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秋風帶著寒意在北京城上空呼嘯肆虐,尤其是那些幽深狹長的胡同和小巷口處,那寒風更是吹得人瑟瑟發抖。
焦老六來到刑部天牢跟前時,正好有一陣風曾側方吹來,吹得他身子陡然就是一顫,忍不住就抬手緊了緊自己的袍襟,同時其眼底深處也不覺帶上了一絲莫名的懼意來。
但他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后,還是猛吸了口氣,用手敲響了緊閉的厚實鐵制大門,只片刻工夫,那門上的小窗就被里面的人給打開了,一看是他,這才笑道:“焦頭兒今日倒是來得早。”一面說著話,那厚重的門就被人打開了一道不寬的縫隙,放了他進入。
大明天下各州府縣有數以百計的各級牢獄,這其中規格最高,看守最嚴的除了只關官員欽犯的詔獄外,就數這刑部天牢了。事實上,能被關進這里面的,也多是犯了罪的官員,除此之外,也就一些十惡不赦的殺人重犯,又或是江洋大盜才有資格被關進這兒。
正因如此,刑部天牢里的防御也極其嚴密。不但高墻鐵門,里面還駐守著上百軍士獄卒,外人要想進來探看犯人,更得得到刑部衙門或是朝廷的許可,同時又得進行幾次嚴密的搜查后,才能被準許進入。
而這里面囚禁犯人的監牢,更是設在地底,必須在穿過不少官兵守護的長廊后,才能自一狹窄到只能容一人通過的入口順階梯而下,這才算是真正進入到了天牢的內部。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天牢更該被稱作地牢才是。
當然,作為天牢里的一個獄卒頭目,焦老六是不必被人那么搜查的,也沒人會吃飽了撐的對每日都會過來當差的他上下其手大搜一通。只是今日,當他來到那小小日入口跟前,看到那幾名虎視眈眈的兵卒時,心里還是有些緊張,手下意識地就按在了小腹處。
不過他這點小動作卻并沒有引起那幾名兵卒的疑心,見他到了,幾人還笑道:“焦頭兒最近幾日可比往常要勤勉多了,來得都比以往早了呀。”
焦老六一聽這話,心里一陣惕然,知道自己還是有些急于做事而忽略了時間,口中卻苦笑著道:“咱們當差的也不容易哪。你們也知道最近衙門里送了什么人進來,不仔細著些不成哪。”
“說的也是。”其中一名兵卒理解地點頭,隨即幫他叫開了那扇只能由里面打開的門,叫順著很有些陡峭的階梯進入了天牢之內。
隨著焦老六進入,上面的人就把門給重新關閉了,頓時他的視線就是一團昏黑,只有不遠處墻上所掛的幾盞油燈在那兒閃爍著微弱的光線,讓整座天牢都顯得陰沉沉的。
小心走下階梯后,他才再次深吸口氣,穩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神,面上重新掛上了笑容,迎向了前面拐角處湊在一起的三名兄弟。在這三人面前,是一張殘舊的方桌,上面放了一盞同樣
昏暗的油燈,以及一只青瓷碗,幾顆骰子在碗里咕嚕嚕地轉著,三人的視線則緊緊盯著它們,連一瞬都沒有瞬的。
有了外面的層層保護,這地牢內部的防御可就沒那么講究了。尤其是這些個薪俸微薄,地位又低的獄卒,更不可能太過上心。整天憋在這么個陰暗的地底下,也只有靠賭博耍錢才能分散下注意力了。對此,刑部的那些大人們也是有所耳聞的,但這種事情卻是屢禁不止,最后他們也只能對這事兒睜只眼閉眼,反正這么多年下來,天牢還沒出過囚犯越獄的事情呢。
隨著骰子漸漸停下轉動,上面的數字就顯了出來,其中一名黑臉漢子頓時露出了喜色來:“著啊,這回之前輸給你們的那點錢能都回來了。”
“你小子居然轉運了。”焦老六一看,不禁笑罵道:“不過可別贏太狠了,不然到時候沒人跟你賭。”
“喲,焦頭兒今日倒是來得早,你也來擲兩把?”這三人都算是他的下屬,一見他,就趕緊哈腰見禮,同時邀請道。
一般情況下,焦老六是不會拒絕的,而且不知是運氣好是是怎么的,他和這幾個弟兄耍錢時總是贏多輸少,如此他對此也就跟個有興趣了。但今日,在聽到這邀請后,他卻輕輕搖頭:“不了,我還是先去里面轉轉再說吧。”說著一拍那三人的肩頭,便繼續用不疾不徐的腳步往里走去。
