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裂的房間依然是喜慶的大紅色調，床單的顏色已經不知道它是原本就那樣，還是被紅音的血染紅的。

飛電的手輕輕一扶，那些脫離了母體，在紅音裸露的胃腸翻滾的白色桃花蛇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可他也只能做到這么多了。

他無法解決滲入血脈的桃花蛇毒，也無法令瞳孔渙散的紅音恢復以往活潑靈動的神采。

這個女孩原與他沒有任何關系，只是他偶爾的善心獲得的意外，她陽光，她無所畏懼，她代替他留在殷晟的身邊，陪了他十年。

在殷晟做出讓紅音嫁給殷桓的這個決定的時候，飛電便有很不好的預感，卻沒想到，這預感居然這么真。

而他又能怪誰？待會兒殷晟過來，他應該會更加哀傷，更加想把伏離碎尸萬段。

他用了好久才使自己平靜下來，輕輕闔上紅音的眼簾，什么東西堵在心口，使他說不出任何話來。

身后的伏離，忍受著下半身處于冰塊之中的劇烈的寒冷，依然毫不悔改，沖著飛電的背影說道，“你應該感謝我，你知不知道這女孩，她真正愛的人是誰，哼，不敢承認自己喜歡誰，就要來窺視我的幸福，拆散我和桓哥哥么?！?

“啪——”伏離剛說完，臉上就憑空挨了重重的一耳光，立馬腫了起來。飛電復原了紅音身上所有的外傷，緩緩轉過身體，他周身的空氣冷的出奇，微微低下的腦袋投下一片陰霾。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十年前的事情，”飛電冷冷開口，他的身體一半沉溺于紅音死亡的悲痛，一半融入無窮無盡的憤怒，“首先，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死靈蟲的事情，不應該是你的意愿?！?

“不，你錯了，”伏離用手背擦掉唇邊的血絲，“是我的意愿，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不應該存活在這個世間，所有人都死光了最好，只要有桓哥哥就夠了。”

“是嗎，”飛電冷笑，“原本我對你還抱有一絲愧疚，既然你這么說了，我便可以毫無顧忌的殺了你，盡管我知道，一定有個人在你身后，教你怎么做，策劃了死靈蟲那件事的一切?！?

“那又如何，”伏離慢條斯理地回答道，“不得不承認，你能猜到這里，真的算很不錯了。那件事是我的主意，是我年少無知的占有欲做出的一件蠢事，那個人只不過是在知道我做錯了之后，教了我見到殷晟應該怎么做，才能讓那個傻瓜殷晟放了我。那個人……熟知殷晟的一切，對殷晟的所有想法了如指掌，果然殷晟放了我?？赡阌肋h都無法知道那個人是誰，就像你永遠無法殺掉我一樣?！?

“嗯？”帶著反問的語氣，飛電手中憑空幻化出一條帶有細小但卻密滿的鐵刺的鞭子，不由分說地便抽了伏離一鞭子，他沒被冰塊包裹住的上半身立即出現一道血痕，印在衣服上。

“你殺不了我的……”伏離狂妄地笑了起來，“就像我在苗疆十年，不斷惹事，被那些比你們更加令我惡心的蠱毒師拿去試毒，用我的血養蠱，千萬種毒蟲鉆入我的五臟六腑，在我的血脈里排卵孵化，可我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

他的表情帶著顯而易見的得意洋洋，飛電卻看出了掩藏極深的痛苦與委屈。他手中的鞭子消失了，一言不發示意伏離繼續說下去。

“后來，我可以用體內的毒蠱操縱每一種蠱毒，苗疆的那些人終于意識到我有多可怕，便想用其他的方法殺了我，蠻狠的異族將我投入冬天的冰窟，或者將我綁起來焚燒，可那個人……就是你猜到的，十年前為我出主意的那個人，總是會在我快要死的時候將我救下來，因為他需要我這一身蠱毒為他所用，”伏離鄙夷地說道，“不信你試試啊，你是比之前更加厲害的狐妖了，有本事你殺了我?。　?

飛電低著頭，在想他提到的這個“對殷晟的一切了如指掌”“總是會在伏離快要死的時候將他救下來”的人究竟是誰。

從這兩句話來看，一定是殷晟身邊的人，本領高強，深得殷晟信任……

似乎只要想到這幾個詞語，飛電的腦海中就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一張總是充滿笑意的臉，他在任何人心中都是好人，他沒有做過人任何錯事，就算他曾經一度被飛電當做情敵，也無法讓飛電討厭他厭惡他，而在自己迫不得已離開的時候，還將殷晟毫無保留的交托給了他……

“不，不可能是他……”飛電拼命搖著頭，喃喃自語。

“哦？你又猜到了什么？”伏離好奇地問道，“既然你那般想知道那個幕后黑手是誰，你就殺了我啊，你殺我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的，哈哈……”

“你這么想死么，”飛電挑起嘴角冷笑，“你覺得活著很痛苦，你想死，可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我偏不讓你死。”

“好啊，”伏離無所謂的說道，“不過，你最好殺了我，否則我下一個殺的，就是殷晟。”

