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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嶷多管齊下,展現出了他那豐富的攻城經驗,不愧是一代名將,望樓里的諸人也是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于藥卻是大喝一聲:“拋!”
立刻有軍士抬著籮筐,把一筐筐黑乎乎的小玩意兒向下拋灑,這不僅刁協等人看不明白,就連以石虎以首的攻方諸將也大為不解,這才雞蛋大小,能把人砸死嗎?
這個念頭才剛剛冒出,就看到陣前滾作了一片,還間夾著轟隆隆的巨響。
一名獸皮漢子抱著腳跌倒,痛的滿地打滾,嘴里罵罵咧咧,偏偏手還不干凈,抓著同伴往地上帶,同伴跌倒的時候又絆倒了身邊的人,真是一倒一片,那些飛梯、攻城木與破城錐失手落下,砸著了自己,輕則筋斷骨折,重則當場被砸成了肉泥!
于藥讓戰士們潑灑的是按楊彥要求打造的鐵蒺藜,有四個尖銳的刺鋒,形如雞爪,每個刺鋒長寸許,中央有孔,可用繩穿聯,也可散著拋灑,守城時突然祭出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要知道,當時無論百姓還是普通士卒,幾乎以草鞋為主,還有人不穿鞋,一旦踩著鐵蒺藜,雖然一時半刻死不了,卻也喪失了行動能力!
踏著鐵蒺藜的第一反應是抱著腳跳,這一跳,另一只腳又踏著了,只能在地上翻滾,越滾沾的越多,渾身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偏偏一時死不了。
城下慘叫不斷,亂作了一團,于藥又一揮手,軍士們合力抬起大鍋,把一鍋鍋金汁澆下去!
金汁是糞便加水煮開,臭氣熏天,還因糞水污穢,極易造成感染。
楊彥對于藥是很看重的,這類人或許有各種各樣的壞毛病,但心思簡單,忠誠,在與于藥長談之后,仔細聽取了意見,又指出其中不足,并經數度演習,楊彥把守城重任交托于藥,自己在一旁督戰。
畢竟隨著手下將士越來越多,地盤越來越大,楊彥不可能每戰親臨,必須要挖掘培養一些靠的住的將才。
對當代名將,楊彥是不以為然的,只有符合他的用兵理念,才會重用。
“嗷!他娘的,痛死老子了!”
“誰來拉老子一把,救命啊,不要走啊!”
伴著令人心悸的滋啦聲,城下的軍卒起了明顯的混亂,一支軍隊的戰斗力不僅僅是攻必勝、戰必克,還在于令行禁止,處于不利境地時能沉著應對,宇文氏就是一群烏合之眾,遇上挫折立時自亂陣腳,并把混亂蔓延到了曹嶷部!
城下儼然成了人間地獄,攻城木與破城錐散落一地,凄厲的慘嚎令人頭皮發麻,甚至焦糊味夾雜著惡臭都飄到了望樓里,眾人的面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喉頭陣陣劇烈蠕動,全靠堅強的意志,才沒當場嘔吐。
鐵蒺藜加金汁,起到的效果遠遠大于弓弩,據于藥估算,被弓弩射殺的羯軍不會多于千人,而沿著城墻,一通鐵蒺藜加金汁,貼著墻根無人能站立,上千傷者翻滾哀嚎,比直接射殺更加震人心魄。
鐵蒺藜不斷的拋灑,在城腳鋪了厚厚的一層,連帶著沖車、木驢都受了影響,畢竟這兩樣大家伙要靠軍卒在底下推著才能前進,滿地的鐵蒺藜,就是一層層的尖刺,只能小心翼翼的在車底清理,但地面并不光滑,血水讓泥土結了板,又黑燈瞎火,看不清,稍不留神,踏中就失去了行動能力,可車子還在緩慢前行,人一旦跌倒,只能拖著,被鐵蒺黎刮出一道道的血口,慘叫連聲,血盡才能身亡。
可以毫不客氣的說,每前進一步,都是以血肉筑成,在這里,人命最不值錢,因為攻勢近乎于停滯,又給了城頭守軍從容射殺的機會,隔著一二十丈的距離,那一排排的短矢射下去,蒙著車體的生牛皮被擊出了一個個的孔洞,短矢透孔而入,肆意射殺著躲于其中的軍士與民夫。
甚至在城頭,都能聽到車體內那沉悶的慘叫。
有些沖車木驢里的軍卒死光了,停于路途,還有些心神驚懼,轉身向回奔逃,可滿地的鐵蒺藜,踏中就倒,只有個別弓弩手仗著掩護,勉強向城頭射箭。
一時之間,城頭氣勢如虹,每個人都充滿了必勝的信心。
“老子偏不信破不了此城!”
宇文乞得歸恨恨瞪了眼城頭,怒喝道:“上,都給老子上!一鼓作氣,攻取郯城,所有人不許后退,后退皆斬!”
