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涼新月, 葉影燈暈, 綠香酒淡,人語零零。
東樓客棧瓊丹苑內(nèi), 百年梨樹之下, 一張圓桌蓋紅巾, 七張座椅鋪錦緞, 郝瑟、文京墨、舞江嵐、熾陌、宛蓮心、流曦圍坐一圈。
桌上八涼八熱, 八珍玉食, 珍饈飄香, 令人食指大動(dòng), 垂涎三尺。
舞江嵐直坐桌邊,一臉驚艷:“莫非這是皇宮御廚的手藝?這菜色,比起京城第一酒樓都不遑多讓!”
“嘿嘿, ”郝瑟鼻孔朝天,“等會(huì)兒你見了這大廚的真容,定讓你大開眼界!”
“舞某拭目以待!”舞江嵐抱拳。
桌上眾人對(duì)視一眼,皆是心照不宣一笑。
“郝瑟, 你把這舞江嵐弄來作甚?”文京墨一拽郝瑟,壓低嗓門問道。
“文書生, 人家好歹也是你兩次的救命恩人, 你可不能忘恩負(fù)義啊。”郝瑟眉飛色舞。
文京墨嘴角劇烈一抽,半晌沒吭聲。
眾人齊齊憋笑,唯有宛蓮心面色不愉,默默坐在一旁, 不言不語。
“蓮心,你有心事?”郝瑟問道。
宛蓮心回神,忙起身朝著郝瑟一福身,道:“此次文試,文公子才學(xué)驚世,著實(shí)令蓮心覺得……覺得自己……才疏學(xué)淺,難堪大用,慚愧的很……”
郝瑟聞言不由搖頭:“蓮心,這就是你的不對(duì)了——”
“誒?”宛蓮心一怔。
郝瑟雙眉微蹙,一本正經(jīng)道:“女子漢大丈夫,虛懷若谷,海納百川,此種勝負(fù)之虛名,比起人生重要之事,實(shí)在不值一提,又何必掛懷于心?”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一愣。
“小子,你口中的人生重要之事是什么?”熾陌挑眉。
“吃得好,睡得香!”郝瑟正色道。
文京墨和流曦滿頭黑線,熾陌翻了一個(gè)白眼。
宛蓮心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而舞江嵐,還在研究桌上的菜色。
“阿瑟所言甚是。這天下之人,能心安理得吃飯,能問心無愧睡覺,便是最大的福分了。”尸天清端著兩盤菜翩然而至,放下菜盤,坐在郝瑟身側(cè),微微一笑。
“尸大俠?!”舞江嵐雙眼暴突,“這菜!莫、莫不是……”
“尸某手藝不精,還望舞鏢頭莫要見笑。”尸天清抱拳。
“嘶——”舞江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來來來,開吃!”郝瑟招呼。
眾人紛紛下筷,唯有舞江嵐一人還端端坐在桌邊,也不端碗,也不啟筷,反倒死死盯著滿桌的佳肴,一臉凝重。
“舞鏢頭,可是菜不合口味?”郝瑟問道。
“不,只是……”舞江嵐長吸一口氣,鄭重拿起筷子,緩緩探出,夾了一條青菜放入口中,頓時(shí),全身一震,眼眶泛紅,淚花閃閃,“能嘗到如此美味,實(shí)乃舞某八輩子的福氣!”
喂喂,太夸張了吧,不用激動(dòng)到哭吧。
郝瑟愕然。
其余眾人也是不由面面相覷,尸天清更是一臉詫異。
就見舞江嵐放下筷子,抖袍起身朝著尸天清恭敬一抱拳:“尸大俠,多謝!”
“舞鏢頭客氣了!”尸天清忙起身回禮。
舞江嵐頷首,再次落座,提起筷子,突然眸光一閃,筷走如風(fē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shì)將桌上的菜色狂掃一圈,都夾到了自己碗里,那風(fēng)馳電掣的速度,頓令在座諸位江湖高手汗顏。
下一刻,舞江嵐的腮幫子就好似裝了馬達(dá),開始高速運(yùn)轉(zhuǎn),一口吞肉二口塞菜三口四口狂吃海塞,一碗菜迅速吃干抹凈,然后開始第二輪夾菜添飯。
而至始至終,舞江嵐的腰身,都筆直如松,儀態(tài)標(biāo)準(zhǔn),仿若騎在馬背上一般。
但那恐怖的吃飯速度,看得眾人皆是心驚膽戰(zhàn)。
宛蓮心:“舞鏢頭,吃慢些,莫要噎到了。”
舞江嵐:“無妨,舞某習(xí)慣了。”
流曦默默給舞江嵐端了一杯茶。
舞江嵐:“多謝流曦兄。”
文京墨側(cè)目,盯著舞江嵐的吃相,眼角隱隱抽搐。
熾陌額頭亂跳:“喂,姓舞的,給我們留點(diǎn)啊!”
