的棺木竟然用上了堪比黃金貴重的金絲楠木打造,不禁引人聯想非非。王世敬頓感喉嚨沙啞,坐立難安,在椅背上左靠右靠都覺得不踏實。
大理寺卿與眾人看到金絲楠木棺材眉心一冷,原本只是審理一樁殺人案,陸白羽即便是長安城的富貴公子,到底不是官場中人,牽連不廣。可眼下這朱念安的棺材一抬上來,在金絲楠木上雕金刻銀,單單是這一臺棺材就能抵上七品官十年的俸祿,這到底該審一審殺人案,還是要段一段腐敗案?
大理寺卿清了清嗓子,瞟了紀忘川一眼,只見他坦蕩平和,饒有興致地看朱念安金雕玉砌的棺木。大理寺卿再看另一側得國舅爺王世敬,合攏了骨扇,眼神艱澀。這兩位爺都不好對付,神策大將軍主張開堂審理,國舅爺期初拖著不肯銷案,意圖只想給陸白羽一個教訓,換得陸家一個恩情。如今兩人左右夾擊,他踟躕不定,得罪了哪一方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紀忘川發號施令慣了,冷漠說了句。“開棺。”
驚堂木當堂而起,大理寺卿連忙附和。“開棺!”
王世敬骨扇柄朝圈椅扶手上一敲,“朱念安好歹是朝廷命宮,如今正值壯年,死于非命,本身就藏著口怨氣。死者為大,不如就此讓他入土為安。一旦開棺驗尸,必定驚擾陰魂,萬一陰魂索命,豈不是害了堂上無辜之人。”
大江國民間素來信奉鬼神邪說,王世敬一通歪理邪說倒是嚇唬得聽審的一眾百姓陰惻惻地背心發涼。
紀忘川徐徐說道:“大理寺是清正嚴明、探求公理之所,豈容鬼神邪說擾亂視聽。既然開審,必定要斷個清白。”
陸白羽跪在公堂下,目睹紀忘川與王世敬你來我往的交涉,他打心底對他二人全無好感。
神策大將軍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不偏不倚要查的是真相,這倒讓大理寺卿有點摸不著頭腦。既然大將軍要真相,他只能按照既定的步驟去尋求真相。在陸白羽的案子上,只能顧全一方,失得哥情順嫂意,在朝堂上為官,頭一樁要學的就是站好隊伍,屁股決定腦袋。如今神策大將軍是崇圣帝跟前的紅人,越級提升已經可見一斑,少年英才,風頭正盛,手握重兵,說句不好聽的,就算興兵圍困長安城,也有三成成算。
大理寺卿說道:“仵作驗尸。”
紀忘川留意到大理寺卿看他的眼色,這是個聰明的角色,而后他不疾不徐說道:“本官尚有些事,先走一步,倘或殺人屬實,一切按律法懲治,倘或被人栽贓嫁禍,相信大理寺卿必定會給陸白羽一個公道。”
話意分明,擲地有聲。
陸白羽回頭看紀忘川秀頎高俊的背影,他一直以為紀忘川是來送他一程,沒想到紀忘川一字一句都有些偏幫他的情理在,只是他看不穿紀忘川可能還有些不為人知的打算。
金絲楠木棺材里陪葬品金銀財帛,翡翠古玩,一應俱全,小小一個七品官能有這落葬的派頭,難免讓人心頭一凜。仵作上前檢驗尸身,接下去的事,紀忘川也不想再費神,索性大步流星地走出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