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律勾起的唇角不由得微微斂起。
他有種感覺,他身邊的小姑娘雖然在看他,雖然在對他笑,可也只是看他,只是在對他笑罷了,她對他,沒生出那諸如占有,傾慕的心思。這點讓齊二公有些惱怒,可更多的卻是不甘。
他生的玉樹臨風,只要他想,無數女子會蜂擁而來。
所以從小到大,他便沒為得不到姑娘注目而惱怒過,反而是自己似乎什么也不做,也能招來姑娘青睞,這點頗讓他煩惱。
待他漸漸大了,知道那些姑娘看中的無非是齊氏,是齊氏二公子的名頭,于是他行事越發的冷,狠,絕。漸漸的,那些姑娘都轉而去圍著他大哥轉了,他樂得輕松。只是為何身邊的姑娘不像那些女人那般,他反倒心里不舒坦了。
這時的齊二公子還不明白,這世上有個讓人銷魂,卻也魂消的詞便是‘求而不得。’
經過今日之事,謝珂再看齊律,其實心中恐懼己經淡去了幾分。其實恐懼來源于未知,她雖不敢說多了解身邊這人,可今日,他卻選擇毫不猶豫的信她,而且真的做到了將她護到身后。
這種不問對錯,執意相護的行為,是真的讓謝珂心生感動。
所以此時看再看他,便覺得十分順眼,不管他微擰的眉,微勾的唇,還有那拿著竹筷的纖長的手指。
謝珂都覺得賞心悅目……
與喜愛無關,只是覺得他這樣的年紀與出身,能做到這個地步,己是難得。
一半圓桌,四人圍坐,謝年和楚曄偶爾低聲說著關于生意上的事。而謝珂安靜的用飯,突然間,她的碗里多了一箸青菜,青菜綠油油的,上面泛著點點油光。
謝珂側目。齊律臉有些紅,抬了抬手指。“……沒人用過。”示意自己手中竹筷是干凈的。
齊二公子第一次做這種‘伺候’人的事,做的自然不算利落,青菜雖然準確的夾到了謝珂碗中。可是菜葉勾勾拉拉,順著白瓷小碗正在嘀嗒湯汁。齊律看了看,又抬頭望了望謝珂,最終卻是低下了頭。
真丟人。
他恨不得把手中竹筷當成雞爪子啃上兩根。
下一刻,他碗中卻是多了塊油乎乎的扣肉。謝珂同樣抬了抬手指……示意那是用她的竹筷夾的。
隨后若無其事的夾了碗里那勾勾拉拉的青菜送入口中。
齊律先是怔了怔。隨后不由得勾起了唇,毫不猶豫的將肉送進口中。
這肉若是旁人夾給他的,而且用的還是她用過的竹筷,齊二少絕對會立時抽了刀去砍人。那不明顯是擠兌他嗎?他是什么人,他吃的東西精細著呢。
可是謝珂不同,她夾菜的動作做的那么坦蕩……小臉上帶了笑,隨后夾起那青菜吃的那么香。他想,她吃他的菜,他吃她的肉,這真是個好兆頭。那之后齊二少便有些飄飄然了。那之后吃了什么,連他自己都沒注意。
反正齊律最終撫著撐的圓鼓鼓的肚子,在謝年和楚曄逗趣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齊律告辭后,謝年和楚曄斂了臉上輕松的神色,目光凝重的望向謝珂,隨后謝年問道。“女兒,你六歲落水之事,你為何從未對父親提起過?”謝珂說那話時,雖然謝年不在,可謝氏到底是他在當家。這一點也不妨礙事后有人將謝珂的話一句不漏轉告于他。
謝年深覺失職。
女兒在他眼皮底下,竟然還是被欺負了。
尤其是那委屈,竟然從那么小便開始受著。六歲,寶姐兒只六歲。二房便容不得她。
他的女兒得有多大的福氣,才能平安長大成人。
舊事重提,謝珂神情未變,連調子都是溫溫柔柔的。“有什么好提的,那時還小,我便是說什么。母親也只當是小孩子胡鬧罷了。女兒只要記得離玉姐兒遠些便是了。”謝珂的意思是讓謝玉害不到她便是。何必勞師動眾,畢竟謝玉小時候可十分伶俐乖巧。若不是她來‘攪局’。謝氏最得謝老夫人歡心的姑娘該是謝玉的。
所以謝珂便是明知道自己落水之事有些蹊蹺,也從沒打算將事情說破。
畢竟她那時才六歲,誰又會信她的話,便是母親楚氏,也只會覺得她受了驚,在胡言亂語罷了。
只是這話聽在謝年耳中,卻是抓心撓肺的難受。他謝年的女兒,受了欺負不敢口吐真言,竟然一忍就忍了八年,八年啊。謝年覺得這都是他當父親的失職。
“寶姐兒,你今日便實話告訴父親,你還受了什么委屈?那謝玉除了你說的那些事,還做了什么惡事?你今日便一件件都說出來。看來父親是對二房太好了,讓他們覺得我們父女軟弱可欺,即如此……父親倒要看看沒了家簇支持,二房如何翻得起風浪。”
