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間,齊律突然成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便是連三歲稚子,也會奶聲奶氣的道句城主大人。與齊律一樣,謝珂聽后臉上神色不變。這個時候,不管百姓們如何稱贊,如何把齊律說成天上有地上無,謝珂和齊律都不會心有所感了。
實在是
如果百姓們幾日前這般夸夸其談,齊律必定心喜。
他自覺對鄴城百姓掏心掏肺,如果不是他善心,他大可以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至于百姓們如何,與他何干便是全城百姓都餓死了,齊律也有自信,絕不會讓自家人餓肚子。
他之所以與謝珂殫精竭慮的籌謀,是真的把這里當家。真的希望這里的百姓能過上好日子。
盼著有一日,鄴城能像京城那般繁榮。
只有那樣,齊律才不會覺得愧對謝珂,畢竟從京城那繁華之地來到這種地界,便是謝珂從未有一句怨言,做為疼媳婦的齊律,也會盡一切力量補償。將鄴城建成首富之地,讓謝珂再次置身繁榮都城,是齊律能想到最能取悅謝珂的法子。
只是,他的付出在百姓眼中似乎成了理所應當。齊二爺不由得怒了。
心道老子出銀子,管你們吃處,讓你們的野娃有機會識文斷字,讓你們的爹娘傷病的身子能痊愈,可是轉眼前,你們便因那莫須有的謠言而棄他齊律,連善堂的飯都不屑去吃了。他齊律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善心的,只是謝珂心善,婦唱夫隨,所以他勉為其難的讓自己當個善人,即然事情到了這一步。齊律端坐在車中,唇角揚起淺淺的弧度。
謝珂自然不知道男人在想些什么。
她只是一心一意的看著鄴城。
來鄴城數日,她始終呆在內宅,倒真的沒仔細看過這鄴城的大街小巷。今日細細看過,不由得擰了眉。
這鄴城窮苦她是知道的。
可是她倒真的沒想到。鄴城窮成這般
家家住的都是土坯房,屋頂的稻草被風一吹,揚的撲天蓋地。院墻更是毀的七七八八,繞著鄴城大街小巷轉了一圈。謝珂幾乎沒看到一戶院墻完好的人家。而且街上百姓,各個灰頭土臉,一幅填不飽肚子的狼狽模樣
這是鄴城,這便是齊律的封地
謝珂看過后沉默良久,是她拖大了。她僅憑幾句只言片語。便想當然的規劃起鄴城的未來。那善堂學堂和醫館,都是她提議建的。她以為那些善舉可以緩解鄴城的貧窮,現在看來,不過是杯水車薪。
鄴城這么大,百姓數萬,哪里是幾間善堂,幾個醫館便能照顧周全的。
想來她得慶幸這幾天因著對齊律的誤會,這些百姓在家中吃自己老本,沒有去善堂。若是他們全去善堂,恐怕善堂一早便要告急了。程勁只隱晦的提了提糧食恐有不足。只是謝珂并未放在心上,她們來的時候,一路購糧,再加上北境和南境私底下送來的。
糧食數目不在少數,謝珂以為開善堂,足以撐個一年半載。此時謝珂才知道,何為井底之蛙,是她太過托大了。于是車廂中,夫妻兩個兀自沉默著。良久后,齊律才緩緩開口?!皩毥銉骸N覀冊摀Q個法子來治理鄴城了?!?
“阿律,我也覺得該給鄴城找條新活路?!?
