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張很普通的信箋,普通得扔在地上都不會被人注意到第二眼。
可此時,地上躺著的這樣一張信箋,卻讓柳大夫人驚得變了臉色,坐在那里望著地上,一動也不動,就如廟里泥塑木雕的菩薩一般。
良久,她才抖抖索索的撿起那頁信箋,放在眼前又看了一次,沒錯,上邊寫得清清楚楚,送一萬兩銀子做封口費,因為他手里掌握著一個重要的把柄,堂堂柳太傅的孫女,竟然上酒樓會情郎!
眼前一片漆黑,柳大夫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轉(zhuǎn)來的,睜開眼睛,就看見月媽媽蹲在一旁,正用擔(dān)憂的眼神看著她。
“夫人,這如何是好?一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shù)目!”月媽媽捏著那張信箋,驚慌失措。
“還不是艷兒那個糊涂孩子!明明白白人家設(shè)的一個局,她倒好,一頭扎了進(jìn)去,幸好還沒有失身,若是失身,那也無可挽回了!”柳大夫人閉上眼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不能讓別人破壞艷兒的好事,艷兒是一定要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募奕ビ脑瓶偠礁摹!?
“夫人,你的意思是要給他們銀子,花錢消災(zāi)?若是他們得了甜頭不放手,那又該如何?”月媽媽有幾分擔(dān)憂,眼睛望著柳大夫人,只覺得她最近形容消瘦,實在是太過操心了些。大房這些日子,可真是不平靜呢!
“媽媽,你只管放心,只要艷兒去幽云的船只一開,我自然會安排人去下手,斬草除根。”柳大夫人的眼中閃過一絲狠辣:“若是他們這般不識相,癡心妄想著我們柳府是吃素的,他們只管放馬過來便是!”
堂堂一個柳太傅府,還會怕了那些小人?只是在柳明艷成親之前,一切事情都只能藏著掖著,能花銀子擺平的就花銀子,盡量做到?jīng)]聲沒響,等著柳明艷一出閣,看自己怎么收拾那伙賊人。
月媽媽擔(dān)憂的看了看柳大夫人,慢慢的站直了身子:“夫人,那些人什么時候來拿銀子?”
一提到“銀子”這兩個字,柳大夫人的心痛病又犯了,捂著胸口喊了個不歇:“哎喲喲,一萬兩吶,這些狠心的賊子,怎么就敢開口要一萬兩!”
柳老夫人是最狠心的,開口就要了三萬兩,方才那些管事們拿走了四千兩,艷兒置辦嫁妝,怎么著也得花上五萬兩。對了,還有黎姨娘那個賤婢,柳大老爺一次就從她這里拿了五千兩幫她去添置東西。
掏這筆銀子出來的時候是她最心痛的一次,竟然要拿錢給姨娘去買頭面首飾,她什么時候這樣窩囊過!可是柳大老爺看著她那不情愿的模樣說:“你不想給也行,那我在下半年的進(jìn)項抽一半給黎姨娘去花費,也用不著到你這里要錢了。”
聽了這話柳大夫人幾乎要發(fā)瘋了,下半年進(jìn)項的一半給黎姨娘,那是多少銀子——薪俸是不指望的,那是騙騙老百姓裝門面的,私下的銀錢往來,都沒一個總數(shù),反正比五千兩銀子不知道多了幾倍。
柳大老爺這般威脅,柳大夫人也不敢因小失大,咬了咬牙讓月媽媽去錢匣子里頭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出來,極不情愿的交給了柳大老爺。黎姨娘那賤婢站在一旁,嘴角兒噙著笑,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柳大老爺,等著那銀票塞到她手中,這才彎腰下來行了一禮,口中甜甜的說:“謝謝老爺夫人賞賜。”
誰要賞賜她!柳大夫人瞧黎姨娘那風(fēng)騷模樣,心中氣得只是說不出話來,自己真是引狼入室,偷雞不成蝕把米,有了黎姨娘這個賤婢在大房,自己都沒安生日子過了,今日是五千,還不知道過幾日要多少了呢!柳大夫人攥緊了拳頭坐在那里,心中很是難受,一口悶氣在喉嚨那處翻來滾去,怎么也壓不下來。