“好。”舞江嵐雖然口中答應(yīng),口筷子的速度卻是絲毫未慢,竟是開始第三輪掃蕩,而桌上的菜,竟是有好幾盤都已經(jīng)見底了。
桌上眾人一看形勢(shì)不妙,立時(shí)也加入搶飯戰(zhàn)斗。
熾陌豎眉亂搶,流曦筷如閃電,宛蓮心擼起袖子,文京墨手下驚風(fēng),個(gè)個(gè)不甘示弱。
“阿瑟,這是你愛吃的!”尸天清功力最深,不過頃刻間,就迅速給郝瑟的碗里壘起了一座小山。
而郝瑟,卻心不在焉咬著筷子頭,瞇眼瞅著舞江嵐的吃相,良久,突然一錘手掌:“尸兄,老子突然想到一個(gè)稱霸武林的捷徑——”
尸天清一怔:“什么?”
郝瑟三白眼一瞪,以指點(diǎn)江山的氣魄將桌上的菜一點(diǎn),拔高嗓門:“要想征服武林,就先征服整個(gè)武林的胃!”
眾人:“……”
“吃你的飯!”文京墨抓起一個(gè)饅頭,迅如閃電準(zhǔn)確無誤塞到了郝瑟的嘴里。
“郝兄所言不無道理!”舞江嵐停了筷子,定聲道。
“舞鏢頭,這個(gè)紅燒肉不錯(cuò),請(qǐng)用。”文京墨迅速夾起一塊肉塞在了舞江嵐的碗里。
“多謝!”舞江嵐正襟危坐,一臉鄭重開始吃肉。
郝瑟噗一口吐出饅頭,拍案而起:“文書生你偏心,文書生你居然見色忘——”
“嗯——?”文京墨狐眸一立。
郝瑟咕咚一下咽下后半截話,落座,默默拾起饅頭,開啃。
眾人無奈搖頭。
“阿瑟,這是你最喜歡的鹵雞腿……”尸天清搖頭輕笑,搶了雞腿放在郝瑟碗中。
“還是尸兄最好了,不像某些人,見色忘義,毫無兄弟情誼。”郝瑟嘀嘀咕咕。
“舞鏢頭乃是貴客,自然要好好招待。”文京墨眼皮都沒抬一下。
“言重了,”舞江嵐抱拳:“舞某不過一介武夫,恐擔(dān)不起貴客之名……”
“舞鏢頭所言差矣,四方鏢局名震四海,舞鏢頭更是武藝高強(qiáng),巾幗不讓須眉,實(shí)乃女中丈夫。”文京墨鹿眼彎彎,笑得嫣然。
舞江嵐一怔,隨即面色微微一紅,偏離目光:“過獎(jiǎng)了。”
“舞鏢頭,此后我等行走江湖,若有麻煩舞鏢頭的地方,還望舞鏢頭能看在這幾日的交情上,多多照拂。”
“那是自然。”
“只是,我等初出江湖,難免有些囊中羞澀,若是請(qǐng)四方鏢局押鏢的話,這價(jià)格……”
“舞某給諸位兄弟價(jià)!”
“兄弟價(jià)是——”
“原價(jià)七折。”
“舞鏢頭果然爽快!若是舞鏢頭不棄,這幾日都與我等一同用膳吧。”
“嘶——此話當(dāng)真?!”
“自然。”
“好,以后尸大俠的鏢,舞某只收三成鏢費(fèi)!”
“多謝舞鏢頭!”
“不必客氣!”
