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變?這事倒是有點意思,看來鹽商當真出手了啊。”鄭國寶聽了稟報,也不慌張。自當初各省設立礦稅監,不知遇到多少民變,他早就有了經驗。再說,揚州這地方,是個有錢的地方,百姓日子不難過。反過來說,就是這里的百姓沒有玩命的必要。
振臂一呼,揭竿而起的前提,是這里反要死,不反也要死。有吃有喝的地方,誰吃了撐的去造反?因此揚州的民變,于他沒什么壓力。瑞恩斯坦帶著他的洋兵已經出去列陣,一百多全鐵皮包裹的紅毛番鬼,也能先嚇住人。
任盈盈是民變的行家,當下道:“夫君,還是交給妾身去對付吧。保證把這民變搞的污七八糟,不成體統。”
“好娘子,不要急么。咱們先去看看,來鬧事的都是些什么人,是商賈,還是文人在這擺破靴陣。看清路數,再想應對也不晚。”
衙門外,聚集的百姓也有近千人,高舉橫幅,喊著“天高三尺”“還我青天”等口號,聲勢倒也不小。可是自從瑞恩斯坦帶著他的人一露面,這些人就不停的后退,足退了一箭之地。
瑞恩斯坦也不戴頭盔,就瞪著一雙牛眼掃視著人群,身后的洋兵手里舉著火繩槍,火繩緩慢的燃燒著,瑞恩斯坦將手一指,那些鳥銃就一起指向某個地方。槍指向哪里,哪里的喊聲立刻就消停下去。
要論威力,這燧發快槍自是勝過火繩槍。可是要論威懾力。這緩慢燃燒的火繩,以及火繩燃燒時,那嗤嗤之聲,卻更讓人膽寒,有這許多火槍壓陣,那些商人確實不敢造次。
人群中也有人叫著:“我是秀才。你們這些夷人,難道還敢朝我開槍不成?”話沒說完,百十桿槍就指了過來。
那人身旁的的人一把堵了他的嘴“你瘋了?這是泰西洋人,他聽的懂你說什么么?萬一以為你是罵祖宗,一排槍子打過來。我們可不想跟著你死啊。一個時辰五兩銀子。喊兩嗓子就對的起他了,犯不上玩命。”
這時,還有從揚州各處,舉著橫幅。拉著隊伍過來的人。不斷加入。隊伍聲勢倒是越發壯大。有的人干脆席地而坐,只舉著橫幅,一言不發。有幾個人往來穿梭點著人數。小身嘀咕著“告訴伙房那些人,今天的飯食一定要備足,中午要是看不見吃的,這幫人非散了不可。揚州這地方找活容易,一個時辰五兩不少,但不管飯就沒勁了。”
鄭國寶從衙內出來時,身邊任盈盈、張芙蓉相陪,在前面開路的,則是嫦娥基金會的第一批開國元勛,八大俠女。這八人,經過這段時間刻苦練習,小有成績,個個面如冰霜,如同天女下凡。
這列陣的排場,比起那百多洋兵可要搶眼多了。那些抗議者,見了幾個美女,就又有些騷動,有人在隊伍里喊著“打死狗官,解救美人啊。”
“是啊,拿著我們的捐款,卻養著這么多的小美人,這還有天理沒有?這些都是咱的啊,還是打死狗官,把這些小美人分了才是。”
不過也有人喊著“誰也不許對我的女神不敬,芙蓉仙子,我愛你!”只是這樣的口號在人群里,顯然不占主流,引不起多大反響。鄭國寶也沒想到,這幾個美人帶來的影響這么大,連火槍,都有點嚇不住他們。看來紅顏禍水,倒是有事實依據。
“爾等不安心在店面里做生意,不安心找營生,養家全小。到我這欽差行轅門外攪鬧,是什么道理?”鄭國寶看了一圈下來,里面倒有幾張熟面孔。比如幾個店鋪的老板,幾個鹽行的管事,還有一些則是本地的文人才子,這隊伍成分十分復雜。既有穿著儒衫的,也有穿著短褐的,顯的十分詭異。
“少廢話。你這狗官,天天派人來征稅,還要募捐,我們這日子沒法過了。你把鹽政衙門都換成了你的人,對我們盤剝甚重,敲骨吸髓,我們還做的什么生意?今天要不,就把青天放出來,滾出揚州,要么我們就和你拼了。大家同歸于盡吧。”
“是啊。狗官滾出揚州,放回青天。”這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聲勢倒是不小。有人就要朝行轅這沖,還有人低頭去找石頭、瓦塊。不過在瑞恩斯坦那百十洋兵的注視,以及火繩槍的瞄準下,大家也是喊的多,動的少。石頭瓦塊揀起來,也沒幾個人敢丟。
眾錦衣也端了快槍,直指著那些百姓。鄭國寶道:“你們這幫人,各自有買賣不站,非來我這起哄,看來還是稅收的不夠多,你們還有力氣跟我這搗亂。賈端甫是兩淮都轉,坐鎮鹽道衙門的,跟你們這些開買賣鋪面的有什么關系?他是不是青天,跟收不收你們稅,有一文錢關系么?再說,鹽道衙門的人雖然抓了,可是你們該支的鹽,不一樣有人負責么?”
