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利地鋪好床,掛上蚊帳,從此以后,王橋在寬闊的山大有了一個立足之地。為了有這個床位,他歷經(jīng)波折,付出艱苦努力。所幸天遂人愿,總算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
每個人從小都有理想,要成為醫(yī)生、軍人、警察、科學家、運動員等,多數(shù)人的理想隨著年齡增長而灰飛煙滅,只有極少數(shù)幸運兒能僥幸實現(xiàn)兒時理想。王橋兒時夢想之一就是讀大學,從這一點來說,他是幸運兒。
將隨身攜帶的小物件放進課桌抽屜時,王橋發(fā)現(xiàn)床前這張課桌上面有個洞,桌面上的水會通過這個洞流進抽屜里。趁著無人,他趕緊將兩張桌子對調(diào),選了一張好桌子自己用。
選擇對自己最利的用品,這也是早到的好處。
安頓完畢,王橋出寢室尋找衛(wèi)生間。過道上急匆匆跑過一人,如炮彈一樣撞了過來。王橋身高體壯,也被撞得連退幾步。
來者身材不高,腦袋大,頭發(fā)剃得和光頭差得不太多,露出些青色頭皮,“你這人從哪里鉆出來,硬是非洲老漢跳高——黑老子一跳。”來者是一口方言,出口就是川渝風味的歇后語。
在靜州生活著大量川人,川話在靜州基本上算作通用語,川話中的歇后語更是廣為流傳,王橋聽到這句熟悉的歇后語,也用川語說了一句歇后語,道:“你硬是茅司頭劃船--糞涌前進,跑這么快,也不看路。”
兩句歇后語如地下黨的接頭暗號一樣,短發(fā)男眼前一亮,道:“你是哪里的?”
王橋道:“我是山南靜州人,會說幾句川話,還行吧。”
青頭皮伸出手,道:“你的川話是死魚的尾巴——不擺了。我是法學系趙波,住510。”
王橋與其握手,道:“王橋,中文系。”
趙波親熱地道:“你住509,我住510,509之前的房間住的是中文系,510以后的房間都是法學系,這里是紅軍一、二軍團會師地點。”
王橋很佩服趙波這種自來熟的本事,人與人的氣質(zhì)不同,他就學不來這種自來熟的本事。
趙波道:“我等會要到樓下去,給一位老鄉(xiāng)拿點東西,上樓我們再聊。”
從窗邊朝下看了一兩分鐘,趙波身影出現(xiàn)在窗下,他到羽毛球場等了好一會兒,一位個子嬌小的女孩不緊不慢走了過來。趙波將手里的小包交給女孩子,然后站在球場上目送女孩離開。女孩身影消失后,他仰頭朝樓上看,沖著王橋招了招手。
上樓后,趙波徑直走進509,道:“有煙沒有,弄顆煙抽。”
王橋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紅塔山,扔了一枝給趙波。趙波接過香煙,開始吞云吐霧。
王橋問:“女朋友?”
趙波摸了摸頭皮,露出些靦腆神情,道:“她是我的初中、高中同學,我們關(guān)系挺好,還不算女朋友,正努力朝那個方向發(fā)展。”
“我見她是從西區(qū)來的,是哪個系?”
“美術(shù)系。”
門外發(fā)出一聲斷喝:“把煙滅掉。”拿著文件夾的瘦高個男子走進屋,皮鞋踩在地上嘎嘣直響,來者正是接新生時出現(xiàn)的輔導(dǎo)員黃老師,他嚴肅地道:“大學不是社會,你們把社會上的那一套收起來,別污染了學校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
從心理上,王橋早就沒有把自己當成學生,抽煙是很正常的行為,他有些驚訝地看著神情嚴厲的黃老師,沒有立刻滅掉香煙。
趙波腦筯轉(zhuǎn)得快,笑嘻嘻地道:“學校就是社會嘛,難道學校生活在真空里。哪條法律規(guī)定成年人不準抽煙,違反了哪條王法。”
黃永貴沒有料到被抓住抽煙現(xiàn)形的新學生居然還振振有詞反問,生氣地道:“你叫什么名字?馬上跟我到辦公室去,今天背不下學生守則,不準回寢室。”
王橋不愿意第一天報到就與老師發(fā)生沖突,將吸了半截的香煙丟在地上,踩熄。
趙波猜到來人是中文系老師,作為法學系學生根本不怕外系老師,他眼珠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道:“學生守則有不準抽煙的條款嗎?就算有,只能管山南大學的學生,我是學生親戚,難道還需要遵守學生守則,不知這位老師是否有同意我來讀大學的權(quán)利,如果有,我馬上就不抽煙了。”
黃永貴見此人油腔滑調(diào),皺眉問道:“你不是學生?”
