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寒暄過后,錦繡被帶去了鄭明的院子。
鄭明三十余歲,長相也還不俗,不過皮膚有些臘黃,雙眼浮腫,大概是病著的緣故,精神很不好,人也憔悴。
與所有人一樣,瞧到錦繡后,第一要說的話便是“這位便是錦繡大夫?”得到確認后,便又說:“居然這么年輕。太不可思議了。”
錦繡給鄭明把了脈后,進行了一番望聞問切,初步得出了結(jié)論。
“膽襄炎?”鄭家人驚叫。
“膽結(jié)石引發(fā)的膽襄炎?!卞\繡拿出一張人體器官圖,指了膽襄部位,“患者右上腹有陣發(fā)性痙攣疼痛,并漸進加重,有時會向右肩背放射。這是由于結(jié)石從膽囊腔內(nèi)向膽囊管移動造成結(jié)石梗阻引起的。在這個過程中,膽囊的內(nèi)壓會升高,促使膽囊平滑肌收縮和痙攣,而引起劇烈的膽絞痛?!?
鄭侯爺聽得云里霧去的,“錦繡大夫,什么叫膽襄炎?這……本侯怎么從未聽說過?”
鄭五姑娘也趕緊點頭:“是呀是呀,先前許太醫(yī)也只是說爹爹這是腹絞痛,膽痛,以及肝臟方面的疾病,可也從未聽說過什么……膽襄炎的。”
錦繡解釋:“這是我在古書上看到的,再結(jié)合這幾年來行醫(yī)經(jīng)驗得來的。病人這是膽結(jié)石引發(fā)的膽襄炎。意思便是膽襄內(nèi),長了石頭。”
好一番解說后,才讓鄭家人明白過來鄭世子這病是長期不良規(guī)律引發(fā)的膽襄結(jié)石。
“引食不規(guī)律,多吃少動,使膽固醇偏高,遺傳因素,或是飯后零食……這些都容易長出膽結(jié)石,目前只有兩道醫(yī)治方案以供參考。一是動手術(shù),但我從來沒有做過膽結(jié)石手術(shù),所以風(fēng)險很大。我并無多大成功把握。二是保守結(jié)療?!?
鄭家人一聽,心又懸起來了。
鄭夫人說:“動手術(shù)?這個,需要開,開膛破腹么?”
錦繡沉吟,“那倒不用,只是需要在肚腹處開個三尺長的口子,把膽內(nèi)結(jié)石取出來……”
鄭五姑娘連忙說:“姐姐神術(shù)精湛,出神入化,想來這點手術(shù)也只是小菜一碟罷了。”
錦繡搖頭,“不瞞諸位,雖說目前手術(shù)條件經(jīng)較成熟,但膽襄結(jié)石不比其他部位?!彼职涯懴宓墓τ媒庹f了一遍,也明確聲明,因為從來沒有做過這類手術(shù),一切都是按圖索驥,手術(shù)能否成功,一來靠運氣,二來還是得靠運氣。
鄭夫人臉色一變,“這么說來,連你都沒有把握能夠醫(yī)治我兒的?。俊?
錦繡點頭,“是的,以前確實沒做過這類手術(shù)?!彼叵胫F(xiàn)代膽襄手術(shù)的過程。
錦繡以前在現(xiàn)代也做過幾例膽襄炎手術(shù),不過并非是主治大夫,只是輔助醫(yī)師罷了。再則,這兒沒有先進的儀器,沒有足夠的藥物,她也不敢貿(mào)然施行手術(shù)。
更何況,這鄭家人身份又有些特殊,若成功了那就畢大歡喜,若是失敗了,太后那一關(guān)就過不了。
再來鄭家與趙九凌又有些奇妙的牽扯,鄭明的病,更是馬虎不得。
鄭家人顯然不愿接受這個說辭,鄭家二房的人嚷嚷道:“不是神醫(yī)么?神醫(yī)怎么連這點病都醫(yī)治不好?”
