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早就醒啦?不多休息一下?”
我頓了一下,沒看他但說道:“沒有睡意唄,你呢?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和你一樣。”他答得倒乾脆:“你刻什麼啊?”
我指了指:“還能是什麼,不就是某某到此一遊,希望我的屍首被人刨出來的時候,別人至少知道這具女屍姓甚名誰!”
他瞪了我一下:“那我也要把名字刻你旁邊。”
我推開他:“不行!這是我的墓碑,你憑什麼刻在我的旁邊?”
“我爲(wèi)什麼就不能刻在你旁邊?我也怕別人刨出我的時候不知道我是誰。”
“笑死人了,你這個帶我步入死亡深淵的傢伙還好意思留名?這麼有空不如去研究地圖吧!”我好氣又好笑的罵。
他有一片刻的安靜,等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停下手中的活回頭看他:“我亂開玩笑的。”
他的聲音從旁邊淡淡的傳過來:“其實這次最無辜的人就是你,要不是我硬邀你來,你也不會吃這麼多的苦。”
我咬了咬脣:“說什麼‘無辜’,在這裡的又有誰是不無辜的?被你這麼排除在外,感覺受到歧視一樣。”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對你很抱歉而已。”他急忙解釋著。
“有啥好抱歉的?我沒有怪你,而且我從來沒有後悔來了這麼一趟。”
他靜靜地看著我一會兒,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說道:“謝謝你,抱歉這聲‘謝謝’說得太晚了。”
“你幹嘛突然對我這麼客氣?”我摸摸頭髮,“不是道歉就是道謝,搞得我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可能不知道你對我的諒解有多麼重要,剛剛聽你說了一句‘從來沒有後悔’,我忽然覺得……好象頭頂上罩著的烏雲(yún)一下子全散開了似的。”他激動得聲音微顫,揪過來攥在手中的樹枝越來越快的旋轉(zhuǎn)著:“本來我是打算來安慰你的,可沒想到好象被安慰的反而是我自己。”
“我沒那麼偉大,在面臨死亡的時候我一樣很恐懼,說不定我的怨氣多得在我做鬼後都不能馬上去投胎。”
“啊?”
“也就是說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好啊。”跟上我思路的他甚是愉快的答。
我無奈的回他一個微笑,能在死亡步步緊逼時笑得出來,我想我們的死該和“重於泰山”捱得上點邊了吧……
“你是不是總喜歡做些奇奇怪怪的事?”他幫著我撫去粘在樹幹上不肯脫落的樹皮,“比如現(xiàn)在,你不覺得你這種留名方法是損傷植被嗎?”
“大哥,我都快掛了,管他的!要是有人跳出來抓我罰款豈不阿彌託佛?!”我劃過最後一刀,雙手插腰欣賞自己的傑作。
“呵,真有你的,不知道該不該羨慕你的樂觀主義。”他替我收好小刀又道:“你不會在楓林裡也……”
我點點頭理所當(dāng)然的說:“喜歡它當(dāng)然要永遠(yuǎn)和它在一起,雖然會有點疼、要做點犧牲,可這就是愛的代價。”
他聽著聽著眉毛慢慢挑起:“你就那麼喜歡楓樹?能說說偏愛它的原因嗎?”
“偏愛楓樹是因爲(wèi)它一到秋天葉子就會轉(zhuǎn)紅,象約好了一樣,永遠(yuǎn)不會違背它的誓言,遠(yuǎn)比生命脆弱的花兒意志堅定,即使寒冬中落光了葉子,來年一定重新來過,平凡的周而復(fù)始很多人未必能奈得住,所以我欣賞它。”我娓娓道來他想要的答案。
“是這樣……”他點點頭,“你還說你是個不懂浪漫的人。”
“告訴你原因不是想聽取笑的。”我正色道。
“我可沒有。”他連忙澄清。
“那就好。”我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準(zhǔn)備離開。
“等一下,我們再聊會兒。”他叫。
“把我們這票人領(lǐng)出去,纔是你現(xiàn)在首當(dāng)其衝該關(guān)心的吧。”
經(jīng)我這麼一說點醒了他,也同時喚回了他的責(zé)任感,隨即去找已經(jīng)先一步去找水源的阿倫,我則去叫那幾只懶貓起牀。
過了半小時,大夥終於聚到了一起商討今天的行程。
他分析著自己腦海裡浮現(xiàn)的想法:“既然買得到地圖表示一定一早就有人出沒此地,儘量找到植物不是很茂盛,看起來象是有人走過的路徑,按理說保護(hù)區(qū)這麼大總有一兩個防偷獵盜筏的森林看管員吧?”
