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瞇起眼睛,滿眼譏笑的看著沈青葉,擡手輕輕點(diǎn)著她,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是不是覺得,這天下所有的人,就數(shù)你最聰明,誰都可以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
沈青葉微微閉了閉眼睛,努力壓抑著心底涌起的怒氣,平緩著就要急促起來的呼吸,轉(zhuǎn)頭看著二皇子,低聲解釋道:
“爺,寒谷寺的事,當(dāng)初是我考慮不周,可如今,咱們也只能支撐下去,支撐到……請爺以大局爲(wèi)重,這銀子,到秋天,我就從沈家調(diào)銀子過來補(bǔ)上。”
沈青葉憤怒得聲音微微顫抖著低了下去,二皇子盯著她,慢慢搖了搖頭,輕輕笑了起來,上身往沈青葉那裡傾了過去,聲音輕飄飄的說道:
“你當(dāng)我是傻子?你們沈家處心積慮這麼多年,不過失了一季的鹽,就能沒了銀子?沈家出來個姨娘,隨手都能拿出幾十萬兩銀子你會沒有銀子?寒谷寺,你跟我說,過個年,只收了六萬一千兩銀子,可我怎麼聽說,足足收了二十萬兩?銀子哪兒去了?啊?銀子哪兒去了?”
沈青葉猛的站了起來,臉色鐵青,擡手直直的指著二皇子,嘴脣顫抖著,半晌才說出話來,
“你銀葉的銀子哪裡來的,我必會給你個交待寒谷寺的銀子,你若不信,就讓人去寺裡查帳,所有的帳,一清二楚都在寺裡收著,你去查,你可以去查”
二皇子慢騰騰的站起來,撣了撣了衣襟,從懷裡取了捲紙出來,走過去站到沈青葉面前,滿臉笑容的低頭俯視著她,擡手用紙卷輕輕拍打著沈青葉的臉,誇張的笑著說道:
“查?還用得著爺去查?苦河那個女人姓沈是吧?你們沈家的女人就是賤,只要有銀子,有好處,侍候誰都行你以爲(wèi)你真能瞞天過海?沈青葉輕視夜家?你以爲(wèi)就憑你,就能輕視夜家?呸”
二皇子狠狠啐了沈青葉一臉,重重的將手裡的紙卷砸在了沈青葉臉上,
“帳?這就是帳還要我去查?”
沈青葉不敢置信的看著二皇子,茫然的擡起手,擡到一半?yún)s又落了下去,低頭看著地上已經(jīng)散開的紙張,僵硬著艱難的彎腰去揀散在地上的那幾張紙,二皇子用腳把紙張往沈青葉面前踢了踢,聲音陰冷著從沈青葉頭頂上壓了下來:
“銀葉,是爺?shù)男母螌氊悾你y子從哪裡來的,自然是她跟爺交待,你的手,離她遠(yuǎn)著點(diǎn)就是你要見她,也得爺允了才行哼”
二皇子說完,徑直大步出了屋子,往後花園進(jìn)去了。
沈青葉半彎著身子,只覺得腹部刀攪般痛了起來,下身溫?zé)嶂輳酚惺颤N東西涌了出來,驚恐著極力掙扎著叫著人,門口的丫頭婆子急急的涌進(jìn)來,沈青葉歪在榻邊,裙子已經(jīng)被血染紅了。
二皇子府的地牢裡,苦河滿身血污,捆著雙手被高高吊著,二皇子揹著手,沿著曲折狹小的石階進(jìn)了地牢,擡起頭,瞇著眼睛盯著苦河看了一會兒,轉(zhuǎn)頭問道:
“招了沒有?”
“回爺?shù)脑挘€是一口咬定在玉水縣。”
二皇子眼眶微微縮了縮,咬著牙吩咐道:
“叫醒他”
二皇子抖了抖衣襟,往後退到了牆角邊,兩個孔武有力的男僕上前,拎起桶冷水潑到苦河身上,另一個男僕乾脆利落的拎起釘著鐵刺的皮鞭,狠狠的抽了下去,苦河打了寒噤,慘叫著清醒過來。
二皇子慢慢往前走了兩步,瞇著眼睛笑mimi的看著苦河,慢騰騰的說道:
“大師倒是一往情深,看來就是死,也要護(hù)著那個女人了?”
苦河搖了搖頭,甩開眼睛上的血水,滿眼急切渴望的看著二皇子,嘶啞著聲音哀求道:
“二爺,饒了我吧,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爺,求求您,求求您”
二皇子輕輕笑了起來,
“饒你?銀子哪裡去了?那個女人呢?別跟我說玉水縣,爺?shù)娜艘呀?jīng)回來了,你是買了地、買了宅院、鋪?zhàn)樱赊D(zhuǎn)手就讓人賣了,大師果然是大師,這狡兔三窟玩的真是好”
二皇子擡起手,輕輕撫了撫掌,
“爺也佩服得很啊”
苦河眼睛慢慢睜大著看著二皇子,突然野獸般叫道:
“你騙我她不會騙我不會我的……孩子,我的兒子你放了我,我去找她,我去找她去找她……”
苦河雙眼圓瞪著,奮力掙扎著狂叫著,二皇子仔細(xì)看著他,慢慢皺起了眉頭,往後退了幾步,目光深沉起來,突然轉(zhuǎn)身出了地牢。
二皇子急步走在後花園裡,突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盯著身邊的小廝低聲問道:
“那個果量,還沒找到?”
