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會上混口飯吃的難度遠遠超出我的想象, 做學生時規(guī)劃的未來藍圖到了現(xiàn)實生活裡簡直成了神話。我終於明白爲什麼人們管我們叫“學院派”,思想單純而抵禦挫折能力近乎於零……
我在舅舅的幫助下很快找到一份公司秘書的工作,正是我的家人殷切期盼;我千辛萬苦背井離鄉(xiāng)出來唸書的最終目的!
在我以爲坐上“白領(lǐng)”之位, 高枕無憂的時候——拿著裝在信封裡的“遣散費”, 看著取而代之的“新寵”, 我頓悟:原來老朋友的交情是抵不過美麗“小蜜”的魅力……果然一山還有一山高!
“小朋友, 你有幹勁而人家更有‘獻身精神’, 就當上了一課,走吧,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我愕然, 腦袋一片空白——是啊,外面的世界更精彩!
一年的安逸生活就這樣結(jié)束了, 我學到了許多課本外的知識, 也不再麻煩舅舅, 他老人家夠爲我操心的了,在這件事上受教訓的還有他, 果然活到老學到老,真夠嗆。
要說我在這段期間有所收穫的話,就是結(jié)識了一位足以推心置腹的死黨。
她家族成員的名字儼然是一部中國革命歷史……從長輩到平輩一字排開依次爲:馮五四——馮救國——馮解放——馮援朝——馮躍進——馮□□——馮和平——馮四化……
好在她出生時她的父母終於發(fā)現(xiàn),讓一個女孩子叫馮開放的話,是不是太容易給人一種不正經(jīng), 私生活隨便亂來印象?這給女兒的幼小心靈造成多麼嚴重的傷害, 更甚者幾乎可以看到她從此不幸的一生!於是她踏著驚險的邊緣撈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很另類的名字——馮堃。
我和堃因爲賃居一處而熟識起來, 比起男人緣, 我的女性緣好得不像話, 堃跟個男孩子似的爲人豁達、豪爽、樂觀,跟過去S大那些女生完全不一樣, 當然我們也有互不相讓的時候,但她天生不懂得記仇,典型的牀頭打牀尾和……呃,這個解釋是有點不太合適,應該是她神經(jīng)比較粗?哎,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我們非常臭味相投就是了,彼此之間無話不談,甚至聊一個通宵都不覺得累,特別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那段失業(yè)的日子,每天我在家裡“挺屍”,偶爾被室友兼閨中密友堃接濟一下,渾渾噩噩、稀裡糊塗的活著,直到再也沒臉伸手向家裡要錢纔不得不振作起來,準備找工作。
說老實話我對第二份工作並不抱多大希望,看看應徵當天的情況,心先涼了半截……
不就一份實驗室管理員的工作而已,從我往前數(shù)到面試點門口就有七八個人——至於嘛?好歹也給人混口飯吃呀!
“回去等通知?!?
一句話將我送出了大門,我心想這次估計又是兇多吉少,趕緊找另一份工作罷了……後來當我得到這份工作時,只能用喜從天降來形容。
原來那天應徵的不止是實驗室管理員,還有幾個部門聘人,因爲一個主管面試的傢伙遲到,臨時把人趕過來和我們這批一塊麪試。
看把我嚇得……但不管如何我總算甩掉了“失業(yè)大軍”的帽子,今後我一定好好工作、努力完成任務、不辜負領(lǐng)導對我的信任!
唉,畢竟主觀願望是好的,但實施的路線卻是曲折的……
無聊的工作內(nèi)容讓我工作時拍蒼蠅,拍完了數(shù)蒼蠅,數(shù)完了掃蒼蠅……舉頭望望窗外——風吹雨打的,在這多好?別人眼裡的肥缺,要不是工作地點遠離市區(qū),恐怕輪十二甲子也輪不到我,算了,安心的好好呆著吧。
如此這般混吃等死了三個月,剛剛熬過試用期好不容易將板凳坐穩(wěn),象是考驗我一樣沒給一點喘息的機會,立馬碰上公司發(fā)生的一場百年不遇的災難:一個同事在外面給車撞了,生命垂危動手術(shù)需要大量的A型血,也不知是哪個傢伙向大夥發(fā)出的號召,全體屬於A血型的員工通通到醫(yī)院報道!