他這話是沒錯。兩淮都轉衙門的人被捉拿一空后,全都換上了鄭國寶帶來的人。自來官吏能上難下,他的人換上去了,再想換下來就不方便。便是那四品運同等正官,也是安排了申時行推薦的人物,手里拿著申閣家管家的書信、姨太太的薦書,已經占了衙門,誰敢讓他們挪窩?
至于說支鹽有人負責不假,但是什么時候支到鹽,那就兩說了。鄭國寶又與鹽漕兩幫的人打了招呼,這段時間的私鹽貿易甚是猖獗,鹽漕兩幫都得了實惠,因此對于欽差的命令,執行的十分到位。這些鹽商從鹽道衙門那走正常手續,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想要走鹽幫的門路又走不通,偶爾有鹽,漕幫還不給運,也著實傷腦筋。
那些大鹽商家底殷實,倒還沒什么要緊,這些出來站臺的,都是些吃剩飯的小角色,在下游分點水頭而已,本錢有限,可架不住這么一折騰。這些日子,又是募捐,還有收稅,協餉等等,也讓他們不堪其苦。此時趁著機會全都爆發出來,那些其他的商戶,雖不販鹽,卻是與鹽行生意伴生,因此也紛紛附和。
本來這幫人是收錢站臺,起哄為主。可是越說越怒,不少人勾起了自己的心事,這回倒是動了真火。還有的則是看著欽差身邊有如花美眷,還有那八個小美人護著,從心里開始泛酸。在羨慕嫉妒恨的正面情緒推動下,心頭火越燒越旺,也恨不得沖上去,把這狗官捶死再說。
瑞恩斯坦是打老了仗的雇傭兵,對于這種反映看的十分清楚。自己這百十人訓練有素,倒是不怕這幾千百姓發難,可萬一要是傷了國舅,那就要出大事。吩咐自己身邊一個洋兵,提醒國舅去躲一躲。再去把看守庫房的浙兵調過來彈壓。
可就在這時,只聽遠處響起急促的跑步聲,還有人喊著號子,聽那步伐整齊,分明是一支軍隊。又過片刻,就聽有人喊道“呔!什么人膽敢在此攪鬧,圍攻欽差,難道不要命了么?”
百姓們與鄭國寶都望過去,只見一隊隊盔甲鮮明的官兵,手中舉著矛,后隊的士兵端著鳥銃,為首的隊官快步來到鄭國寶面前,磕頭行禮道:“末將吳天德,見過欽差。”
鄭國寶沒想到,在這居然遇到了熟人。這吳天德之前掛了保定游擊,不知怎的,居然跑到江南帶兵,還到了揚州。他這支人馬看衣甲兵器,就是一等一的精銳,仔細看去,乃是眼下大明新軍的裝備路數,除了長矛就是火槍。
“吳將軍,快快請起。”等攙起吳天德,吳天德轉身喝道:“爾等還不散去,各安生計,難道真想要謀反么?好的很,老子帶了三千浙兵前來護衛欽差,正愁沒有進項,你們這幾千狗頭,也讓我來發發利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