其他三日人對此也沒什么意見,只道了聲焦頭兒走好,便重新將注意力投放到了面前的碗里,看那三顆能給自己帶來財運的骰子到底能轉出個什么數字來了。
直到再一轉角,離開那三人的視線,他才把憋著的一口氣給吐了出來,隨后目光就移到了身側那一座只有半人來高,數尺方圓的牢房里,透過有些陰暗的光線辨認著這些人的模樣。
這刑部天牢雖然是天字第一號的牢房,里面關的也是極重要的人犯,但這兒的環境卻并不好,甚至比一般州縣衙門里的監牢更差。不但因為處于地下顯得格外-陰冷潮濕和憋悶,而且每個牢房還很是局促,關進一兩人已叫人沒有多少挪動空間,而有些牢房里則更是塞進了四五人之多,那擁擠的感覺更非常人所能想象了。
當然,你若是受不了這苦處也不是沒法改善,只要給錢,像焦老六這樣的人就能給你調換牢房,找個寬敞的牢房給你住。這也是他們來錢的其中一項手段,不然只靠每個月幾錢銀子的微薄俸祿,他們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在順著曲折狹長的甬道往里走了好一陣后,焦老六的腳步就是一頓,目光隨即就落到了這邊的幾間牢房里的人犯身上。這里面關了數十名或面生橫肉,或體魄強健的壯年男子,此刻見他望向自己等人,這些家伙也都沒有半點畏懼地回看了過來。
雖然只一瞬間,而且和他們之間還隔了粗逾兒臂的柵欄,
焦老六被他們的目光一盯,心頭卻還是泛起了一絲涼意。好在只這么一掃間,他已將里面的人數點算清楚,之前送來的七十三名犯人一個不少,全在這兒了。
“呼……總算沒什么差錯了,接下來就該……”想到這兒,他又下意識地把手按到了小腹處,明顯感覺到了那兒有個突起。
又過了一會兒,上面再次被人打開,幾只大木桶子就被人送了下來,卻是到了飯點,送牢飯下來了。
本來這事一向由那三個耍錢的兄弟來做的,但今日焦老六卻把手一揮:“今日這飯我來盛。你們幾個先去里面問問他們,想不想加點菜的。”
三個兄弟聞言都露出了會意的笑容,趕緊就往里而去。這也是牢里的規矩,犯人的牢飯自然是極差的,往往是一碗跟白水一樣的菜湯,再加上兩個窩頭或是饅頭了事。但也有特殊照顧,只要你或外面的家人肯給錢,便能有大魚大肉吃,當然這價格,卻是外面的幾十倍了。
相比起調換牢房的收入,在吃食上動手腳可是更來錢的一種手段了。所以那幾個兄弟一聽焦老六的話,就很是會意地趕緊去里面問話了。
而趁著這個工夫,焦老六麻利地從衣裳下擺處取出了一只紙包,將里面的藥粉全抖進了那大桶的菜湯里,再拿著大勺用力地攪拌了兩下,紙包則被他丟到了暗處。
只做完這些后不久,那三個兄弟就臉帶不快地回來了:“娘的晦氣,今天居然沒能敲到一筆銀子。算了,就讓他們吃糠咽菜吧!我們連湯都別給他們喝。”
焦老六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其他犯人也就罷了,那幾個和徐家案子大有關聯的人犯咱們還是照規矩來吧,不然他們過堂時在大人面前說上幾句可有什么受的了。”
“他們敢……”那三人異口同聲地道,但很快地,卻又有些猶豫了:“算了,便宜他們了。”
于是在焦老六的安排下,這點吃食就被人一一送到了牢房,那些犯人也是餓得狠了,雖然這些東西滋味兒實在不怎么樣,卻還是三兩口就把窩頭就著菜湯給稀里嘩啦地吃了個干凈。
而隨著把家伙什收拾好后,焦老六等四個又跟往常一樣湊在桌子上擲起骰子耍起錢來。可那三人卻不知道,就在他們把全副心思都放在面前碗里時,里面那些個兇神惡煞般的犯人一個個都已開始面色鐵青,口鼻里都流出了白沫,繼而是黑血來,但他們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隨著身子一陣陣的抽搐,最終徹底倒斃而亡。
而焦老六,雖然也在耍錢,卻有些心不在焉,腦子里還在轉著之前的一件事情,一個神色陰郁的男子把一張銀票擱在了他的面前:“五百兩銀子,以及你家人的性命,換你幫我們錦衣衛做一件事。若是辦成了,再給你五百兩,并保你一切平安,不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