於是,我僅代表本部門十七位有著滿腔熱情與愛心的員工坐上了前去救助的汽車,而這一去,註定將會改變我一生的命運……
“寶貝?!”又驚又喜的聲音打人頭攢動的醫(yī)院走廊上冒出來。
哎喲媽,怎麼是他!?
後來才知道面試那天遲到的主管和今天號召捐血的居然都是這傢伙——龐敏!
按著紮了一血眼子的左臂,本來心裡還在犯憷自己會不會血壓過低昏過去,目光呆滯、兩腿直髮軟,結(jié)果一見是他立時唰的站起來扭頭就想隱入人羣裡。
他緊追身後低嚷:“你爲什麼不肯認我?”
我反身瞪他:“認?。坷闲?,咱們是兄妹還是父女?不然你是我弄丟的小狗?”
厚,他的中文水平真是笑死人!
“寶貝,這些都不是重點OK?”他雙臂大張深恐我溜走,“我們就不能找個地方冷靜的做下來聊聊?”
“有什麼可聊的?我們充其量互知姓名罷了,少在那邊套近乎?!?
“好不容易重逢,我們不要吵架好不好?”
他神情有些許無奈,突然間意識到他和過去有所不同,似乎老成了許多,蓄長了頭髮、戴上了近視眼鏡,有一股難以掩飾的濃厚的書生氣,較以往內(nèi)斂且睿智。
我吸口氣:“我根本不想和任何人吵,可能的話最好沒遇見你?!?
“你爲什麼這麼殘忍?”他緩慢的說,眼睛望到我的眼睛深處……
“就當我殘忍?!蔽胰套⌒n到鼻腔的酸楚,“我想我們不用說‘再見’?!?
他加負在我身上的折磨還算少嗎?難道我就不能選一條我認爲比較好走的路?
“我們會有無數(shù)個‘再見’的!”
他象發(fā)誓般在我轉(zhuǎn)頭離去時說著……
讓他的“再見”見鬼去!我伸出右手中指在頭頂揮了揮,氣流竄動間雙眼略感溼涼……突然間我想到了《傾城之戀》裡柳原說的一段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地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蹋完了……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笔堑?,要是有這麼一天的話,也許他能從我這裡榨出一些“真心”來,可是——淚爲什麼要流下?不由自主的……流下。
老天啊!求求你在操心別人祈求的時候分點神,厚待一下小女子我吧……
“重逢”在我心中掀起波瀾,一個下午都在紊亂的思索中渡過,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拖著有氣無力的身子,晃出實驗室漫步在若大的廠區(qū),一時之間恍恍惚惚不知何去何從。
如果上網(wǎng)聊天能緩解我的鬱悶心情的話,我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坐在一羣少男少女當中,頂著嗆死人的煙味大玩ICQ。
“我說,你今天不是發(fā)生了什麼事了吧?”
“???”我轉(zhuǎn)過頭。
“新消息進來叫你半天了,發(fā)什麼愣?”向我發(fā)出抗議的是堃。
“噢……”我趕忙點擊,是一個傢伙想加進來。
“噢個屁!”她翻一個白目相贈,說道:“心不在這兒就別浪費時間和金錢,鈔票咬口袋的話今天我的份算你的?!?
“什麼?”我瞪她,“你是土匪?。俊?
她站起來把帳單往我手裡一塞,說:“看在你特地來接我的份上,晚餐加宵夜你一塊請了?!?
瞧她說得和談天氣似的輕鬆,現(xiàn)在是月底!誰不是過得緊巴巴的?
“你等一下!”我叫她,可越叫她越走得快。
經(jīng)過門口的服務檯她頭也不回的往後掄掄手:“她付錢?!?
我摸著失血過多的荷包,心裡也在泣血……
“人家今天還被拉去獻血來著……”如此巨大的雙重失血量,不知道還能不能挺過今晚?
“老闆,這邊再加個魯?shù)?!?
我面色一白,忙按住她:“喂,你夠了吧,別得寸進尺,適可而止一點。”
她從大碗麪裡擡起頭來:“你不是去獻血了?那就好好補一下身體?!?
“用不著,是我的錢包該補補纔對?!?
“吝嗇!”
