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峰掃了一眼趙氏懷中的嬰兒,面色平靜的從嬰兒臉上收回視線,“酒兒呢?”
趙氏微垂著眼簾,啞著嗓子,“她只是疼昏過去了,不礙事的。”
顧峰覺得自己好像度過了這輩子最艱難的時刻,緩緩地閉上眼睛,只要蘇酒兒沒事就好,孩子沒了就沒了。
產婆拎著一個籃子焦急的從里面出來,看了一眼顧峰,很是抱歉地說道,“對不住。”
顧峰看了一眼產婆,輕點了一下頭,面色悲痛嚴肅,抬眼望向趙氏:“我去看看酒兒。”
趙氏眼皮耷拉著,點了點頭,“應該的。”
說后,產婆拎著籃子跟著安澤清朝著外面走去。
一道白影從屋里鉆了出來,飛快的朝著產婆的跑去,死死的咬著產婆的裙擺,任憑產婆怎么踢它,小白就是都不松嘴,小爪子使勁地扒著地。
“站住!”
顧峰冷眼望向產婆,抬腳朝著產婆走去。
產婆背對著顧峰,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驚慌失措的回眸看了一眼顧峰,忙垂下眼簾,“令夫人難產,真的很對不住。”
“籃子里是什么?”顧峰目光灼灼的盯著產婆的臉,聲音冷漠,“能打開看看嗎?”
小白聽到顧峰的話,松開了產婆的裙擺,仰著頭蹲坐在一旁,一直盯著籃子,似乎等著產婆將籃子上的紅布打開。
產婆將籃子抱在懷里,沒有吭聲。
“那是產婆專門幫人生孩子用的東西,你看那個做什么?”趙氏抱著死嬰走上前,伸手拉了一下顧峰的胳膊,對著產婆說道,“這次真的是辛苦你了,不過該有的禮錢我們還是會給的。”
原本安靜下來的小白此刻又開始咬著產婆的衣擺,四只爪子使勁地抓著地,就是不讓產婆走一步。
“籃子里是什么東西?”顧峰快步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掀開籃子上面的紅布。
安澤清瞬時擋在顧峰的面前,一把抓住顧峰的胳膊,低聲怒斥:“你這樣未免太失禮了。”
“小白從來都不會平白無故的咬人衣服的。”顧峰天生力氣就大,一把甩開安澤清的胳膊,臉色愈發的難看。
將產婆懷中的籃子搶了過來,顧峰一把掀開上面的紅布,就瞧見一個被紅色被褥包裹著的孩子躺在里面。
籃子里的小孩嘴里輕吐著泡泡,在看到顧峰的時候,黑溜溜的眼睛笑著瞇成一條線。
顧峰覺得手有些打顫,用盡全力才能將籃子抱住。
小白圍在顧峰的腳邊,興奮地搖晃著尾巴。
這個才應該是他跟蘇酒兒的孩子。
一開始,顧峰也以為那個死嬰是他的孩子,當時傷心難過,也沒想那么多。
但是當小白咬住產婆的衣擺的時候,顧峰無意間看了一眼趙氏懷中的死嬰,心中困惑不已。
他常年打獵,能夠清晰地判斷出獵物死去多久。
趙氏懷中的嬰兒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孩子至少死了十二個時辰。
顧峰這才覺得產婆可疑,誰家產婆去人家幫忙接生還拎著那么大的籃子?
顧峰抱緊手中的籃子,望著那張小臉還沒有他巴掌大的孩子,剛毅的心此刻化成一汪春水,緩緩流淌。
抱著籃子朝著屋里走去,顧峰走的很慢,動作很輕,目不轉睛地望著沖著他笑的孩子。
小白搖著尾巴驕傲地跟在顧峰的身后,腳步輕盈,就像是山間奔跑地小鹿一般可愛。
“顧峰。”趙氏忙將懷中的孩子塞到產婆手中,焦急地叫住了顧峰。
顧峰站在廚房門口,偏頭望向趙氏,又看了一眼產婆懷中的孩子,“岳母,這件事情,我過幾天會跟酒兒說的。”
趙氏怔怔的望著顧峰,干枯的嘴唇微微張了張,卻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小白站在顧峰的腳邊,歪頭望著趙氏,似乎在想什么。
顧峰沒有跟趙氏吵鬧,他心里明白,如果趙氏沒跟產婆站在一條船上的話,產婆怎么可能有機會將孩子調換?