多年來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銀子,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飛走了。柳大夫人抱著自己的小匣子呆呆的坐在那里,一刻也不敢松手,仿佛一松手,那匣子里的銀票就飛長出翅膀不翼而飛。
而這一次,更狠了,張口就是一萬兩,過五日便要來上門索取。
柳大夫人伸手揉了揉額頭,只覺得郁悶,艷兒這個不省心的,怎么就給自己招惹了一條狼進(jìn)來了,還口口聲聲說段郎,還說要嫁他!一想到這事,柳大夫人的頭更痛了幾分。
這日子總是要過,不管柳大夫人多么堵心,日頭東邊升起,西邊落下,眨眼之間,五日便過了,柳大夫人一早起來便覺得有些頭暈?zāi)X脹,心慌慌的坐在窗戶邊上,眼睛盯著外邊的園子。
辰時,有個年輕人來拜訪柳大夫人,自稱姓段。
柳大夫人聽著管事媽媽來回報,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吩咐月媽媽道:“你且去把他迎進(jìn)來。”
院子里頭很是安靜,靜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柳大夫人按了按太陽穴,極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這時,便聽到外邊有腳步聲。
一個年輕人走了進(jìn)來,長得挺清秀,穿著既不豪奢也不寒酸,他站在那里,眉目疏淡,脊背挺直,一看便知身上有些功夫,而且和柳大夫人想象中的猥瑣形象根本掛不上鉤來。
“給段公子奉茶。”柳大夫人面無表情的吩咐丫鬟,等著丫鬟端了茶上來,柳大夫人就把丫鬟全遣走,只留了月媽媽在旁邊伺候著。
“段公子找我可有事情?”柳大夫人盯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恨不得手里有兩把刀子,左一刀,右一刀的把他剁碎,看到他淡淡的笑容,尤其覺得刺眼,恨不能把他那張假笑的臉孔撕了下來。
“難道是我昨日那封信沒有寫清楚,還是柳府的人都不認(rèn)識字呢?”那位段公子挑了挑眉毛道:“要不要我再寫一封給柳太傅去看看?他定然是識字的。”
柳大夫人聽了心里一陣緊張,若是這事情給老太爺知道了,柳明艷的婚事黃了不說,依著他的性格,為了維護(hù)柳府的清名,肯定會把柳明艷送去庵堂里做姑子,不會讓柳明艷做的丑事影響到柳家的名聲。
“柳大夫人,若是我寫信給柳太傅,貴府的柳五小姐就別想出嫁,只能出家了。”段公子彈了彈袖子,笑著道:“當(dāng)然,出家也沒有什么不好,例如京城外邊那香云庵里就有不少姑子和我相熟,倒和出嫁沒有什么兩樣。”
“好一個無恥之徒!”柳大夫人氣得兩眼發(fā)黑,幾乎都要暈倒過去,但是想到柳明艷,她只能強(qiáng)撐下去,她不能倒,她倒下去了,柳明艷怎么辦?柳大夫人手緊緊的抓住了座椅的扶手,臉色蒼白的看著那位姓段的公子。
“可是你現(xiàn)在卻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無恥之徒,若是大夫人舍不得這一萬兩銀子,還有個辦法可以解決問題,那就是我遣媒婆來貴府提親,反正貴府的五小姐我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想不承認(rèn)也沒辦法,五小姐可還有好東西在我這里呢。”那段公子挑了挑眉頭,笑嘻嘻的望著柳大夫人:“夫人若是感興趣,我可以拿出來給夫人瞧瞧,這個我不收銀子,就當(dāng)白送給夫人了。”
