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4章 沖鋒!
敗兵陸陸續續奔回了后陣。
郁鞠遣人一點計,損失有點大。
奔襲敵右翼的人馬損失了七百多,奔襲敵左翼的人馬死傷了五百。
右翼沒能破陣,始終僵持著。
左翼沖破了敵車陣,一部分頭裹黃巾的士卒潰逃,但直接被轉身面對著他們的銀槍軍亂箭射殺。
自然,殺進去的草原勇士也被一一刺倒在地。
下馬步戰的鮮卑騎兵看起來沒有任何優勢,他們一身本事盡在騎戰上面了。
再這么搞下馬步戰,手下人估計不會樂意。
有些錯誤嘗試一次就夠了,反復犯錯沒人會慣著你。
“殺!”風中傳來了震天動地的呼聲。
仿佛按了遙控器一般,索頭盡皆舉目望去。
蒼茫的曠野之中,成千上萬的軍士跺腳大呼,刀槍齊聚那一刻,銀光閃耀,殺氣沖天而起。
最前方的鐵人動了。
他們排著整齊的隊列,直朝城門方向前進。
城下有數百鮮卑騎兵,見狀沉默地看著他們。
這是一幫甲騎,人披鎧,馬無甲,個個手持中原制式的長槊、大戟。
他們在等待命令。
穎橋防的府兵們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前進著。
三百人,充當戰鋒的他們只有三百人。
距離三百步時,初始還好整以暇的他們嚴肅了起來。
有人將斜靠在肩膀上的重劍舉起。
有人瞇眼看向前方,抽出一支箭矢咬在嘴里,又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
有人將長槍斜舉了起來。
城下一陣人喊馬嘶。
未幾,許是接到了嚴令,索頭開始列陣,數百鐵騎粗粗分了三撥。
沒有任何征兆,第一撥二百騎開始慢跑,然后加速……
第二撥二百騎稍慢一些,也開始了慢跑。
雙方之間的距離急速拉近。
許猛下了馬,從部曲手里接過一柄長柯斧。
三百戰鋒停了下來。
前排五十人放下大盾。
五十名弩手貓著腰沖到了最前面,屏氣凝神之后,隨著隊主一聲令下,弩矢飛射而出。
射完之后,他們看也不看,直接順著縫隙回到后陣,棄了單兵弩,拿起刀盾、步弓、長槍、木棓、鉤鐮槍等器械,整隊跟在后面。
許猛全程目視了弩兵們的射擊過程。
正前方的敵騎遭到了覆蓋打擊,人喊馬嘶之中,足足倒下了近二十人。
剩下的人分散開來,同時從正面、兩翼沖殺而至。
而在許猛的眼角余光中,遠處的索頭似乎還分出了兩千余騎兵,遠遠繞著,奔向大陣后方。
這是典型的“前后交至”,即正面騎兵硬沖,再派人拊背而至,前后夾擊,可收奇效。
他沒心思關心后陣。
“殺賊!”許猛大吼一聲,第二陣九百府兵加快腳步,墻列而進。
敵騎已近到數十步外,戰鋒隊中依然射出了最后一波箭矢。
手沒有抖,箭矢穩穩地射在了沒有盔甲遮護的馬匹身上。
漫天煙塵之中,又是十余騎倒地。
弓手后退之后,第一排盾手齊齊吶喊一聲:“殺!”
索頭鐵騎的身影在他們眼中越來越大。
刀盾手們瞪大著雙眼,仿佛要把敵人的身影牢牢記在腦海中,以后到了黃泉路上,爺們再打一回!
一部分敵騎人立而起,顯然不想撞上從盾手身側探出的雪亮長槍。
一部分敵騎則不管不顧,任憑馬兒搖頭甩尾,依然毫不猶豫地撞了上來。
還有一部分敵騎甚至提韁縱馬,飛躍而至。
“嘭嘭”之聲連響,騎兵揮舞著馬槊,死命蕩開刺過來的長槍,鐵蹄高高揚起,踏在盾牌上,踏在府兵身上。
沒有人后退。
前兩排被沖散后,第三排密密麻麻的長槍刺了過來。
索頭騎兵高倨馬背之上,大戟剛掃開左側的長槍,右側一陣勁風傳來,雪亮的斧刃砸在胸口,頓時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地。
一名府兵的長槍已經折斷,敵騎從他身旁掠過,來不及抽刀了,快走幾步,一把將敵人拉下馬來。
袍澤手提環首刀,照著喉嚨一割,落馬敵騎渾身劇烈顫抖了一聲,血如泉涌。
環首刀武士剛剛起身,直接就被一匹發狂的戰馬撞飛了出去,馬背上空空如也,騎士已不知身在何處。
左右兩側亦有敵騎沖殺而至。
沖在前面的數騎不敢直面雪亮的長槍,但密集的隊形容不得他們閃躲,只能一撥馬首,稍稍避開近在眼前的鋒刃。
但巨大的慣性裹挾著他們撞入了府兵人叢之中,混亂之中,腦袋、脖子、胸口不知道挨了多少下重擊。
后續敵騎接力沖至,將混亂的府兵沖散了開來。
所過之處,府兵槍折人亡、飛跌倒地者不知凡幾,敵騎也仿佛穿越了一次死亡叢林,殺透沖出之后,人數銳減。
許猛在后面看得熱血上涌。
短短五十步的距離,身披鐵甲的他健步如飛。
第二陣九百府兵緊隨其后,齊聲大呼,仿佛前方的敵騎是他們的殺父仇人一般。
沖殺之時,陣型稍微有些散亂,但沒人在意了。
去他媽的陣型!爺們就這樣沖過去,把那些騎馬的畜生砸下來,就問他敢不敢對打!