顧峰怎么都想不明白,趙氏為什么這么喜歡安澤清,寧愿騙蘇酒兒將孩子死了,也要將孩子送給安澤清。
或許只有安澤清那樣的人才會入了趙氏的眼,他這個獵戶出生的女婿,是無論如何也得不到趙氏的滿意。
顧峰抱著孩子走到禮物,就聞到一股血腥味,緩步朝著床邊走去,瞧著蘇酒兒臉色蒼白的躺在那兒,黑色的長發濕噠噠的黏在她臉上。
籃子里的孩子太過柔軟,顧峰不敢抱他,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孩子。
將籃子放到床邊,顧峰彎身湊到蘇酒兒面前,緩緩閉上眼睛,虔誠感激認真地吻上了蘇酒兒那張沒有絲毫血色的唇上。
顧峰的眼角濕潤潤,一滴淚水悄無聲息的落在了蘇酒兒脖子上,淚滴順著她的脖頸悄無聲息落入床褥里。
緩緩的睜開眼睛,顧峰吻著蘇酒兒的動作略略停頓,望著那張疲憊的小臉,眼神微暗,心疼床上躺著的蘇酒兒,忍不住地愧疚,他卻沒有辦法為蘇酒兒分擔絲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酒兒醒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深情望著她的顧峰。
蘇酒兒眼睛眨了眨,沖著顧峰莞爾一笑,聲音帶著些許嘶啞,“相公。”
纏·綿軟糯的聲音傳入耳中,顧峰的那顆心早就化成了一灘水,抬手撫摸著蘇酒兒的小臉,“累壞了吧!”
蘇酒兒眼睛眨了眨,笑著道,“不累,孩子呢?”
顧峰神色頓了頓,身后的冷汗直冒,若是一開始他沒有發現這個孩子被掉包的話,他都不知道此時該如何跟蘇酒兒說。
“在這兒。”顧峰小心翼翼地拎著籃子,將籃子遞到蘇酒兒面前,壓低聲音,“小點兒聲,他剛睡著。”
蘇酒兒掙扎著半抬起身子,望著籃子里面那個水靈靈的睡著正想香甜的孩子,微微抬眸,“小名叫什么?”
“陽陽。”顧峰明白蘇酒兒那么問是什么意思,笑著說道。
蘇酒兒仔仔細細打量著陽陽,這才舒了口氣,拿著手指輕輕地碰了一下陽陽肉嘟嘟的小臉,低聲說道:“我剛剛夢見陽陽又被人抱走了,然后好像小白追了過去,馱著陽陽回來了,夢里高興壞了。”
顧峰神色微微一頓,詫異的看向蘇酒兒,沒有說話。
“娘呢?”蘇酒兒抬眼看向顧峰,隨口問道,“她怎么不在?”
“在做飯。”顧峰想起趙氏做的事情,臉就沉了下來,心不在焉道。
蘇酒兒滿心歡喜地看著籃子里面的陽陽,伸手逗弄了一下他,
許是不滿蘇酒兒的觸碰,籃子里面的陽陽哼哼了兩聲,小·嘴嘟囔著,吹著泡泡繼續睡覺。
瞧著陽陽睡著了,蘇酒兒忍不住地松了口氣,生怕剛剛把陽陽吵醒了,眉開眼笑:“相公,我覺得孩子的鼻子特別像你,鼻梁高,以后長大了肯定好看。”
“眼睛像你。”顧峰瞧著陽陽垂下眼簾如蟬翼般的睫毛,小聲說道。
“一看就知道是咱兩孩子。”蘇酒兒勉強的支起身子吻上了顧峰的嘴唇,下身依然還很疼,她疲憊躺下身子,感激的說道,“相公,我覺得嫁給你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
許是經歷過了太多悲歡離合,蘇酒兒覺得,有個照顧自己的相公,兩個人一塊養著他們的孩子,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人要知足才常樂。
蘇酒兒覺得這一世的生活就像是站在云端上一般,美好的讓她難以相信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顧峰瞧著她這副模樣,也不打算將趙氏要將孩子送給安澤清的事情說與蘇酒兒聽了。
“咚咚咚。”
“顧峰啊,酒兒醒了嘛?”趙氏小心翼翼地聲音從門口傳來,“排骨湯好了。”
顧峰輕舒了口氣,眸中閃過一絲煩躁。
他本以為趙氏會因為愧疚離開這,可是她卻開始張羅著做飯。
“我確實有點餓了。”蘇酒兒的手按住自己的肚子,抬眼望向一旁的顧峰,隨即幸福的望向籃子里的孩子,“喝完湯,一會也好給孩子喂奶。”
蘇酒兒知道排骨湯最容易下奶了。
顧峰心里明白自己做的飯幾斤幾兩,這也是他沒有逼迫趙氏離開的原因。
顧峰走到門邊,伸手將門打開,就瞧見趙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排骨湯站在門外。
猶豫了下,顧峰偏頭看了一眼床上正在逗弄孩子的蘇酒兒,壓低聲音,緩緩道:“您也不必說孩子的事情了,我不想她擔心。”
說著,顧峰從趙氏的手中接過碗,快步朝著床邊走去,留下趙氏一個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趙氏猶豫了下,雙·腿好像有千金重,艱難地走到床邊。
顧峰伸手舀著湯,放到嘴邊輕輕地吹了吹,這才遞到蘇酒兒唇邊,“你嘗一下,試試熱不熱。”
“我自己來就好了。”蘇酒兒半靠在床頭,瞧著趙氏還站在一旁,有些不自在地說道,“相公,我自己喝湯就好了。”
顧峰的勺子已經遞到了蘇酒兒嘴中,蘇酒兒不得不咽了下去。
“我來跟你們商量件事情。”趙氏目光平靜地望了蘇酒兒一眼,心中思緒百轉,面色嚴肅起來,“這個孩子,你們能不能交給安澤清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