柳大夫人瞪眼瞧著那段公子,氣憤得說不出一個字來,前廳的門關(guān)上了,所以那段公子肆意的笑聲響起時,在這件屋子里邊引起了回聲,一點一點的撞擊著柳大夫人的耳膜,擾亂著她的心神,段公子的臉在她面前忽遠(yuǎn)忽近,一會兒很清晰,一會兒很模糊。
“你別笑了,我可以答應(yīng)你的條件。”柳大夫人用力壓住自己的頭部:“但是我也有個條件,若是你能做到,我定不會說多話,爽爽快快的把銀子給你。”
段公子止住笑,看了看柳大夫人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情?說說看,若是容易做,那我倒也可以順手幫你做了。”
“我要你去綁個人,把她賣到青樓里。”柳大夫人咬牙切齒的說:“那個人手無縛雞之力,你對付她綽綽有余。”
柳大夫人那扭曲的表情讓段公子看得一驚,不知道是誰和這位夫人有這么大的仇恨,她竟然想出這么惡毒的辦法來。殺掉一個女子,只是讓她少活幾十年而已,而把她賣到青樓,這對她是一種無窮無盡的折磨。
“那個人是誰?”段公子沉下聲音,這事情若是容易做,順手做了也就是了。
“她是我的十侄女柳明媚,四房的嫡出小姐,離及笄還得兩個月,你不會說連這樣一個人都對付不了罷?”柳大夫人嘴角拉出一個譏諷的笑。
“那你可以放心,對付這些嬌滴滴的小姐我最拿手,就如對付夫人的女兒一般。”段公子陰陰的笑了一下:“我答應(yīng)你,可這銀子呢,總要加點罷。”
柳大夫人咬了咬牙道:“今日我給你六千兩,你把事情辦妥當(dāng)了我再給你六千兩,一共一萬二,你覺得怎么樣?”
段公子盯著她看了許久,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柳大夫人,我且相信你一回,你先把六千兩拿出來,接下來我開始布置該怎么樣做,你就等著聽我的消息好了。”
見他答應(yīng)得爽快,柳大夫人也點了點頭,拿出六千兩銀票叫月媽媽交給他,然后客客氣氣的把那段公子送了出去,望著他的眼神很慈祥,就仿佛在看一個世交之子一般。
那段公子出得門來,回頭看了看柳府,朱門大戶,原來里面竟然這般腌臜,一個伯娘居然請外人來謀害自己的親侄女,說出去都匪夷所思。還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姐,這般年輕的小姐能對她有什么威脅?為什么非得積心處慮去對付她?但是作為他們這樣的人,不必要有同情心,只能按雇主的要求辦事,那位柳家十小姐,只能怪你命不好,遇到一位這樣狠心的伯娘了。
六月末,驕陽似火,太陽照得園子里的樹木都蔫巴巴的一片,那抹綠色已經(jīng)變成了深糊糊的一片,似乎是粘在一處般,沒有半點新鮮的感覺。只要到了辰時,就連鳥兒都不愿意在外邊飛翔,只有知了在樹叢中拼命嘶鳴,不住的抱怨著天氣的炎熱。
在這般炎熱的天氣里,明媚卻出府了。
普安堂的周醫(yī)女過來送信,說有一個急癥的病人,但是錢不煩沒有在普安堂,回紫霞山采藥去了,普安堂里幾個大夫束手無策,只能來找明媚了。
明媚見著周醫(yī)女那般著急,笑著安慰她:“你別著急,先回普安堂去,我這就過來。”
整理了藥箱,明媚與柳老夫人說了一聲,拿了腰牌帶了玉梨就往外邊走,到了普安堂見著了那病人,臉色黑黑,將手撘在脈搏上診了一回脈,明媚皺了皺眉,這人的脈象很是奇怪,時深時淺,根本摸不準(zhǔn)。
放在前世,若是有化驗、照片,也就能迅速找到病因,可在大陳,傳統(tǒng)中醫(yī)里教的望聞問切的幾手本領(lǐng),其實全憑手感與經(jīng)驗。
“中毒了。”明媚望著那送人過來的漢子,見他臉色焦急,趕緊安慰他:“不打緊,你且放寬心。”她抬頭囑咐玉梨去撮一些黃泥來,讓唐大順去熬一盅綠豆水,先用這最基本的法子來解毒試試看。
話音剛落,普安堂外邊急急忙忙的跑進(jìn)來一個人,沖到那漢子身邊,氣喘吁吁道:“王大叔,你家婆娘和女兒也倒了!你快些回去瞧瞧!”