“回爺?shù)脑挘€沒找到。”
二皇子嘴脣緊緊抿了起來,直直的站著出了神,過了一會兒,才恍過神來,眼神凝重的看著小廝吩咐道:
“吩咐下去,多放些人去找果量,一定要找到他還有,去威遠(yuǎn)鏢行再仔細(xì)查查,看看有沒有那個女人的線索,讓人再去玉水縣,那些地,鋪?zhàn)印⒄海l買的、誰賣的,誰經(jīng)的手,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女人給我找出來”
小廝答應(yīng)著就要退下,
“慢著”
二皇子猛然叫住了他,垂著眼簾,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吩咐道:
“到沈府,請樑夫人過來照看著夫人,還有……算了,你先下去吧。”
小廝答應(yīng)著,屏著氣,小心的退了下去。
四月的玉山下,已經(jīng)是一片春意盎然,果量蹲在路邊的小溪旁邊,捧著清澈見底的溪水洗了洗臉,又捧著水喝了幾口,輕鬆而興奮的起身,理了理包袱,沿著曲折的臺階,和絡(luò)繹不絕的人羣一起,緩步往山上走去。
果量慢慢走著,不時停步打量著四周,迎面而來的香客看到他,微笑著雙手合什,禮敬著讓著路,果量半垂著眼簾,微笑著雙手合什,直身還著禮,心情飛揚(yáng)著歡愉著,這裡,纔是他的寒谷寺,纔是看著他長大的寒谷寺
北寺後院方丈室裡,果量和苦寂對面坐在老榆木榻上,苦寂微笑著打量著神采飛揚(yáng)的果量,起身站在榻前,看著莫名其妙的果量,恭恭敬敬的雙手合什,躬下身子深施了一禮,笑著說道:
“護(hù)法吩咐我,讓我代她跟你施一禮,護(hù)法說‘果量辛苦了’”
果量急忙跳下榻,腰幾乎彎了個對摺的還著禮,苦寂扶起他,笑著說道:
“這是依著護(hù)法的吩咐,替她施的禮,你也受得。”
果量臉上紅漲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纔好,苦寂笑著示意著果量,兩人對面坐下,苦寂倒了茶,慢慢喝了兩口,看著果量,笑著說道:
“你還俗吧。”
果量愕然怔住,呆呆的看著苦寂,一時傻在了那裡,苦寂看著他,眼睛閃過絲溫和,笑著解釋道:
“這些事,都是護(hù)法親自安排的,你的去向,這寺裡,只有護(hù)法、你和我三人知道,護(hù)法安排你到臺方城去,那裡是韓地旺族趙家的祖籍,如今祖墳、家廟也還都在那裡,趙家現(xiàn)如今一共分了五支,兩支在平陽府,兩支留在臺方城,還有一支,就是第七房,留落到金川府,如今你是這第七房唯一的承嗣,我記得聽老方丈說過,你襁褓裡留的字,就是姓趙,如今也算是認(rèn)祖歸宗了。”
果理反應(yīng)過來,臉色由紅而蒼白起來,苦寂溫和的看著他,接著說道:
“護(hù)法說,你若是留在寺裡,只怕於性命有礙,二皇子正在派人四處找你。”
“我不怕”
果量眼神清亮的看著苦寂說道,苦寂微笑著看著他,
“出家人,生死堪破,也沒什麼好怕的,只是你若有些什麼意外,護(hù)法心裡必定無法安寧,護(hù)法讓我告訴你,法在心裡,出世入世,都是修行,如今你不過入世修行罷了。”
果量有些發(fā)怔的看著苦寂,苦寂微笑著看著他,接著說道:
“去吧,護(hù)法說你書讀得好,不比那些舉人們差,給你安排了個慶曆二十七年舉人的功名,你藥理上又極通,護(hù)法給了你幾家藥行,如今都在金川府,回頭你到了臺方城,管事們自然會去找你交帳,護(hù)法說,臺方城裡還沒有家象樣的藥行,讓你去開一個去。”
果量漸漸平靜下來,眼神複雜的看著苦寂,苦寂看著他,彷彿閒聊般說起了別的事,
“草原上喇嘛教活佛江白大師如今也正住在寺裡,想請護(hù)法做他們的曼然巴格西,護(hù)法慈悲爲(wèi)懷,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王爺已經(jīng)開始在臺方城以北,給江白活佛興建喇嘛寺了,往後,咱們寺裡的醫(yī)僧醫(yī)尼,兩年一輪換,要到臺方城的喇嘛寺,依著寒谷寺的規(guī)矩,施醫(yī)施藥,治病救人,護(hù)法自然昐著臺方城的藥行,能做得好一些,你去吧。”
果量仔細(xì)聽著,漸漸微笑著眼睛亮了起來,輕輕笑著說道:
“我聽護(hù)法的,還俗,入世修行去。”
苦寂眼神溫和的看著他,
“護(hù)法給你起了個名字,叫趙量,字度善,明天一早,護(hù)法就讓人護(hù)送你去臺方城,認(rèn)祖歸宗,護(hù)法說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到了臺方城,由著長輩們作主,趕緊找個好姑娘成親吧,生了孩子,記著讓人到咱們寺裡來求平安符。”
果量想笑,還沒笑出來,眼淚卻先流了下來,只看著苦寂不停的點(diǎn)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