謝珂卻只搖搖頭,不肯多說了。
理由是,過去的事再提也無益,還是多想想今后的事吧。
謝年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之際,楚曄便捧著清茶在一旁安靜的聽著。他眼中的謝珂自然與謝年眼中的謝珂不同。
雖然看起來同樣是柔柔弱弱的,仿佛一朵似的綻在枝頭,若是不小心呵護恐怕便會凋零。可是楚曄深知,這朵花可不會輕意凋零,便是遇到風雨,也會堅持的駐立在枝頭。
小丫頭可不似看起來那么經不得風浪。
只是這些,恐怕這一生,僅他一人清楚了。謝珂能將一切告訴他,自是表示信任,他成不會辜負這份來之不易的信任。
只是……
終究,小丫頭還會對他失望的吧。今日看著她和齊律比肩而立,看著齊律不顧一切的相護,楚曄終是露出淡淡的苦笑,隨后將手中清茶一飲而盡。茶有些涼了,入口只覺得苦澀無比。
謝年和謝珂就二房一事爭論半晌,最終謝年占了上風。
“……好了,明日蕓姐兒便出嫁了,這幾日你也累了,早些睡吧。以后二房的事,你不必再提。齊律那小子都能為了你去打孫氏的嘴,我如何不能為了我女兒去斷了二房的進項。讓他們明白,敢欺負我謝年的女兒,他們真是活的太舒坦了。”
謝年起身,楚曄也隨之起身。
離去前,楚氏輕聲道。“小丫頭,珍重。”珍重二字里蘊含的東西,恐怕只有謝珂能懂了。
珍之,重之,謝珂笑笑,點頭。
送走了謝年和楚曄,謝珂終于得了閑,吩咐丫頭備了水沐浴更衣。水青傷了腿,水竹接替水青在屋中服侍謝珂。一切收拾妥當,又替謝珂掖了掖被角,水竹剛要起身離去,卻不想房門被大力叩向,隨后程氏不等謝珂回應,己挑了簾子進門。
程氏的神情十分焦急,看到謝珂,便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姐兒,憐姐兒那孩子恐怕不好了。”
謝珂猛然支起身子。“你說什么?”程氏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解釋道。“從晌午開始,憐姐兒總是吃幾口就吐。奴婢想著也許是孩子夜里受了涼,便讓憐姐兒的奶娘抱著孩子捂捂汗,孩子還小,便是請了郎中也不好下藥。卻不想剛才憐姐兒突然全身抽搐,而且小身子滾燙。奶娘這才慌了神,奴婢一見也不敢再耽擱了,立時來回了姐兒。這可如何是好啊?”
“那還等什么,速速去請郎中,順便讓善才叔請父親進來。”謝珂一邊安排,一邊喚水竹替她更衣。
水竹自是知道事情緊急,手下動作伶俐替謝珂穿戴好,頭發只松松綰了個纂,隨便簪了支金釵。主仆兩個便急匆匆的出了門。憐姐兒由她奶娘帶著,住在后罩間。謝珂趕到時,只見憐姐兒小臉紅通通的,正在奶娘懷里撲騰著手腳,孩子顯然哭累了,此時正一抽一抽的。
憐姐兒的奶娘見到謝珂,匆忙的開口。“姑娘,姐兒今天一早還好好的,可不知怎么了,晌午前后便開始哭鬧。那之后只要吃些就吐,可姐兒又餓,總哭著要吃。奴婢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才尋了程媽媽。
程媽媽畢竟生養了兩個孩子。程媽媽說姐兒可能是夜里受了寒。
發發汗便好了,于是奴婢便用被子包了憐姐兒抱著。
可是剛剛姐兒不僅吐,還開始發熱,眼下熱的像個小火爐……姑娘,這可如何是好?”眼下不好計較憐姐兒的奶娘將一切過錯都推到程氏身上,謝珂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確實滾燙,孩子還小,此時一張小臉燒的通紅,被包在被子里,咿咿呀呀的不時哭上一聲。
“慌什么,已經去請郎中了。”謝珂冷喝道。
她一時也無法,她前世倒是生了瑛姐兒,可瑛姐兒倒是從未像憐姐兒這樣燒的滾燙。而且謝珂知道,孩子若是總這樣熱著,可是會燒壞腦子的。
雖然對這孩子感覺不深。
可稚子無辜,哪怕她本不該來到這世上。可她即來了,便有活的理由。“你說今日上午孩子還好好的?”
“是啊,不哭不鬧的。這病,來的也委實快了些。”
“……上午,有誰來過院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