說做就做,齊律吩咐馭夫打馬回府。這一夜,齊底書房的燭燈一直燃著
各種各樣的人來了去。去了來。
直到第二日拂曉,周子秋才揉著眼睛推開了書房的門。離去前,周子秋回首,只見齊律負手立在窗邊,薄薄的晨光從窗欞照進,直直照在男子身上。仿佛給男了身上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
周子秋輕聲一嘆。想著這一夜商定出的事情不由得想要不管不顧的開口吼上幾聲。
鄴城,真的要變天了。
昨夜商定的諸多事宜,現下看來似乎有些過了嚴苛,可是這般執行下去,不出三載,鄴城必定改頭換面。想到這里,周子秋心中迅速蒸騰起一股熱度來。他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讓鄴城百姓有飯吃,有衣穿,可他人單勢薄,無力承繼。
可是齊律可以。
初到鄴城,齊律便用了懷柔政策,不管不顧的撒下大筆銀子。
周子秋曾經以為,齊律就是一個銀子多的冤大頭。這樣的人,如何治理鄴城如何讓鄴城長治久安。這可不是小娃子的家家法,這可是關乎數以萬計鄴城百姓的活命大計。
善堂,學堂,醫館雖然初衷是善心。
可是這般長此以往上去,會讓百姓們心生惰性。想著便是不做什么,也有飯吃,有書讀,那誰還會拼死拼活的做工,不如大家裝裝流民,都去善堂糊口周子秋正在愁怎么和齊律開口提此事說的直白了,怕齊律不喜。畢竟人家一番好心。
說的含糊了,又怕齊律不能明白其意。
好在,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原來,齊律不是不知,而是試探。他想看一看,鄴城百姓到底有多少填不飽肚子的,又有多少流離失所需要善堂接濟的。昨夜齊律說到這里,周子秋一張老臉不由得通紅。
實在是,人性本惡啊。便是家中有糧的,也想著占些便宜。
這樣計量下來,鄴城簡直是災民無數。這讓周子秋面上十分的無光,好在齊二爺決定結束試探,開始要大刀闊斧的見真章了。
晨曦中,那男子身形顯得異常的清瘦,周子秋甚至懷疑這樣單薄的身形,真的能支撐起這諾大的鄴城嗎真的能養活鄴城幾萬百姓周子秋自嘲的笑笑,他真是杞人憂天。如果齊律養不活鄴城百姓,他難道便能嗎
與齊律相比,他才是沒本事的那個。再不亂想,周子秋大步離去,他得在今日張貼告示今日之后,鄴城再不復從前的鄴城了。
天似明非明之時,謝珂只覺得周身一寒,她這一夜睡的本就不踏實。瞬間反應過來,是齊律回來了。他今日和周子秋并著一眾管事的議事,說要拿出個章程來。卻不想,竟然商議了一晝夜。
“阿律。”謝珂呢喃著輕喚。
齊律掀起被子。把自己送起暖意融融的被中,這才攬了謝珂道?!芭銧斣偎瘯?。”說完,不等謝珂回應,已經閉上了眼睛。借著薄薄的晨光,謝珂清楚的看到男人眼下的青黑之色。心中不由得一軟。
也便任由齊律攬著她再次緩緩閉上眼睛。
這一覺,自然睡到日上三竿,謝珂昨夜始終昏昏沉沉的,直到偎進齊律懷里才算睡了個安穩覺。謝珂睜開眼睛,便迎上男人黑葡萄似的眼仁她眨眨眼睛,瞬間反應過來,她還在他懷里,小臉不由得發燙。
“為夫的倒不知道,我家夫人實是那豬兒托生的”
謝珂挑眉。齊律忍了笑道?!澳艹?,能睡。”齊律說完。趁著謝珂初醒一臉懵懂之際,不忘捏了捏她的小臉。入手的絲滑感覺讓齊律暗嘆。
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這鄴城窮山惡水的,鄴城里的女子各個生的皮糙黑瘦的??伤覍毥銉簛砹肃挸菙等眨切∧樢琅f滑的很,而且透著股淺淺的嫩粉。實在是讓人垂涎欲滴的很啊。
“齊律,你才是豬?!?