這顯然是無腦打法,曹嶷都看不下去了,急勸道:“宇文將軍,此物雖犀利,卻不難破,可著人以木板墊于地面,再有拋灑下來的,以大竹束清掃,可保將士們暢通攻至城下,同時速與拓跋氏聯系,請其以騎兵列隊繞城飛射,掩護我軍器械上前。“
”娘的,你為何不早說!“
宇文乞得歸回頭怒視向曹嶷。
“這……這……”
曹嶷懵了,這他娘的,他娘的……他結巴了。
最終,只是無奈的揮了揮手:“速請代王出兵!”
“諾!”
數騎疾馳而去。
不片刻,兩翼騎兵轟隆隆馳來,交叉從城下掠過,足有近萬騎,馬上的騎士幾乎不披甲,個個索頭,神情兇悍,陸續取出了弓箭。
戰馬可不懼鐵蒺藜,更何況戰馬不可能貼著墻根射箭。
楊彥現出了凝重之色。
繞城飛射的難度極大,可一旦掌握,就威力無窮,因為那連綿不絕的箭矢射上城頭,足以壓制城頭火力。
除了石虎的本軍,拓跋部、宇文部、慕容部與曹嶷都是仆從軍的地位,不過仆從軍的戰斗力也有高下之分,眼前的拓跋部明顯要強于宇文部與曹嶷。
其實想想也挺心寒,宇文氏、拓跋氏與慕容氏都是鮮卑,石趙滅亡之后,鮮卑正式登上了歷史舞臺,一直到隋唐的數百年間,深刻的影響著中國的歷史進程。
在楊彥眼里,五胡入主中原,真正入主始自于鮮卑,到往后的契丹、女真、蒙古與滿州,均是來自于草原東部,無不對漢民族構成了致命威脅,反是發源于草原中西部的匈奴、柔然、突厥諸族的威脅較低。
究其根源,還是草原東部水土肥沃,緊鄰漢族核心區,一旦突破幽燕,便是一馬平川的河北大平原,再過了黃河,可劫掠齊魯,同時因距離的因素,更易于獲得漢民族的文化。
而草原中西部民族南下,一是破雁門,走并州,但雁門哪能輕易攻取,況且并州多山,關隘處處,很難直接突破,二是走秦雍,距中原核心區較遠,沿途貧瘠,補給困難。
“放!”
“放!”
幾乎同時,城上城下下達了命令。
排排短矢射向騎隊,匹匹戰馬嘶鳴著貼地沖倒,馬上的騎士被甩飛,但是草原精騎對這一幕習以為常,不僅不懼,反而激發了兇性,紛紛怪叫著向城頭射箭。
“啊!”
陸蕙芷就看到,一名弩手面門被射中,借著滿弓投送的猛力、箭矢生生拉下一塊臉皮,箭尖從后腦透出,那名弩手捂著臉,從城頭栽了下去,不禁失聲尖叫起來。
絡繹不絕的箭矢射上城頭,弓弩手大多被射中面門身亡,還有些射中肩膀,手臂,雖不致命,但也失去了戰斗能力。
衛生隊緊急行動起來,貓著腰,貼著城跺,披著厚厚的甲,戴著厚重的頭盔,把一名名傷員搬運下去,就地施救。
“放!”
于藥又一揮手。
立刻有軍卒奔向城墻內側傳令。
“三分之二弦,十斤小彈!”
數枚石彈打出。
楊彥考慮到守城,還是讓工匠打造了投石機,投石機的技術難度在于梢桿,通常是由數根樹木的梢尖加動物膠與皮革揉制,工匠打造出兩百架投石機,蘭陵五十架,郯城一百五十架,根據需要,還可以臨時再造。
由于城頭地方狹窄,投石機沒法展開,因此布置在了城墻后面,這又帶來了瞄準的問題,不過沒關系,楊彥參照現代炮兵射擊技巧,以梢桿的下壓程度推測距離,當然了,準確度和火炮沒法比,以投石機的普遍射程兩百步計算,誤差在十分之一左右,相當大了。
這幾枚石彈,是用于校正距離。
石彈劃出弧線,越過城墻,其中有一枚落入騎隊,當場擊翻數騎,其余幾枚全部打偏,可這就足夠了,有專人按照對照表向回大喊。
剎那間,數十枚石彈騰空而起,打上地面,轟的一聲巨響之后,泥土紛飛,碎塊迸射,也有落入騎隊,貫胸而過,活生生把人馬打成了兩段,人嘶馬鳴,慘叫不止。
這一輪齊射,足足打掉兩百來騎。
石虎目中現出奇光,贊道:“那楊彥之也是奇才,把投石機如此使用,尚是首次得聞,本將亦非無容人之量,今次若生擒此子,可以我國中公主尚之。”
也確實,投石機本是進攻性武器,用來守城超出了時人的想象。
石瞻因敗于楊彥之手,被石虎抽瞎了一只眼,他不敢恨石虎,把所有的仇恨加諸楊彥頭上,這時聽石虎說這種話,心中不快,哼道:“此子一而再,再而三與中山公為敵,怕是未必肯降。”
石虎冷冷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