那漢子騰的一聲站了起來,臉色惶惶:“什么?她們也……倒了?”
明媚聽著心中有幾分難受,看來這是全家中毒了,不知道他們吃了什么東西,若是能找到病根,也就好對癥下藥了。
“大夫,你快些救救我婆娘!”那漢子急得臉上變色,轉(zhuǎn)頭望著明媚,雙腿一軟,人已經(jīng)跪了下來,彎下腰去就要給明媚磕頭。
“你快些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哪能隨意下跪!”明媚趕緊將他攙扶起來:“你家住在哪里?我跟你過去瞧瞧。”
那漢子爬了起來,滿臉欣喜:“我們家就住在城北,離城門不遠(yuǎn),女大夫若是能跟我過去瞧瞧,王小二感激不盡!”
明媚點了點頭,收拾了箱子,招呼了玉梨一聲:“玉梨,跟我一道去城北瞧瞧!”
唐大順跟著玉梨走了出來:“柳小姐,我跟你們一起過去。”
“你就到藥堂里幫忙罷。”玉梨推著唐大順往內(nèi)院走:“這么多事兒,你怎么做得完?不要想著偷懶,快些去切藥!”
唐大順摸了摸腦袋,嘀嘀咕咕道:“我還不是不放心你。”
明媚笑了笑,指著唐大順道:“大順一起來。”雖說玉梨跟著郭慶云學(xué)了幾手武功,可畢竟是花拳繡腿,多去一個人總覺得會安全些。
唐大順咧嘴一笑,快活的跟了上來,那漢子讓報信的那人去喊了輛馬車過來:“大夫,你們進(jìn)去坐著,我與大牛擠前邊車轅上坐著就行。”
點了點頭,明媚帶著玉梨鉆進(jìn)了馬車,唐大順瞧了瞧那車轅,摸了摸頭,還是掀開馬車簾子鉆了進(jìn)去。玉梨見著他鉆進(jìn)來,哈哈一笑,拍了拍身邊的座位:“你坐這里,別擠著我們家姑娘。”
唐大順憨厚的一笑,坐了下來,手規(guī)規(guī)矩矩的放在了前邊。
馬車跑了起來,穿過京城的街道,玉梨閑著沒事情做,掀開軟簾一角往外邊看,金色的陽光透了進(jìn)來,馬車車廂里頭明晃晃的一片。
“姑娘,你瞧那邊幾個騎馬的人,似乎是那位三皇子殿下。”玉梨驚訝的喊了出來,伸手指了指馬車外邊,她只見到過徐炆玔兩次,不太確定那是不是他,可瞧著卻有幾分像。
明媚將頭湊了過去瞧了瞧,城門那邊有幾個騎馬的人,中間那個正是徐炆玔,他的頭高高揚(yáng)起,滿臉春風(fēng),不知道要去做什么。“確實是他。”明媚伸手拍了玉梨的腦袋一下:“你的記性果然好。”
玉梨得意的瞟了明媚一眼:“那還用說?”
“嘖嘖嘖,真是王婆賣瓜!”明媚笑著擰了玉梨一把:“快將簾子放下來罷,別到處亂看了,也不知道規(guī)矩。”
“姑娘,這都到城門口了呢,沒有誰瞧見的。”玉梨吐了下舌頭,又伸手朝那邊徐炆玔揮了揮:“三皇子殿下!”
明媚一把將玉梨揪了回來,把軟簾放好,一想著徐炆玔那次送她出宮,她便覺得有些如芒在背,他那深情的目光,真讓人承受不起,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都快成親的人了,還拿那般纏綿的目光看著旁人,難道不覺得有些虛假?