謝珂反應過來,立時反駁,不過她反駁的神情落在男人眼中,只覺得分外可愛。張牙舞爪的,像只貓兒齊律敷衍的拍拍謝珂的頭全當安慰。謝珂嘆氣。覺得自己和齊律置氣實在是傷身傷心的,因為那人最近越發的惡趣味了,以看她變臉為新的愛好。謝珂輕輕吐出一口氣,又連瞪了男人幾眼。這才將心中那口怒意散去。
齊律此時臉上的神情絕對能稱之為可惜。
他其實覺得謝珂生氣的模樣更勾人。小丫頭白著一張小臉,瞪著大眼睛,嘟著唇即想開口罵他幾句,又礙于矜持只得強忍了。那模樣啊,總讓他止不住的想多撩撥一下。
不過見好就收這道理,齊律還是明白的。
今日樂趣已足。明日請早“昨夜你和周子秋阿源他們閉了門商議了一夜,是不是已經拿出新章程了”鬧過后,該說正事了。見齊律沒有起身的打算,謝珂索性也半支起身子,靠在齊律身邊輕聲問道。
齊律點頭。
“什么時候開始實行”新的章程自然比以往苛刻,而且她的善堂的學堂不日也將關閉,想來吃慣了白食的百姓們自然不滿。不過那也是莫可奈何之事。吃著他們的,卻因一句謠言,便能立時易主。
這樣的心性,謝珂實是寒心。
“今日?!饼R律淡淡的道,謝珂立時變了神色。
“今日這都什么時辰了,我們竟然還未起身。快快起身,我好歹去衙門看看。不知周子秋一人能不能應付”謝珂憂心忡忡的道,不過她才直起身子,下一刻便被男人輕飄飄一拉,再次撲進男人懷里,而且還是投懷送抱的那種。
下一句,男人果然腆了臉道。“寶姐兒既然主動投懷送抱,為夫的若是無動于衷,豈不傷了夫人的心。不如為夫的便滿足夫人所愿,與夫人酣暢淋漓的來場歡愛”見過臉皮厚的,可厚成齊律這樣的,也算是世上難尋了。
謝珂急的用手去推他。可她那力氣,如何撼動得了齊律。
好在男人還知道分寸,鬧了她片刻便松了力道,謝珂這才匆匆起身。紅著一張臉不知道該指責些什么“這是什么時候,由得你這般胡鬧”最后,也不過紅著臉輕聲道了句。
齊律大笑。
“什么時候啊便是日上三竿又如何這是爺的府邸,爺便是整日賴在被子里,又有誰敢說爺一句不是。寶姐兒,府中一沒長輩,不需你去請安,二無旁系需要你時時提防,你做什么那般一本正經”
謝珂實在不知道話題怎么又轉到她身上。不過齊律的話,她總要回的。
“無規矩不成方圓。諾大的府宅,我這個當夫人的,總要以身作則的。難不成像你這般胡鬧,那如何馭下”
齊律不以為意。馭下這種事,需要以身作則嗎
如果當主子的都做了,下人做什么不過想著謝珂自幼秉承著這樣的教誨,一時間要扭轉自然艱難,齊律也不是個貪心的,媳婦嘛,慢慢教便是。
眼下重要的是讓謝珂明白,齊府,甚至是整個鄴城。女子中,以她為尊。
管她出閣的未出閣的,但凡觸怒了她,她想如何懲治便如何懲治。他可不想看到謝珂在自己的地盤還忍氣吞聲的。“昨夜新定的規矩。將原有律法中,事關刑罰之罪又加了一等。但凡殺人越貨,擄人錢財,傷人妻女者,勾結外敵者,殺。
我們的善堂的醫館擇個日子便關門大吉。
至于學堂,你若喜歡,便開著吧。教教那些窮孩子道理總是好的。
明日開始,他們若想填飽肚子,便乖乖的給爺做工。
開礦也好,挖渠種樹也罷,按勞分發糧食。若是偷懶餓死,爺管埋。至于家中女人,洗衣做飯生孩子,閑暇時間可以上山采些藥草,拿到醫館折成銀錢,登記造冊,待家人病了,便用此抵診費。”齊律說了很多,而且說的很細。
謝珂安靜聽著,不時點頭。
夫妻兩個頭靠著頭,倒真生出股歲月凈好的美感來。
齊律直賴到過了晌午才起身。不急不忙的陪了謝珂母女用過午膳,這才起身出門。齊律前腳才走,雨卉便近身前來?!吧倌四?,出大事了。”
原來,今日一早,周子秋便再次招集百姓,將昨夜苦熬一夜的成果公諸于眾。
結果自然是
百姓們面面相覷,隨后一片喧鬧。人就是這樣,以前不覺得有什么,甚至想著,他們能去善堂,便是種施舍了,表明他們并不抗拒這位新城主??墒峭蝗婚g,善心收回,百姓們便覺得受了欺負。
生了這種感覺的自然還有醫館。雖然百姓們不想承認,可自從新城主開了醫館。
大家生病時想當然的便去尋醫問藥,而且診費便宜的幾乎等同于白送。這般一改,若有個病痛,豈不是大大傷財
還有那些以勞力換糧食的諸多舉措總之,新章程一出,百姓們瞬間變了臉。便是看向素日里敬重的周子秋,目光中也帶了不滿之色。“周大人,城主這是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