“那總要有個東南西北吧?”“野戰(zhàn)部隊”提出疑問。
“是啊,說什麼‘儘量’?我們還‘儘量’得少嗎?這鬼地方哪裡不是長得枝繁葉茂的,都快遮住太陽光了!”小桃緊跟著吐糟。
想想也是,要真照他說的做了保不齊死都沒一個全屍,想想看要是不小心誤踏了某某動物保護(hù)區(qū)……六個人剛好是老虎一兩天的口糧。
“我同意。”“神仙姐姐”算是在意料之內(nèi)的投了贊成票。
他的眼神充滿了讚許,然後望向了我,這倒是意料之外,連其他人都不約而同的朝我看了過來。
“無所謂,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臉一熱我急忙看向了默不作聲的阿倫。
阿倫象是感覺到我那並非詢問反而象是逃避的目光,開了金口:“一切聽領(lǐng)隊的。”
這就等於是拍板了,阿倫在大夥心裡還真是個大靠山呢!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唄。”小桃聲響頗大的站了起來。
“你倒是樂觀。”“野戰(zhàn)部隊”隨後說道。
“不這樣還能怎樣?!你的木頭腦袋能想出更好的點子嗎?”
“還是多留意一下路況吧,這麼精神煥發(fā)。”有人搶在他們吵起來的時候提醒道,此人就是已經(jīng)受夠了的“神仙姐姐”。
彷彿做的是一槌子買賣似的,人人抱著“死就死吧”的心態(tài),上路了。
一天的時間在走走停停中很快的過去了,又冷又餓又累又絕望的情況幾乎沒離開過所有人身邊,更糟糕的是天色在我們還來不急覓得一處乾爽的落腳點完全變黑了,大家不得不分配了僅存的電池打起手電,一行人在陌生的林中摸索前進(jìn),人手一根半粗樹枝,每走一步都如盲人在前面的地上戳來戳去半天……
“我們放棄吧。”
不知過了多久,我身旁的阿倫突兀的叫了起來,同時他第N次抓住我向下滑的身子。
“啊……?”走得氣喘噓噓的“野戰(zhàn)部隊”在後面應(yīng)聲。
“我們還是不要在黑暗中走動,太危險,只怕還沒找到宿營地就先迷失在更深更密的叢林裡了。”
“那怎麼辦?”龐敏在前面大聲的問。
“原地休息,白天本來已經(jīng)累得夠嗆,現(xiàn)在又轉(zhuǎn)冷了。”他喊回去。
“對不起,要不是那天我說要換個地方宿營的話,也許我們不會迷路……”我說不下去了,我不是有能力出風(fēng)頭的人卻偏偏……
“說什麼傻話,要是這麼講的話我不正是那個罪魁禍?zhǔn)讍幔俊币馔獾膫鱽怼吧裣山憬恪钡穆曇簟?
“是呀,你千萬不要自責(zé),要有信心呀。”身後的阿倫出聲支援。
我從沒想過能聽到來自平時少言寡語的他的鼓勵,雙眼一熱我感動的流下了眼淚。
“就是,通常這種話比較象小桃會說的。”“野戰(zhàn)部隊”自認(rèn)高明的安慰道。
“喂,夠了吧你,什麼叫‘通常這種話比較象小桃纔會說的’?你沒事找抽是不是?!”