趙波理直氣壯地道:“我送表弟來讀書。”
房間只鋪好一張床,黃永貴信了三分,對王橋道:“你是不是姓王?”
王橋道:“我叫王橋。”
黃永貴打開文件夾,在報名表上找到“王橋”的名字,拿出筆在上面畫了個圈,語重心長地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來讀大學,要結(jié)交有檔次的朋友,那些素質(zhì)不高的親朋好友,最好不要多接觸,否則你也沒有檔次,入不了流。”他將夾板猛地一扣,轉(zhuǎn)然離開。
趙波跑到門口,伸出腦袋觀察一會兒,回頭笑道:“這個雞仙應(yīng)該是中文系老師,裝模作樣,真是肚雞眼吹火——一股妖風。我看見他在夾板上寫了點東西,王橋你娃被打入另冊,慘了。今天連累了你,改天請你撮一頓。”
王橋不想與老師作對,但也不會因為此事被嚇得惴惴不安,問道:“剛才那個老師是我們的輔導(dǎo)員,什么叫雞仙?”
趙波笑嘻嘻地道:“兩條腿又細又長,就叫做雞仙。我糾正剛才說過的話,不是改天請你吃飯,是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不知附近有沒有正宗的川菜館子,想起川菜我就流口水。”
這時,又有人走到門口。
一位中年婦女指著門牌道:“就是這里,509。”她伸在空中的右手有兩個金黃色戒指,耳朵上是金燦燦的耳環(huán)。耳環(huán)既圓又大,如體操的吊環(huán)。
王橋瞅著戒指,暗道:“戴一個戒指還算家境小康,一只手戴兩個大戒指就叫做暴發(fā)戶。”
矮胖的中年男蓄著小胡子,腰上掛著摩托羅拉手機,他趾高氣揚地走進寢室,沒有與坐在床邊的兩位同學打招呼,查看寢室情況后,指著王橋?qū)γ娴匿佄坏溃骸斑x窗邊的下鋪,空氣好。”
最后進門的是臉色稍白、頭發(fā)中分、身體單薄的小伙子,他將手提袋放在課桌上,眼光從王橋身上掠過以后便迅速移開。
中年首飾女單手能提起寬厚的皮箱子,為兒子鋪床時動作麻利,不失勞動人民本色。胡須男在旁邊指揮,指手畫腳。夫妻倆間或爭吵兩句,小伙子如局外人一般站在窗邊,聽憑父母爭論和忙碌,沒有幫忙的意思。首飾女和胡須男為了先用哪個顏色的被單又爭論起來,小伙子不耐煩地道:“你們兩人別爭了,只要不用白色的,其他顏色都行。”
三人進門以后就沒有打算和王橋、趙波打招呼,自顧自行動,房間內(nèi)氣氛尷尬起來。趙波起身告辭,低聲道:“中午我來找你,請你吃飯。”
王橋“嗯”了一聲,從抽屜里取出一本書,隨意瀏覽。
門外傳來了粗重的呼吸聲,一位身材肥碩的胖子出現(xiàn)在門口,提著行李,肩上掛著一個大包,衣服全部被汗水打濕,他站在門口聲如洪鐘:“呵,我還以為來得早,沒有想到還有比我更早的,幸好還有一個下鋪,否則我這個胖子爬上鋪就費力了。”
一家三口人瞅了來人一眼,仍然自顧自忙著。
王橋看不慣對面一家三口人冷冰冰的態(tài)度,主動上前接過肥胖同學手中的行李,詢問道:“你一個人。”
胖子抹著頭上的汗水,道:“爸媽都要上課,我只能自己來。我家在山南,從小就在這一帶玩,不需要有人送。我叫杜建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橋,有杯子沒有,我這里有開水。”
杜建國拉開網(wǎng)兜,取過一個大碗。這個大碗和他的體形一樣碩大,他將開水放在桌前涼著,大大咧咧地道:“我這人心腸好,急急忙忙過來占下鋪,如果我睡上鋪,下鋪的兄弟估計會擔心床被壓垮,經(jīng)常睡不著覺。”
(第八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