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韜的授意下,剛剛回到東莞的石方和石勒,立即帶著人馬去往沂山深處,據說要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封閉式訓練。
大冷的天被輦到大山深處訓練這種事,部曲們雖有怨言,但一想到戰后的賞賜,似乎也不是那么抵觸了。
石韜做出這樣的決定,只是為了讓廝殺漢們將心中的戾氣,通通釋放出去。
士兵這個群體,任何時候都是一把雙刃劍。
首先,殺人,本身就是讓人性扭曲的其中一個因素,而且殺的還是趙王,雖說部曲大多不清楚被他們襲擊的那幫人的身份,但只看那身精良的裝備,誰都知道死的人必定是位大人物,要說那場驚心動魄的戰斗對部曲們沒有絲毫影響,石韜是不信的。
殺人之后,部曲及斥候們的內心,必然會生出不安與恐慌,同時還會滋生某種戾氣,為了消除兵士內心暴漲的戾氣,以及防止某些話,不小心傳將出去,石韜不得不讓二人帶著他們躲進深山。
最終選拔部曲的任務,只能落在石烈的手中。
另外,或許是因為有百余胡人在東莞落地生根這件事被傳了出去,前來東莞的流民隊伍之中,竟然夾雜了不少的胡人,石韜自然照單全收,而且仍按漢人流民的方式進行分派。
唯一的區別,被挑選出來精于騎射的胡人,全都交到了孟斧頭的手里。
人數不多,大概只有十來人,但這樣也足以讓孟斧頭喜不自勝,孟斧頭表面說不愿帶兵,可內心卻未必如此,手底下有人,走路自然都會帶風;同時人也有了奔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被選出的十來位胡人雖精于騎射,但眼下卻只有孟斧頭有馬,最終,訓練之時,十來人皆用孟斧頭那匹戰馬。
為此,孟斧頭并無絲毫怨言,訓練之時,他甚至常向手下虛心求教,溝通方面問題也不大,敢深入漢人之地的胡人,多少會幾句拗口的漢兒話,孟斧頭原本也不是個善于交流的人,這反倒令他與胡人們的相處很是融洽。
拋開孟斧頭及他手下胡人兵士不提,石韜將精力投入酒坊的二次擴建之中。
五百畝土地已經入手,為了盡快安置流民,擴建工作自然刻不容緩,眼下參加酒坊擴建工作的竟然有兩千人之多,規模堪比郡守府的重建。
東莞一下涌入四五千人,最擔心的,莫過于李子游。
這一天,儼然一副虛火上浮的李子游,甚至拋下郡守府的工程不管,卻將石韜堵在了酒坊的工地之上。
“郡守今日若不給下官一個交代,我李子游不做這監使也罷!”李子游儼然一副毛臉的態勢。
石韜苦笑道:“李監使,你這是何故啊?”
李子游沒好氣的說道:“東莞縣本地丁口不到兩萬,就算加上隱瞞的青壯,也不會超過三萬之數,可這短短兩月便涌來不下五千流民,郡守知不知道,東莞乃至周邊郡縣,糧價漲了多少?”
“漲了多少?”石韜一臉懵逼。
“原先一擔糧不過三十錢,可如今已漲到五十錢一擔,如此下去,郡守府的錢糧遲早捉襟見肘;另外,郡守恐怕還不知道,如今東莞原住民已怨聲載道,再這么搞下去,恐怕連郡守府一干官員都要吃不上飯了!”