冬暖怒目瞪向說話之人,那婦人撇唇,大膽迎得冬暖的目光,還瞪著冬暖一眼,“你瞪我做甚?我說的不是事實么?既然是神醫(yī),就該有神醫(yī)的本領(lǐng)。還有,你一個婢女,也敢瞪我,什么規(guī)矩?”
錦繡望了過去,冷聲道:“這位夫人說對了,我確實是沽名釣譽之輩,鄭世子這病,我還真治不了。請諸位另請高明吧,告辭?!?
許久不曾受到無理的待遇了,錦繡的怒火一下子就被挑了起來,當下便擱了桃子,鄭家人連忙攔下她,好話盡說,又斥責二房的人,是個嘴上沒把門的,休要與她一番見識。
那二房夫人猶自冷笑著:“說你兩句就要走人,氣性可真大?!?
鄭夫人喝道:“給我閉嘴。再敢多說半個字,就給我滾出去?!编嵍蠣斱s緊拉了妻子一把,斥道:“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
二房夫人不甘不愿地閉嘴,但仍是咕噥了兩句,“什么玩意,在我鄭家地盤上也敢擺架子?!?
沒有人理會她,也沒有人斥責她,或許,二房夫人這話也代表著鄭家人的心思。不過沒有明著說出來罷了。
世子夫人廖氏這時候上前,又鄭重地向錦繡道了歉,鄭侯爺也說了不少好話,錦繡也就見好就收,說:“先前太醫(yī)怎么說?”
廖氏回答:“許太醫(yī)也診斷為肝膽方面的疾病,先前開了幾副藥,倒也見效,但后來卻不怎么管用了。王大夫,除了做手術(shù)外,您可有更好的法子?”
錦繡又讓把許太醫(yī)開的藥方拿給她瞧瞧,她接過藥方大致掃了下,不禁暗自點頭,“許太醫(yī)雖然沒能確切診出病人病情,但這藥方,也有醫(yī)治膽結(jié)石的功效,不過就是用量有些輕,并且還差了兩味藥。”
她把藥方遞給廖氏,說:“做手術(shù)風(fēng)險確實大。因為光憑肉眼也無法真正診斷內(nèi)腑里的確切病因。再來,手術(shù)創(chuàng)面大,并發(fā)癥也多,身體恢復(fù)時間長,危重及老年人尤然。手術(shù)治療也是人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施治的。這個風(fēng)險本來就大,所以,我覺得,先暫時保守治療看看療效,實在不行,再進行手術(shù)治療?!?
然后錦繡又在許太醫(yī)原有的在柴胡,白芍,枳殼,木香,元胡,川楝子,茵陳,大黃(后下),麥黃等藥方上,又加了金錢草,甘草。金銀花、枸杞子,淡竹葉,茯苓。
“用水煎服,每日兩劑,日服兩次。飯食方面嘛……”然后又例了一串飲食禁忌以及宜食用的食物。
“多謝王大夫?!绷问馅s緊稱謝,又問:“請問王大夫,這藥要吃幾天才能根治?”
“這個說不準?;蛟S有效果,或許沒任何效果。暫時吃上三天吧,若三天后疼痛有所緩解,那就繼續(xù)用藥。若無療藥,就再換別的藥,或是安排手術(shù)?!?
名氣大了后,診斷壓力也大了。怕醫(yī)不好,給自己的名聲抹黑,這些內(nèi)腑方面的病癥,并不能只單純把脈就能確切診斷的??蛇@樣解釋,反倒有推諉之嫌,唉,人怕出名,豬怕壯,還真是一點都不假。
盡管鄭世子肚腹依然疼痛,不過總算知道了俱體病情,再則錦繡盛名之下,人也有了較足的信心,吃了藥后,也不知是藥真起了效果,還是心理作用,鄭世子說疼痛已有所緩解。喜得鄭家上下這才松了口氣。
千恩萬謝地送走錦繡,鄭五姑娘陪著祖母鄭夫人以及母親廖氏,并自把錦繡送到中門。
路上,鄭五姑娘親熱地拉著錦繡的手說,姐姐長姐姐短地叫著。
鄭夫人咬牙遞了一包診金過去,錦繡推拒了,鄭夫人又堅持了一會,這才收回禮金,滿面笑容地道:“既然王大夫不把我當外人,那我就不客氣了。真要說起來,咱們將來還是一家人呢?!?