“吝嗇?你說我吝嗇?你在網(wǎng)吧裡泡了一天,現(xiàn)在又吃我的,你當我去搶了銀行啊!”我快吐血了。
她認真的想了一下,說:“那宵夜就免了?!?
厚,她真當我是竹槓死命敲是不是?到現(xiàn)在還惦記著宵夜?!
“說吧,出什麼事啦?”飯後,她剔牙翹起二郎腿,一派悠閒的問。
“哪有什麼事?”
“你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方圓百里內(nèi)無人不知,說吧。”扔掉牙籤她又端起了茶杯。
我瞄瞄她的舉動:“我表現(xiàn)得那麼明顯嗎?”
她品茗後指出:“你有屁就快放!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女孩子別那麼粗魯。”
“你少在那邊五十步笑一百步,還是趕快趁老孃有心情聽你嘮叨的時候說出來?!?
“唉……”我一聲嘆息,在這裡的確只有她是我傾吐的對象。
“你是不吐不快的人,心裡藏話那會要你的命,所以,你就快說吧!”她忍不住在桌底揣了我一腳,“三八兮兮的玩什麼深沉?”
“噢!”我忍痛皺起了眉,這女人……
“怎樣?”她跩跩地問。
面對她的挑釁,我忍辱負重的說:“我……今天碰到他了。”
“然後呢?”她挑眉。
“什麼‘然後’?你不問我碰到的是誰?”
“那就說??!”她胸有成竹的說,“反正不是外星人?!?
“敗給你了,人家和你說正經(jīng)的。”天,這女人是不是今天混過頭神智不清啦?
“我也沒不正經(jīng)?。繉嵲拰嵳f嘛?!彼褂欣砥饋怼?
“是那個人,龐敏?!蔽覠o奈的擠出他的名字。
“我靠,簡直一魂斷藍橋似的緣分??!”她瞪圓眼睛低聲叫道。
無力的扶著額角,這傢伙,什麼叫“魂斷藍橋似的緣分”?沒事找抽是不是?
“拜託,我現(xiàn)在很煩,你知道嗎?”瞎啦,我愁容滿面的她看不見嗎?
“分離了兩年的時間,你們居然能重逢不就證明很有緣?這有什麼好煩的?說說看你們是這麼遇上的?”她頗感興味連連追問。
“很不幸,我和他在同一間公司上班,今天去獻血時在醫(yī)院碰到的?!毕氲竭@就陪感鬱卒。
孽緣!
“既然他的出現(xiàn)仍能令你反應如此強烈,就和他死灰復燃好了?!彼硭斎坏奶嶙h。
我驚愕地看著她,事情在她看來就這麼簡單?她是沒大腦還是神經(jīng)大條?
“看什麼看?我說錯了嗎?合則合,不合則分,如果你對他的出現(xiàn)一點反應沒有,我自然會勸你和他3166?!彼届o的等待我的回答。
“要凡事象你說的放屁那麼輕鬆,我還發(fā)個屁愁!”
“你屁來屁去的屁完了沒?”她毫不介意的說:“我是沒談過戀愛,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漫步,就沒你談得這麼白癡的!”
“我哪裡白癡啦?”我生氣的質(zhì)問她。
“簡單事情複雜化。”
“是你把硬事情簡單化吧。”我覺得今天找錯對象傾訴心事。
“那隨你的便,反正愁白了頭髮的又不是我?!彼鹣掳汀?
我泄氣的學她的樣子,說:“我有預感明天他一定不會放過我,找機會堵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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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那看你是要投入他的懷抱,還是一拳揍歪他的鼻子?!闭f完她奸詐的笑起來,一副好戲就要上場的樣子。
唉!真是誤交損友……
“你就不能提供一點具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嗎?”
“我該說的都傾囊相贈啦。”她眨眨眼:“你少生在福中不知福了好不好?再怎麼著你還有個意亂情迷的對象,看看我,和網(wǎng)友見面哪一次不是絕望超過失望的?一早知道自己會淪落到二十六歲還乏人問津的慘況,也效仿閣下您在念書的時候就重點培養(yǎng)幾個以備不時之需?!?
“我怎麼覺著你是在幸災樂禍?”我後知後覺的提出來,只見她已是哈欠連天一副到此爲止的模樣。
罷了,罷了,找她商量不如牽頭牛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