徐炆玔站在城墻邊上,耳邊聽著有人喊三皇子殿下,只覺得有幾分奇怪,轉(zhuǎn)頭一看,就見一輛馬車轆轆的從自己身邊過去了,側(cè)壁小窗上的軟簾不住在顫動,卻不見有人在簾子后邊露面。
“是有人在喊我?”徐炆玔擰了眉頭問手下。
“主子,仿佛是,可能是殿下的相識見著喊了一聲。若是有什么事情的,肯定會前來與主子說話的。”他的手下恭恭敬敬回答,他的眼睛尖,已經(jīng)瞧見那馬車軟簾后邊隱去了一張芙蓉粉面,可今日徐炆玔來城門這邊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不想讓自家主子分心,索性閉嘴不言。
“你說得也對。”徐炆玔到處看了看,不見有什么異常,也就不再留意這件事情。
馬車從城門下頭走過,慢慢悠悠繼續(xù)往前走,才走了兩三里路便停了下來。
“這就到了?”明媚掀開馬車簾幕跳了下來,看了看周圍,有幾分奇怪:“怎么兩邊不見人家?要到哪里去看病呢?”
那漢子從車轅上跳了下來,笑著對明媚道:“柳小姐莫要著急,自然有人接你去!”他將手打了個唿哨,就見林間跑出一匹馬來,上邊坐著一位相貌清秀的男子:“柳小姐,且跟我來。”
明媚瞧著這陣勢,立即便明白了,她中了圈套。
那漢子請她上門給自己婆娘看病,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根本沒有人家,去哪里看病?這大費周章的將她騙出來,不知道究竟是誰指使。
“是誰派你們過來的?”明媚沉聲問道:“我與你們無冤無仇,定然不是你們自己想出來的主意。是想綁了我向柳府勒索還是別有用意?”
那騎馬的男子饒有興趣的看了看明媚,旋即哈哈一笑:“柳小姐真是好膽色,到了這個時候還不慌不忙,這樣的大家閨秀倒是少見!”就在說話間,他一彎腰,才一伸手便輕輕巧巧的將明媚提了起來放到了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鞭子,那馬便飛快的往前邊跑了去。
“姑娘,姑娘!”玉梨沒想到那人說話之間便已經(jīng)出了手,一眨眼的功夫,明媚便從自己身邊被直接提上了馬背。她沖了上去想要與那男子揪斗,可卻只只堪堪摸到馬尾,還有那從臉旁閃過的馬鞭。
“玉梨,小心!”唐大順見著那鞭子就要掃到玉梨,慌忙撲上去拉住她,就在這一轉(zhuǎn)眼的功夫,那馬便已經(jīng)跑開。玉梨急得直蹬腳,甩開唐大順的手朝前跑了兩步,一心想著要追了上去,只是這人怎么能比得上馬快,跑了兩步,就只瞧見前方煙塵滾滾,瞬間便不見了那人那馬的蹤影。
回過頭來一看,那去普安堂請大夫的漢子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那輛馬車還停在路邊上,車夫張大了嘴巴望著她,呆呆道:“我的車錢!”
“你的車錢算什么?我家姑娘都不見了!”玉梨一想著明媚便心急如焚,望了望身邊站著的唐大順,眼淚珠子簌簌的掉了下來:“大順哥,怎么辦才好?”
“咱們趕緊回去報官!”唐大順急得臉漲得通紅:“快些走,我去報官,你去柳府報信。”
玉梨擦了擦眼睛:“方才在城門口瞧見三皇子,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里,我去求他幫忙找我們家姑娘去。”轉(zhuǎn)臉呵斥那車夫道:“快些調(diào)轉(zhuǎn)馬頭,送我們回去!”
那車夫被玉梨唬住,乖乖的將馬趕著調(diào)了頭,將馬車趕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到了城門口子那邊。玉梨一直在掀開簾幕在往外邊張望,見著城門那邊立著的幾個人,一顆心才放回了肚子里頭。馬車才停穩(wěn),玉梨便滾著從里邊跳了下來:“三皇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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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炆玔這次聽得清清楚楚,也看見得清清楚楚,見一位年輕姑娘從馬車上邊跳了下來,提著群裳跑到他面前,不由得有幾分吃驚,仔細(xì)打量了一番,似乎有些印象,又不記得在哪里見過她。
“三皇子殿下,我是柳太傅府十小姐的貼身丫鬟!”玉梨見徐炆玔迷惑的看自己,知道他沒有認(rèn)出自己來,急急忙忙自報身份:“我們家姑娘,方才被人劫持走了!”