誰與你是一家人呀,要不是怕宮里那位被妖魔化的太后找我的麻煩,我才不會放過這掙銀子的大好機會呢。
錦繡帶著些許的肉痛感以及不爽離開了鄭家,上了馬車后,冬暖便問:“姑娘為何要那般客氣?”
錦繡瞟她一眼:“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后悔了?!?
冬暖:“……”
……
錦繡回到鐘家,已經(jīng)是半夜三更了,鐘家除了守門的和值勤巡邏的婆子外,大都睡下了。她也不好勞煩眾人,悄無聲息地回到落霞院,胡亂梳洗一番,便夢周公去了。
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見冬暖已換上了一身清爽的桃紅色衣裙,冬暖生得也夠美,這身桃紅的顏色更是顯得嫵媚俏麗。連錦繡也忍不住夸了句,“這顏色很適合你?!?
冬暖倒也不謙虛,“姑娘真有眼光,奴婢也是這么覺得呢?!?
錦繡與冬暖相處時日久,再來在工作上也是配合無間的,大多時候倒不像一對主仆,反而更像一對姐妹,倒是讓鐘府的挽霞和落梅心里驚訝到不行。
鐘府貴為閣老之家,又是金陵世家,治下一向嚴謹。主子便是主子,下人便是下人。再得臉的下人都得緊守著奴才的規(guī)矩,哪能隨隨便便當著外人的面就與主子開起玩笑?
二人瞧著冬暖神色自然,又見錦繡臉上并無不悅之意,都在心里想著,想來這位新主子脾氣還是不錯的,并沒有傳說中因為是神醫(yī)所以傲慢自大。
錦繡穿戴妥當后,便去了前邊主屋,鐘閣老與鐘大公子鐘閱已經(jīng)下了早朝,換上了輕便的衣衫,錦繡進入廳子里來,朝鐘閣老跪了下來,“義父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鐘閣老趕緊上前扶了她起來,笑著說:“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禮?!比缓笥趾苁亲匀坏貑柶疱\繡在宣府的事,錦繡簡單作答,鐘閣老便不再說什么,又指了鐘閱說:“這是你大哥?!?
錦繡斂衽施禮,叫了聲大哥。
鐘閣連忙還了一禮,“妹妹,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要把這兒當作是自己的家。”
這個鐘閱,年約二十四五歲,生得五官端正,一看便知是個恪守禮儀但又遵循的古代禮法的標準封建書生。
老二鐘閔性子灑脫,與錦玉一向要好,這會子也有模有樣地與錦繡還了禮,開朗地對眾人笑道,“以后咱們家生了病也不用愁了,有神醫(yī)姐姐在,自是藥到病除了。多好?!?
眾人笑了起來,又說笑了幾句,這才移駕去了飯廳。盡管人數(shù)不多,但仍是男女分席而座。鐘大奶奶與鐘二奶奶分別站在鐘夫人身邊,侍候婆母與兩位小姑。
也就在這個時候,錦繡才知道,古代女人難,古代小姐更難,但古代媳婦更是難上加難。
像鐘夫人這般和氣的人,也要給媳婦立規(guī)矩,那些有著嚴厲刻薄名聲的婆母,不知又要如何拿捏兒媳婦了。
不過錦繡又轉(zhuǎn)念一想,她以后嫁給趙九凌,想來就算被準婆婆立規(guī)矩,應(yīng)該也是有限的吧,畢竟以后又不會住在宮中。
這樣一想,錦繡又心情舒坦了。又不知不覺中,想起了趙九凌來,也不知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是美人在抱,還是進宮拜見帝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