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橋此時沉浸在幸福之中,如果不出意外,誰都認為難以成功的暗渡陳倉之計成功了百分之六十,只等正式文件發出來,就可以將環衛所由差額撥款變為全額撥款。
樂彬同樣喜笑顏開,叮囑道:“等到文件發出來,你把朱科長約出來,喝酒,打麻將。也要請編辦常主任單獨吃飯,以后我們找編辦的時間還多得很。但是一點都不要提這次發文件的事情。橋主任分管組織人事和宣傳工作,要多和組織部、宣傳部、人事局、編辦這些部門打交道,這對你本人也有好處。俗語說得好,跟著組織部年年有進步嘛。”
“嗯,我會跟縣委部門多聯系。”王橋每次在夜深人靜之時,組織部部長牛清揚和常務副部長彭家振兩個人的形象就出鬼頭鬼腦地鉆進頭腦里,有這兩人在組織部掌權,無論自己在城管委如何賣力,如何卓有成效地工作,所取得的成績到了組織部都會歸于零。每次想到這里,他暗自沮喪,覺得回到省委是一個遙遠的夢。
“努力或許不能成功,但是不努力就是肯定不能成功。”想到組織部時,王橋就用這一句正確的話來為自己打氣。
而轉機,似乎可能來自于李寧詠。據她所言,牛清揚能當上組織部部長,與她父親有極大關系。
王橋走到辦公室門前,輕輕扇了自己一個耳光,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王橋啊王橋,你可以去送禮,可以拍馬屁,但是你的事業不能依靠一個女人,連想都不許想。我們王家人寧愿不成功,也不能喪失屬于我們王家的驕傲。”他又想道:“如果早知道李寧詠是邱主任的女兒,我還會和她好嗎?捫心自問,至少在目前,我喜歡的是李寧詠而不是邱寧詠。”
等了七八天。縣政府的會議紀要和縣政府文件《關于環衛體制調整的通知》一齊正式下發。
王橋迫不及待地拿過文件,看到“縣環衛所是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這句話以后,喜不自禁,讓喬勇立刻到城管委辦公室。
喬勇進門時。王橋把文件拍在桌上,豪氣地道:“你看這份文件,仔細瞧瞧。”
喬勇在文件中看到了關鍵的一句話,神情茫然地道:“我們為此爭取了好多次,這樣就行了嗎?未免太簡單了。”
“當然還不行。萬里長征走了關鍵一步,以后事情相對容易得多了。”王橋拍著喬勇的肩膀,道:“我們到樂主任辦公室去,商量如何把后續工作做好。”
樂彬心情著實不錯,道:“文件我已經看到了。等會讓財務小秦把文件的復印件送到財政局朱科長手里,現在年度預算“一下”剛剛下來,這份文件來得正及時。算了,還是橋主任親自把文件送過去,同時把朱科長約出來,我、王主任、喬勇、小秦陪他喝酒。”
“一下”是行政事業編制預算的術語。在昌東,行政事業編制預算都是實行的“兩上兩下預算”制度。
一上——單位編制預算建議數,將部門人員、資產等基礎信息報送財政方面的主管部門,為編審基本支出預算提供依據;
一下——財政部門下達預算控制數,部門單位根據控制數及部門預算項目建議修改調整形成預算草案。
二上——部門單位上報預算草案,并報送預算編報說明。
二下——財政部門完成對各部門預算草案數據的審核,編制匯總形成本級財政部門預算草案。財政部門向本級黨委、政府匯報預算草案,并報送本級人民代表大會審批。財政部門根據人民代表大會批準的本級預算草案,在規定期限內批復各部門預算。各部門自財政批復本部門預算之日在規定時間內,批復所屬各單位預算。財政部門批復部門預算后。在規定期限內,相關部門向社會公開各自部門預算。
此時剛剛進行到“一下”的程序,恰好可以對明年預算進行修改。
縣財政局大樓類似于銀行大樓,高大氣派。在三樓預算科辦公室里。朱柄勇翻看著縣政府文件的復印件,見到用紅筆勾出來的“縣環衛所是全額撥款的事業單位”,便將文件朝桌上一放,道:“你們打一個報告到財政局,附上縣政府文件的原件。”
小秦長期跑財政,與朱柄勇關系熟悉。道:“我們只有一份原件,還得存檔,就用復印件吧。”
王橋見朱柄勇根本沒有提反對意見,也沒有提起編辦,不愿意節外生枝,道:“朱科,你先收著復印件,明天我們把報告和原件一起送過來。”
朱柄勇笑道:“橋主任真有點本事,這種文件都弄來了。”他似乎這才注意到王橋、喬勇和小秦都站在自己辦公桌前,道:“不好意思,辦公室窄了,只有兩把椅子。你們別站在這里,坐沙發。”
沙發在屋角,與辦公室有一定距離,不方便說話,王橋還是站在辦公桌旁邊,道:“朱科長,晚上聚一聚。”
朱柄勇道:“那天我喝得大醉,回家又睡了一晚上沙發。老婆一個星期沒有理睬我。”
上一次喝酒,原本計劃只喝兩瓶,朱柄勇喝起興后,主動要了四瓶酒,最后喝得酩酊大醉。王橋沒有揭穿他,道:“今天晚上控制總量,盡量少喝點。吃完飯打麻將。”