“什么?”徐炆玔大吃了一驚:“柳十小姐被人劫走了?”
“是。”玉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方才有人來普安堂請我們家姑娘去看診,說家里住在城北,可剛剛出城門不久便來了一個人將我們家姑娘劫走了!”
“御風(fēng),你趕緊去通知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讓他帶人來城北這邊搜查!”徐炆玔聽了玉梨的話,心急如焚,趕緊讓手下回去報信,自己催馬便往城門外邊跑了去。
“主子,萬萬不可!”幾個手下瞧著徐炆玔像是要親自去追趕的模樣,皆唬了一跳:“這可怎么行?主子是萬金之軀,怎么能為柳家小姐去涉險?”
徐炆玔沒有搭理他們,揚(yáng)鞭打馬,頭也不回往前邊去了,幾個手下無奈,只能緊緊的跟了上去,玉梨瞧見徐炆玔親自追了過去,心中才穩(wěn)妥一點,乘了那輛馬車回柳府報信不提。
樹林連綿從眼前掠過,耳邊似乎能聽見風(fēng)響,明媚坐在馬上,瞪眼瞧著從身邊掠過的樹木,心中暗自留心著路邊的風(fēng)景。方才剛剛被歹徒劫持上馬的時候,她心里還有些驚慌,但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這人看起來是有備而來,自己驚慌也沒用,只能想法子去擺脫了他。
“我勸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背后那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圖般:“我可不是一般人,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奈何不了我。”
那聲音從她頭頂飄過,不帶一絲溫度,冷冰冰的,明媚聽著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這人竟是連他想做什么都知道,看起來絕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鐲,心里頭想著要將里邊的針彈出來刺他,究竟會有多少勝算。
那人卻很是機(jī)警,即便是明媚調(diào)整了下坐姿,他都很是小心:“別亂動!若是馬將你拋下去,斷了骨頭什么的就怨不得我了!”
見無機(jī)可尋,明媚嘆了一口,不如來問問這人,究竟是誰讓他這般做。喘了一口氣,明媚問道:“你是誰?為什么要劫持我?那人給了你多少銀子?我可以雙倍給你銀子,只要你愿意把我送回去。”
“呵呵,小姑娘倒有點膽量,我還以為你會嚇得哭哭啼啼,話都說不出來呢。但是你說這些沒有用,我是最守信用的,收了別人的銀子當(dāng)然不會再答應(yīng)第二家,這次得了教訓(xùn),你要記得先下手為強(qiáng)得到道理才是。”身后那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在她耳邊吹了一口氣:“那人說要我與你好好耍耍,我瞧著你長得美貌,倒也是個不錯的建議,等著到前邊平坦些的地方,我再與你一道快活快活。”
明媚一聽心中大為著急,看起來這人竟然還是一個采花大盜了。自己肯定是打不過他的,只能想辦法將他甩掉才是。她緊張的望著前邊,心中不住的想著主意,眼睛轉(zhuǎn)臉轉(zhuǎn)忽然間便得了一個法子。
“哎呀,這馬跑得太快,真是頭暈。”明媚喊了一聲,似乎有些痛苦。
那人在后邊得意的一笑:“可真是嬌滴滴的小姐,才坐了這么一陣子馬就不舒服了,你別著急,等會我自然會讓你舒服的。”
明媚沒有吭聲,身子朝前一撲,抱住了馬脖子,嘴里呻吟道:“頭好暈。”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從發(fā)間扯出一支簪子,趁著那人不注意,猛然用力,將那金簪子往馬脖子里面扎進(jìn)去,馬兒吃了驚嚇,猛的抬身長鳴起來,蹄子往后刨著地,身后那人沒有料到有此變故,被馬兒重重的從馬背上拋了下來。
回頭見著那人狼狽不堪的被甩在地上,明媚哈哈一笑,直起身來,拍了拍馬腦袋:“乖馬兒,快跑。”明媚想著那馬受了驚嚇,本來該是往前亂跑,可這馬卻出乎她的意料,不但沒有聽她的指揮,反而腿一軟,跪了下來,明媚狼狽的和馬頭做了親密接觸以后也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明媚驚駭?shù)谋牬罅搜劬Γ瞧ヱR已經(jīng)死了。