九百人向尚在與第一陣戰鋒纏斗的敵騎發起了氣勢如虹的沖鋒。
有人紅著眼睛,恨不得把身上礙事的鐵甲脫下來,以便沖得更快。
有人閑時練得一手絕技,沖鋒過程中,從背上抽出一柄短矛,用力擲了出去。短矛勢若千鈞,直接洞穿鐵甲,將敵騎射落馬下。
九百人很快沖到了近前。
鉤鐮槍瞬間勾住了馬腿,敵騎直接被慣性甩飛了出去。
木棓重重擊打在胸口,敵騎落馬之時,心中最后一個念頭是這廝怎么這么大力氣。
長槍密集刺來,敵騎蕩得開第一根,蕩得開第二根,蕩不開第三根,短短數息之內,大腿、面門、腹部乃至胯下的戰馬被刺成了血葫蘆。
有人戰馬受驚,將背上的騎士甩落下來。
倒霉的騎士一只腳纏在馬鐙里,被戰馬拖行了好久,直至血肉模糊。
還有那藝高人膽大之輩,鐵鉗般的巨手將敵騎拽了下來,然后翻身上馬,從腰間抽出環首刀,縱馬砍殺起來。
家有二百畝地的府兵大爺們,十年八年下來,你都不知道他練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本事。
九百鐵人生力軍的加入,瞬間擊滅了敵騎剛剛取得的些許優勢。
眼見著第三陣一千八百鐵人又要趕上來,索頭終于絕望了。
沖得散,沖不跑啊!
第一陣三百晉兵明明已被三面夾擊沖散了陣型,但陷入各自為戰狀態的他們不跑啊。
為什么不跑?
為什么敢站在那里廝殺?
步兵被沖亂了陣型不應該原地潰散嗎?
你他媽還五人、十人一組站在原地和騎兵搏殺,你還是人嗎?
沒人能回答他們這個問題。
不——或許有的!
高臺之上,十二面戰鼓齊齊擂響。
角手深吸一口氣,鼓足了腮幫子,深沉渾厚的角聲似乎從四面八方響起。
襲擾后陣的敵騎正狼狽回撤。
梁王的大纛自高臺上移下。
驀地,山呼海嘯般的喝彩聲響起。
金甲武士徜徉在騎兵的海洋中。
親軍、義從軍傾巢而出,自各處匯集過去,順著大纛指引的方向,朝索頭聚集之處直沖而去。
旗號連連變幻,信使奔馳各處,將最新的命令傳達而至。
中軍大陣驀然分開,無數黃頭軍將士扛著長梯上前,朝廣武城發起了沖鋒。
戰鋒隊開始了重組。
編制已然殘缺不全,但重新集結的他們卻義無反顧,在全線進攻命令的指引下,一往無前,腳不旋踵。
廣武南城的守軍們看得心驚膽戰。
今日這場大戰,騎軍先襲晉軍大陣兩翼,敗回。
再前后交至,甲騎攻晉軍前陣重甲步卒,慘敗。
輕騎襲擾敵后陣,不利而走。
前前后后差不多損失兩千騎了,卻拿晉軍兩萬余步騎毫無辦法。
眼下敵軍發起了大規模沖鋒,這仗還怎么打?
東城突然響起了巨大的喧嘩之聲,
南城眾人一聽,不明所以,流言四起,都沒心思打仗了。
“啪嗒!”稀稀落落的箭矢阻擋不了亡命沖來的黃頭軍士卒,長梯搭上城頭之后,無數人手持短兵,奮勇攀登。
廝殺幾乎在一瞬間爆發。
東城之外,只稍稍猶豫了片刻,郁鞠便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索頭各部頓時撥轉馬首,爭相逃竄——他們早就失去戰意,迫不及待想要走人了。
晉軍騎兵洶涌而至,戰意昂揚。
梁王親自指揮發起反擊,自然個個爭先,人人奮勇了。
沒有任何意外,戰斗呈現一面倒的態勢。
士氣大挫的索頭已經沒有打下去的意愿,撤退直接變成了潰退。
義從軍騎士穿過他們遺棄的帳篷、車馬、牛羊,死咬著不放,一口氣追出去數十里,并俘虜了郁鞠之弟郁琨。
另外一邊,攻城的黃頭軍將士已經殺散了南城守軍。
一兵沖至城樓內,抽出腰刀,將“代”字大旗斬落而下。
城外的歡呼聲更上一層樓。
南門很快被打開。
府兵甲士們腰間綁著血淋淋的人頭,以勝利者的姿態沖進了已丟失十余年的廣武城中。
廣武之戰,一天就分出勝負,端地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