小桃的話音才落,不等“野戰(zhàn)部隊”有機(jī)會反駁就聽到“神仙姐姐”高呼:“有空的話趕快找地方睡覺吧。”
我想她一定落下了毛病,生怕他們吵架,看來人還是人,不一定因爲(wèi)長得漂亮就真的是“神仙”!
在我隱忍著笑就著手電微弱的光亮摸著腳下的草地裡是否有碎石的時候,一件帶有男人氣味與餘溫的外衣披到了肩上。
“穿好,夜裡冷著呢。”
阿倫在我發(fā)出抗議前熄滅了手電:“我就在你身邊,有事叫我。”
沒有更多的語言他默默的失了動靜——我想他是坐下了,爲(wèi)了不發(fā)生多餘的爭執(zhí)只有乖乖坐下,因爲(wèi)神經(jīng)比較纖細(xì)的某人一定忍受不了突然又多出一對讓她頭痛的人物。
象是培養(yǎng)出了默契般,不遠(yuǎn)處的小桃僅僅朦朦朧朧的咕嚕了一陣子後靜下來了;至於另一邊,因爲(wèi)本來就怕吵吧,所以老早失去了聲響,我不住的猜想他是不是一直呆在她身邊,象阿倫對待我那樣細(xì)心的照顧著她呢?
唉……現(xiàn)在天好黑、好黑,卻好難、好難入睡,我——該怎麼辦?
第二天一來臨的時候並不是陽光叫醒我,也不是林中不安分的鳥兒的啼叫聲,而是陣陣朝我身上襲來的寒意!
雖然有繁茂的樹木遮蔽了太陽光但已經(jīng)能看見東西了,時間應(yīng)該還很早,我看到其他人仍然熟睡著,除了——龐敏和阿倫呢?
我站起來,馬上看見了散落在一旁的屬於阿倫的衣服,難怪我會被冷醒,原來是這樣,可誰那麼缺德把禦寒的衣服扯離我身上的?我走過去想也不想的撿起它披了起來。
向外走出數(shù)十米遠(yuǎn),希望能找到有泉水的地方,我再不愛美至少還是要把滿是污垢的臉洗一洗吧?
“你…們……”我瞪著正向我走來的龐敏和阿倫兩人,“你們的臉怎麼受傷了?”
阿倫什麼也沒說,他則當(dāng)眼中釘似的盯著我,而且在我還搞不清楚情況的時候,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把掀掉搭在我肩上的衣服,兜頭甩給阿倫,後者接過來看也不看一眼飛似的走開了。
我抱著突然變冷的雙臂,不解的問:“幹什麼啊你?”
他二話不說脫下自己的衣服給我罩上:“你要去哪兒?”
“找地方洗把臉。”我邊說邊覺得不妥的想動手拿下他的衣服。
“我們找過了,附近沒有水源。”他按住我。
“你幹嘛?”我試著推開他。
“讓你穿你就穿,怎麼這麼不聽話呢?”他氣憤的把我扯開的部分又重新拉回來。
“你發(fā)什麼神經(jīng),我又不冷。”
“好,隨你!”他賭氣大力的抽掉衣服,粗糙的布料打到了我的臉,可能是發(fā)現(xiàn)我忍痛皺起眉,他低低的吐了一句:“對不起。”
看著他逃開的樣子,我真是丈八摸不著頭腦:“一大早抽哪門子風(fēng)?”
等一票人全部起身離開的時候,仍舊維持昨天的隊形,但氣氛顯然好過昨天,因爲(wèi)“神仙姐姐”發(fā)現(xiàn)沒有刮過鬍子的男生們的模樣非常搞笑,不停的拿他們和以前比;有了她的鼓勵小桃當(dāng)不會放過損“野戰(zhàn)部隊”的機(jī)會,於是我們很有精神的開始一天的行程。
惟一奇怪的是大夥無論怎麼追問都得不到解答——龐敏和阿倫的臉如何受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