馬的身子上扎著幾把飛鏢,有一把離她坐的地方堪堪只有半寸之遙,若是再往前邊一些,自己定然也已經(jīng)遭殃了。明媚回頭一望,就見那被拋下馬的歹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一條腿跳著往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他受傷了?明媚心中一喜,這可是自己逃跑的好機(jī)會。
地上全是黃色的泥土,可能這里昨日下過雨,地上還沒干透,明媚爬起來的時候,手上衣裳上全沾滿了泥土,連一邊臉頰上都是黃黃的一塊,十分狼狽。她顧不上整理自己的衣裳,趕緊拔腿就想往前跑,可才走一步,她便覺得自己的腿腳有些酸麻。
明媚苦笑了一聲,這可是真是麻煩了,原本以為對方受傷了,沒想到自己也受傷了。她咬了咬牙,忍住那鉆心的痛,抬腿便往前邊挪,腳才落地,便覺得有撕裂般的疼痛,看起來自己摔得不輕。
身后有槖槖的腳步聲,回頭看看,那個人已經(jīng)離自己越來越近,明媚不敢停留,趕緊吃力的往前挪動,可她究竟比不上男子的腳程,還是很快被他追了過來,那男子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她一雙手扭到了身后。
“想跑?怎么行呢?”那人咧嘴一笑,臉上肌肉扭曲,看著有點嚇人:“有人給我兩千兩銀子要我把你賣到青樓去,你跑了,我到哪里接銀子去?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毀你的容,你只要乖乖聽我的話,保管你不會有別的事情!”
明媚的手背他反扭到身后,非常疼痛,聽著這話,知道自己似乎沒有生命危險,心里想著不如先應(yīng)承了他,然后想法子逃掉。她手鐲里裝著的藥粉有一種是藥性極為強(qiáng)烈的麻藥,隨身攜帶的那個香囊里邊還有幾種藥粉,其中有讓人嗅了暈倒的,還有一種吃下去會失去知覺,只要是有機(jī)會用出來,自然不愁逃不掉。想到這里,明媚假裝小聲的哭了起來:“這位爺,不知何人跟我有如此大的仇恨,竟然想出這法子來算計我,想我乃是千金之軀,怎么能去做那種事情!”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十小姐,我勸你就別費心機(jī)來套我的話了,我不會告訴你雇主是誰的。但是哥哥看在你這般命苦的份上,不會對你動粗,保準(zhǔn)會平平安安的送你去青樓,路上不動你一根手指頭兒!”
這人可真是奇怪,開始還說要將自己如何如何,現(xiàn)在卻改了口?明媚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就見那男子那條腿似乎扭動了位置,該是關(guān)節(jié)錯位了。原來如此,她微微松了一口氣,自己只要假意奉承著,想來暫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人見明媚在打量自己,有幾分不耐煩,推了明媚一把:“快走!前面有農(nóng)戶,到那里歇息會,我叫他們幫我去尋個大夫。”
明媚斜眼看了看那人的腿,心里想著,這人的腿傷瞧著不是太嚴(yán)重,只是沒法子走,怎么樣才能將他甩開呢?望了望前方連綿的青山,明媚心里想著,總怕是要尋得旁人幫助才行,否則以自己一個人之力,還是難以對付這歹人的。
一邊走著,一邊慢慢的想著問題,究竟是誰會想要來害自己?
明媚第一個想到的便是玲瓏郡主,上次在宮里,她就想要用毒藥害死自己,這個人極有可能是玲瓏郡主派出來的。可那玲瓏郡主怎么著也是大家閨秀,又怎么可能和這些殺手有接觸呢?以她郡主的尊貴,自然不屑于去于那些江湖中人接觸,她最多也是在宮里府里想著暗算的法子罷了。
明媚搖了搖頭,不是,應(yīng)該不是玲瓏郡主指使的人。
她還有什么仇人?明媚仔細(xì)想了想,一個名字鉆進(jìn)了她的腦海,柳明珠。
柳明珠一直對自己懷有仇恨,她總是將她母親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素日里見著自己總是橫眉冷對,口里還不住的說要替那柳四夫人報仇,可她最近被柳老夫人關(guān)在家廟,而且她又怎么能和江湖中人搭上線?感覺她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明媚有幾分茫然,那這個人究竟是誰派出來的?自己和他有什么仇恨?