郝瑟一根雞腿還未顧上啃,那邊的文京墨已經(jīng)和舞江嵐達(dá)成了友好協(xié)商協(xié)議,其樂融融,圓滿落幕。
宛蓮心看著文京墨,一臉若有所悟,頻頻點(diǎn)頭。
熾陌口中嘖嘖,流曦一臉同情。
“我早該料到的,文書生這老狐貍,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郝瑟撇嘴。
尸天清含笑,給郝瑟添茶:“千竹兄已經(jīng)留情了,否則,只怕這位舞鏢頭還要倒貼銀子。”
“太不厚道了……”郝瑟一臉感慨,神手去抓碗里的雞腿,可這一抓,卻是抓了一個(gè)空,低頭一看,那雞腿竟是不翼而飛。
“嗯?”郝瑟在桌上找了一圈,卻只在碗邊找到了一根光溜溜的雞骨頭。
“這是我啃的?”郝瑟抓起骨頭,撓了撓腦袋。
“想必阿瑟今日是餓了。”尸天清又給郝瑟夾了根雞翅。
“可是老子沒啥子印象啊……”郝瑟抓著雞骨頭研究半晌無果,又去抓雞翅,一低頭,卻發(fā)現(xiàn),那雞翅竟也沒了。
“誒呦我去?!”郝瑟三白眼立時(shí)圓瞪,“真是見鬼了!”
同桌眾人不禁都齊齊看向了郝瑟。
郝瑟眨了眨眼皮,猛然掀起桌布探頭一看。
桌下空蕩蕩一片,顯然沒藏什么貓貓狗狗。
“阿瑟,何事?”尸天清問道。
眾人也有些莫名其妙。
郝瑟瞇眼,搖了搖頭,抬手給眾人一個(gè)安撫的手勢(shì),口中卻提聲道:“尸兄,再來個(gè)雞腿!”
“好。”尸天清神色一肅,抬眼一掃桌面,立時(shí)將目光射向了最后一根雞腿。
而那雞腿——好巧不巧正被熾陌抓在手里。
尸天清蹙眉,瞪盯熾陌。
熾陌抓著雞腿,眼角隱隱抽搐。
尸天清眉峰一豎,寒眸凜射冷光。
熾陌牙梆子咬得咔咔作響,額角青筋暴跳數(shù)根,最終還是臭著一張臉將雞腿遞給了郝瑟。
郝瑟一把搶過雞腿重重放在碗里,三白眼死死盯著碗,又道:“尸兄,再來一塊紅燒肉。”
“好。”尸天清點(diǎn)頭夾肉。
就在此時(shí),桌下突然飛速探出一道黑影,一把抓住了郝瑟碗里的雞腿。
尸天清眼中寒光一閃,左手快如驚電擒住黑影,順勢(shì)一拽,竟是拖出了一個(gè)人來!
眾人頓時(shí)驚了。
只見此人,一身黑衣,半人身高,頭上用紅綢扎著兩個(gè)團(tuán)子,雙頰胖胖鼓鼓粉粉嫩嫩,雙眼黑黑溜溜宛若葡萄,竟是一個(gè)七八歲的小女童。
“仙人板板,果然有賊!”郝瑟掃了一眼小女童油膩膩的嘴角,呲牙道,“竟敢偷吃老子的東西,小賊,你膽挺肥啊!”
“你是何人?!”尸天清冷聲道。
眾人也皆是面色不善,尤其是舞江嵐,刀眉倒豎,眸光凌厲,幾乎要在這女娃身上戳一個(gè)洞出來。
眾目睽睽之下,這女童卻無絲毫懼怕之色,先是將手里的雞腿攥緊,黑溜溜的眼珠子在眾人身上打了個(gè)轉(zhuǎn),最后定在了尸天清身上,兩條小眉毛一豎,厲聲喝道:
“呔!你就是天下第一美人尸天清?!”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
“噗!”熾陌噴出一個(gè)怪聲。
尸天清雙眸圓瞪,顯然是傻了。
小女童惡狠狠瞪著尸天清,繼續(xù)高喝:
“就、就、就就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美人,我也不會(huì)把舒哥哥讓給你!舒哥哥的新娘子只能是我!尸天清,我龍雨桐今日就是來跟你下戰(zhàn)書的!明日武試,咱們一決高下!”
小女娃明亮嗓音直沖云霄,在眾人數(shù)張懵逼表情上繞了一個(gè)圈,最后落在了尸天清臉上。
皎月玉盤,晚風(fēng)如水,夜色中的謫仙劍客,冰肌玉骨,劍意錚錚,唯有一張珍玉容顏——
青黑一片。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回和上一回其實(shí)是一回
但是昨天實(shí)在沒修完
今天修完貼上來
字?jǐn)?shù)有點(diǎn)少,作揖
否則墨兔嘰榜單字?jǐn)?shù)不夠啦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