朱柄勇道:“我給老婆打個電話,如果她來喝酒我就參加,她不來我這個妻管炎就要改日再陪王主任喝酒。”他拿起桌上電話,給楊明打電話:“老婆,沒有課吧。晚上我要喝酒,你來參加吧。不來參加,我又要喝醉。沒有外人,都是些老朋友。”
楊明厭惡一切喝酒的男人,為了讓容易發酒瘋的丈夫少喝點酒,她同意來參加晚上的酒宴。
約定飯局,王橋回到辦公室給李寧詠打了電話,“晚上有飯局,請財政局吃飯,喝酒是有關明年預算的事情,很重要。”
李寧詠道:“我恰好晚上也有飯局。吃完飯,我們再聯系。還有,過不了多久就是元旦和春節,是不是要到你家里去拜訪。丑媳婦怕見公婆,可是總得見公婆啊。”
王橋遲疑了一下,隨即道:“這事電話里說不清楚,我們見面細談。”放下電話,他啥都不想干。靜靜地拷問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李寧詠主動要到家里去看望父母,為什么我并不興奮,甚至還有些疑慮。如果,如果換成呂琪要去看望老人,我會是什么心情,肯定會迫不及待。”
憑心而論,李寧詠無論從相貌、身材、學歷、談吐和家世等諸多方面都不差,家世在昌東縣城更是引人囑目,可是從呂琪、晏琳、呂一帆再到李寧詠。王橋身體里那一股隨時會激起的沖動似乎越來越弱,考慮的現實問題越來越多。
晚餐訂在昌東飯店。昌東飯店是昌東檔次最高的飯店,在這里吃飯是為了表示對財政局的尊重。
樂彬是老江湖,深知在昌東縣城里,錢才是一個單位能否搞好的關鍵,錢寬松一些,平時給職工發點福利,就算工作要求嚴一點,職工們亦能接受。如果單位福利差,一把手在單位的威信很難樹立起來。說話不靈,辦事自然不力。基層同志很現實,他們追求的不是政治理想,而是實實在在的辦事效果。正因為此。財政局管錢的同志很重要。
包間里,樂彬請朱柄勇坐主位,朱柄勇道:“樂主任開什么玩笑,我朱柄勇喝點酒是容易頭腦發熱,沒有喝酒的時候還是清醒的,你快把位置定下來。我們好落座。”
主賓依次坐下后,朱柄勇道:“上次喝多了,被老婆冷落了半個月,所以這次把老婆也叫了過來,以示監督。”
楊明過來吃飯,王橋暗覺尷尬,雖然與楊明談戀愛是七年前的事情,可是楊明畢竟是自己的初戀情人,與他們夫妻倆分別吃飯時倒不覺得有異,三人面對面在一起還是覺得不自在。
在王橋差額變全額計劃中,財政局朱柄勇很關鍵,因此他必須要和朱柄勇搞好關系,因此將心里的小尷尬放在腦后,神色如常地談笑風聲。
楊明推門進來時,詫異地見到王橋,同樣覺得不自在。她在朱柄勇身旁坐下,與眾人打過招呼后,低頭擺弄著碗筷,不言不語。
樂彬與朱柄勇討論著己經完工的工程尾款支付問題和今年資金安排。王橋沒有分管財務科,對委機關財務運作不熟悉。他盡量不插話,認真聽著兩人討論,從討論的片段中,他如海綿一樣吸收到關于機關財務運作方面的核心要點。
樂彬扭開一瓶酒,道:“別光顧著說話,開始喝酒,弟妹來一杯。”楊明這幾年跟著朱柄勇參加過無數次飯局,仍然不太習慣飯局你來我往的熱烈氣氛,她捂著自己面前的酒杯,道:“樂主任,我真不喝酒。”
朱柄勇在旁邊道:“楊明今天不是來喝酒的,今天是來監督我喝酒,讓我少喝。”
楊明溫言道:“樂主任,他今天只喝一杯,行不行?”這么多年過去,早己嫁作他人婦的楊明還是如一只可憐巴巴的小鳥,說話亦是細聲細氣。
王橋回憶起當年短暫的青澀的快樂時光,還是有些感慨。
樂彬是擅長調動席間氣氛的高手,得知王橋和楊明曾經是同學,頓時興趣大增,開起玩笑道:“楊明這么漂亮,王橋在讀書時代肯定膽子小,不敢追求,讓朱科長抱得美人歸。”
楊明嫁給了朱柄勇,可是對王橋的真摯感情仍然埋在心靈最深處,很不喜歡這樣的玩笑話,就低頭吃菜。
樂彬這是哪壺不開提那壺,王橋沒有接腔,端起酒杯道:“朱科,敬一杯。”朱柄勇知道楊明和王橋的事情,作為最終的勝利者,很大度地端起酒杯,豪爽地一飲而盡。
碰完這杯酒,王橋感到腳間手機在顫動,他拿出手機,走出房間。
“你在哪里吃飯,我和臺領導在外面吃飯,他們談些葷段子,惡心死了。”
“我在昌東飯店,和樂彬一起請財政局的同志吃飯。”
電話那頭傳來李寧詠驚喜的聲音:“我也在昌東飯店,你在哪個包間,我過來敬一杯。”母親一貫挑剔,卻看上了王橋,于是她便大大方方地準備以情侶的身份出現在眾人面前。
王橋道:“來吧,我現在在二樓大廳。”
得知王橋在二樓大廳,李寧詠推門而出,正好看見依著欄桿打電話的王橋。
李寧詠喝了幾個小杯,約莫一兩多酒,白凈的臉上飛起幾朵紅暈,艷若桃花。與臉色灰暗的楊明相比,顯得春青逼人,俏麗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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