“那個主使你的人是個年輕姑娘?”沉默了好一陣,明媚突然開口問。
“不是。”那男子條件反射般回答,說完,自知中計,唇邊浮起一絲自嘲的笑:“老子天天打雁,沒想今日被雁啄了眼睛!十小姐,你倒是個厲害角色,不僅如此鎮(zhèn)定,還能來盤問我!可惜老子不會上當(dāng)?shù)模熳撸 ?
推推搡搡間,他們來到了山腳下的一戶農(nóng)舍,那男子命令明媚去喊門,自己拖著一條腿跟在她身后,眼神非常機(jī)警的到處張望。
門是關(guān)著的,但是能聽到里面?zhèn)鱽韹雰旱目蘼暎雌饋碛腥嗽诩摇C髅恼驹陂T口,舉起手來,又實在舍不得拍下去,她很害怕身后的男子突然獸性發(fā)作,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辜民眾下手。
“還不快喊門!”那男子伸出手來推了她一掌,明媚的手便重重的落在了門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誰在門外邊?”一個婦人的聲音響起,就聽到腳步聲慢慢的往門邊來了。
門開了,后邊露出一張臉。
明媚一看,驚喜得心都要跳了出來,那婦人竟是文娘子!
文娘子瞪眼望著明媚,面前的姑娘,黃泥糊滿了半張臉,瞧著似乎有幾分眼熟,可又看不出是誰來。她猶豫著開口道:“請問姑娘……”
沒等她將話說完,身后的男子一步躥了進(jìn)去,敏捷得似乎不像腿受傷的人,文娘子已經(jīng)顧不上明媚,急急忙忙的跟在后邊大喊:“喂,你要做什么!”
明媚本欲轉(zhuǎn)身逃跑,可又放心不下文娘子,站在門口才這一遲疑,那男子已經(jīng)走進(jìn)內(nèi)室,一把擄起床上那個嬰兒走了出來,一只手將明媚扣住,那溫和的臉孔露出了一副猙獰之相。他一把將明媚拽了進(jìn)來,對著那跟著進(jìn)來的文娘子道:“你先去尋根繩子把這個小姑娘給捆了,然后去給爺找個大夫過來,若是不聽,那你孩子的命可就沒了!”
文娘子驚駭?shù)目粗悄凶樱瑧?zhàn)戰(zhàn)兢兢的點頭道:“大爺,你只要莫動三丫,我什么事情都依你的!”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是個識相的!對了,等會還給爺去燒點水泡壺茶過來,爺口干得很!”見著文娘子依依不舍的看著手里的嬰兒,對她安撫的一笑:“只要你聽我的話,保準(zhǔn)不會動你孩子!”
文娘子對那男子說:“這位爺,你先把這小姑娘拖到柴房,我們家的繩子都在那里,捆了關(guān)在里邊倒也穩(wěn)妥。”
明媚見文娘子似乎沒有認(rèn)出自己,知道是自己臉頰上糊著黃泥的緣故,可又不能開口喊她名字,怕那男子知道她們相熟會害那嬰兒,心中大急,可又沒有半點辦法,朝文娘子擠了擠眼睛,可或許是那黃泥糊著臉,眼睛動沒有動似乎不怎么看得出來,反正文娘子竟然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那男子拖進(jìn)明媚了柴房,一把便將她扔在一個角落里,文娘子怯生生的跟在后邊,到屋子一角尋了根繩子來捆她,這可是個不能放過的好機(jī)會。雖說那男子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可明媚還是趁著文娘子的手和她的手接觸的時候,輕輕伸出手指在文娘子手心里撓了兩下。
文娘子抬起頭來,瞥了明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