“呃.......”石韜無言以對。
糧食漲價的原因實在蹊蹺得很,但石韜知道,絕對不可能是因為吸納了五千流民而造成的。
之前范錄運來價值二十萬錢的糧食,目前為止,才消耗了四分之一不到,若是勒緊肚子,那些糧食足夠五千人吃上一年,況且有一半流民的口糧,皆由郡守府收來的錢糧中出,而郡守府收上來的稅賦當中,本就有一部分是糧食。
同時,釀酒所消耗的糧食看似龐大,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因發酵時間長短的差別,一斤酒所耗糧食從兩斤到五斤不等,發酵時間越長,所耗糧食越多,目前計劃的白酒生產規模,大概在兩萬斤左右,所需的糧食,就算加上因技術不成熟,而造成蒸餾過程中造成的浪費,所需糧食也最多不會超出一千擔。
導致糧食漲價的原因既非流民,也非釀酒,這就值得推敲了。
不過這件事的確提醒了他,有句話叫貪多嚼不爛,如果繼續有大批流民涌入東莞,最終的結果要么是石韜被徹底拖垮,要么等工程完工,便任由多余的流民自生自滅,這絕非石韜希望見到的。
想了想,石韜對李子游說道:“虧得李監使提醒,若再這么下去,必然會惹出亂子,這件事可由羊郡丞出面,然后將公文發出去,東莞暫時停止接受流民!”
臉色稍稍好看,可李子游依然不依不撓:“郡守府一旦完工,滯留東莞的流民,又該怎么辦?”
石韜瞅了對方一眼,道:“這件事絕非表面那么簡單,憑著河間王府運來那批糧食,再加上郡守府收上來的糧食,足以讓五千流民吃上一年,所以這事不可操之過急,等調查清楚再說吧!”
李子游所擔心的是流民不斷涌入的問題,卻不曾深入考慮過具體原因,聽郡守如此一說,似乎其中還真是有蹊蹺,“郡守是懷疑有人從旁搞鬼?”
“不排除這個可能,這樣吧,你去跟羊郡丞說一聲,讓他將公告盡快發出去,我去王曠府上探一探虛實,我們晚間再商議!”
想了想,覺得有必要寬慰一下李子游,石韜因此說道:“李監使不但是父親身邊的老人,還是母親的族親,有些事七郎也不想瞞你,如今招募的這些流民,對我大有用處,你也無須擔心他們的安置問題,除了釀酒,我還有別的打算。”
李子游沉默片刻,說道:“有句話,下官不吐不快,若有得罪之處,望郡守見諒!”
石韜一臉誠懇,并點頭道:“都是一家人,李監使有什么話盡管說吧!”
“郡守自上任以來,不是訓練兵士,便是成天見不到人影,現在又要釀酒,這郡守當得是否太隨意了?”
若非有著多重關系,李子游必然不敢說這樣的話,對此,石韜反而感到越發的親切,“李伯罵的是,七郎年紀尚小,有許多不當之處,還望李伯見諒……可七郎的確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跟隨父親多年,應該知道石家根基尚淺,加之父親那張揚……張揚的性子,石家并非像表面這般風光啊!”
都說財不露白,可石崇是什么性子,李子游哪能不知,為此李子游也不是沒有勸過家主,但一路順風順水的石崇,哪里能聽得進去,嘆了一口氣,李子游又道:“這也正是子游所擔心的……家主以商起家,卻又不肯花功夫夯實基礎,眼下無論石家表面如何風光,只需一陣風來,便能讓一切化為烏有,子游擔心郎君走家主的老路啊!”
“李伯認為,如今這天下可太平否?”石韜不答反問。
一時跟不上對方的腦回路,李子游愣道:“郎君這話……”
“眼下,天下士族心中只有小家,而無家國天下;在內,賈后把持朝政;在外,藩王們一個個心懷鬼胎;而內遷的胡人又被欺凌至此,只是目前還未爆發罷了,如此內憂外患,李伯可知將來會是一番何等局面?”
“這……”李子游語竭,同時胸口狂跳不已。
眺望著遠方,石韜仿佛自言自語:“要起風了……七郎不過想讓自己在暴風雨來臨之前,盡快長大罷了!”
李子游呆若木雞。
不知過了多久,石韜突然開口:“李伯,不知我隴西李氏,如今還有可用之人否?”
“郎君的意思是……”李子游不明所以。
“七郎希望身邊有更多的隴西族人幫襯,就不知李伯可否幫七郎達成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