“對啊，你也算個厲害的人物，”飛電走到伏離身邊，一只手掐著伏離的脖子，“我不殺你，但我絕不會放任殺了紅音的你繼續迫害其他人，我會把你打殘，讓你留著一口氣——”

“哈哈……”伏離臉色脹的紫紅，卻仍然不知好歹的笑著，“我殺了那個女孩，你居然完全不想為她報仇，你還冷靜的分析背后操縱我的黑手，你真是冷血。”

“隨便你怎么說，反正——”

反正不會殺你，讓你在漫長的時光中見證一切悲痛，休想借著任何人的手提前解脫。

“住手！”遠遠傳來殷桓的聲音，他從外面沖過來握住飛電的手腕，猛力的想要拉開他，“你說過，你說過你不會殺他的！”

飛電轉頭，從緊張焦急的殷桓身后看見了另一個趕來的人，他目瞪口呆地看著被冰封一半的伏離，還有床上明顯沒有活人氣息的紅音，還有這彌漫開來的血腥味。

他緩步走到紅音床前，俯身撫摸她緊閉的眉眼，在他身邊歡笑了十年的女孩就這么沒了命，她是自己深愛的狐貍離開之前留下的小太陽，現在深愛的狐貍回來了，所以上天便收走了這個小太陽。

而這，全拜他的一念之差。

若不是他想出這么個保護殷桓的蠢主意，紅音又怎么會喪命。他的世界天旋地轉，悲傷和愧疚洶涌而出，殷晟抬起一只手掌，捂住眼睛，免得眼淚落下來。

這樣僵持了許久，殷晟突然站了起來，冰冷的氣場比之前飛電的還要強大，他目無表情地對殷桓道，“桓兒，過來。”

“皇兄……”殷桓有些害怕的看著這個充滿了殺意的殷晟，籌措著不知道如何才好。

“狐貍，放開你手中的那個東西，免得他臟了你的手?！?

飛電聽話的松開手，與此同時，伏離下半身的冰塊也全部融化，但被冰封了這么久，伏離的腿有些麻木，站不穩，跌坐在水漬滿滿的地上。

“我原本也沒想親手殺了他。”飛電道。

殷桓見殷晟這樣說，以為殷晟要像十年前一樣，再次饒了伏離，便也走到了殷晟的身邊。

殷晟卻抽出腰間的軟劍，走向伏離，“是的，你不可以殺他，他應該由我親自來殺！”

“皇兄……”殷桓立馬反應過來殷晟是要做什么，撲過去跪在殷晟面前，可憐巴巴地牽著他的手，阻止他再進一步前進，“皇兄，我求你……別殺他……”

“讓開，桓兒?！币箨陕曇羝狡?，卻有不容反抗的氣勢。

“皇兄……皇兄，你忘了嗎，伏大人對我們有恩，若不是伏大人，我們兩個早死在殷跡晅的手中了……”

“呵呵……”殷晟冷笑，“十年前，我便因為這個原因饒了他一次，所以你知道我現在有多么后悔么，我不應該放任這個注定要長成惡魔的人留在這個世界上，因為我的仁慈，我害死了更多的人。”

“哥哥！”殷桓不再叫殷晟為“皇兄”，而是“哥哥”，這讓殷晟拿著劍的手輕微的顫了顫，“哥哥，不要殺他……不要殺他……”

殷晟低著頭，看不見背對著的伏離臉上的表情，驕傲中帶著挑釁，就算狼狽的坐在一灘水漬中間。

“桓兒，我沒有理由不殺他！”

“哥哥……哥哥，你再饒他這一次好不好，就這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狐貍，把殷桓給我弄走！”殷晟對一邊沉默不語的飛電說道，飛電只想了一會兒，便支起結界，將殷桓整個人拋進了結界里面，連聲音都聽不見了。

他無法忤逆憤怒的殷晟，盡管他覺得，伏離身上還有太多的秘密，自己還沒有找到蛇王解掉這坑爹的桃花蛇蠱，他此時還不能死。

殷晟手起，這一劍下去，伏離必定會被劈成兩半，流的血不會比紅音的少。

殷桓在結界里，別人看不見他，他卻清楚的看見外面的一切，他敲打結界透明的墻壁，悲傷的請求殷晟不要殺伏離，可殷晟卻什么也聽不見。

殷晟憤怒的尖端襲向伏離的身體，而此時，四面八方突然傳來驚濤駭浪的水聲。

飛電驚訝地抬頭，居然看見漫天的大水，向他們所在的地方撲過來，他來不及細想更多，立即抱起床上紅音的身體，撤了殷桓的結界，對殷晟吼道，“快走！有變故！”

殷晟再不想收回劍勢，也不想不顧及殷桓的性命，他伸手撈起殷桓，跟著飛電離開這里……

飛快的逃離出了陳倉王府，再回頭看，整個王府居然全部陷入了地下，大浪滔天，原本的王府，居然……頃刻之間變成一汪湖泊了。

“我們先回宮吧……”飛電對身邊的殷晟說道，“在我來之前，王府已經沒有什么人了，應該都已經被伏離殺害了，而現在，伏離也應該死在這湖水之中?！?

“對不起……”殷晟只是愛憐的撫摸著飛電懷中的紅音，“未能親手為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