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第一線陽光剛剛從東方探出頭來,當早起的鳥兒還沒有捉到第一只用來當早點的蟲子,當某些夜間工作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正準備洗洗上床養精蓄銳……
一聲石破天驚的憤怒咆哮,像一道晴天霹靂一般的劃破了這萬籟俱靜的時空,毀掉了這萬物共存的和諧,也驚醒了因連天大雨而被迫滯留在這個災禍頻生的不詳客棧中的,那些距離神經衰弱僅僅一步之遙的倒霉旅客們:
“你個臭流氓!你個大變態!我戳瞎你!!”
莫央只記得,自己昨晚在那個足足有半人高的大木桶里舒舒服服地泡著熱水澡,蒸著桑拿。一直泡得她渾身千百萬個毛孔都在幸福地引吭高歌,蒸得她奇經八脈四肢百骸都在快樂地翩翩起舞,估摸著就算是嗑藥,就算是吸食全世界最最先進.最最純粹.最最昂貴的毒品,也不過就是這種感覺罷了。
然后,莫央就在這種無邊的幸福和快樂中睡著了……
再然后,似乎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又是那一片白茫茫殺了個干凈的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之中,靜靜地站著那個白衣白裙的冷漠女孩兒。她的雙掌自胸前平平地伸出,一個半透明的白色光球將其整個人給團團地圍住,為她擋住了那凌冽如刀的風暴。透過簌簌而落的片片白雪,透過波光流轉的球體外殼,可以隱約地看到那一雙瑩白如玉的掌心。紋路雖淺。卻,道道清晰……
再再然后,她就像是剛剛墜入了夢魘似地,莫名地一陣心悸,猛地一身冷汗就掙扎著驚醒了。
還沒等她從夢中地世界回過神來,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何許人也。打哪兒來要往哪兒去,今夕是何夕,明兒個是幾號……就被一張在自己眼前放大到毛孔畢現的臉,給嚇得連最直接的尖叫都忘到姥姥家去了。
四只滾滾圓的大眼睛,就這么瞪來瞪去足足瞪了有一分半鐘,全部連一下都沒有眨。最后。還是那臉上的嘴巴先一張一合地開動了:“小美人,你可也算是醒過來啦!”
緊接著,兩聲哀嚎和慘叫,此起彼伏地充斥了這間第一縷曙光還沒來得及光顧的小屋。
莫央半倚半靠在床頭,兩手捂著自己額上那個越腫得飽滿渾圓地大包子,齜牙咧嘴地瞪著同樣正抱著腦袋滿地直蹦達的天溯:“你你你……你怎么會在我這兒?!”
天溯眼淚汪汪地看著因為震驚過度而聲音有些走調地莫央。極盡哀怨之能事:“我在這里守了你整整大半宿。結果你一起來就拿腦袋撞人家……”
“你干嘛要在這里守著我?”莫央狐疑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去看向了昨晚放置浴盆。現在空無一物地地方:“我記得……我當時是在……”
這時。天溯像只小哈巴狗似地蹲在莫央地床頭。盡職盡責循循善誘地引導著她進行事件重演:
“你正在那兒沐浴泡澡。”
“是啊……”
“水很暖。熱氣騰騰地。讓你覺得非常舒服。非常愜意。”
“嗯,沒錯……”
“你洗啊洗啊,泡啊泡啊,漸漸地就覺得越來越舒服,越來越愜意,越來越飄飄欲仙。”
莫央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由美好的回憶所引的癡傻笑容,點頭的頻率直逼一百米沖刺之后心臟的跳動速度:“對對對……”
天溯對她地反應看上去顯得非常滿意,接著又道:“然后你就閉上了眼睛好好地享受著,不知不覺,你地身子一點一點地往下滑啊滑啊,溫熱的水慢慢地沒過了你地胸,你的肩,你地脖頸,你的下巴,你地嘴唇,你的鼻子,你的……”
不知從何時起,天溯的聲音變得低沉,眼神變得迷離,目光正按照他所說的順序,在莫央的那些部位之間不停地逡巡著。
他只顧著沉浸在自己遐想的世紀里,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莫央那陰沉的臉色,以及語氣中冷森森的殺氣。
“再然后呢?”
“你的意識脫離了你的軀殼,你的軀殼沉在了溫暖的水底。”
莫央原本瞪得如鴿子蛋般的眼睛,現在已經瞇成了兩道細細的長縫,輕輕柔柔的聲音,自緊閉的牙齒間輕盈地飄出:“那……再然后呢?”
渾然不知厄運即將降臨到他頭上的天溯,竟然又主動往莫央的跟前湊了湊,指著自己的鼻子,擺出了一臉討好的涎笑:
“小美人,你可一定要好好謝謝我啊!我跟你講,雖然是大美人先現你有危險的,可是,他到了門口就在那兒原地打轉,轉來轉去的就是不敢進來。這我就不明白了,他不是都摸過你了嗎?為什么還是那么羞答答的呢?……”
說到這兒,還斜著嘴,從鼻腔里出了幾聲淫蕩至極的悶笑,等到終于笑夠了,才又繼續接著說道:
“最后,還是我當機立斷,一腳把門踹開,再沖進屋里,將我的小美人從水深水熱中解救了出來。像上次一樣,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我幫你穿的哦!嘖嘖,那肌膚,那線條,還是那么的……嘿嘿嘿……算啦算了,不說了不說了,要不然的話你一定又要跟我急了。總而言之吧,我一共已經救了你兩次嘍!”
莫央點點頭,學著他的樣子,也舉起了右手,豎起了食指和中指,歪著腦袋,笑嘻嘻地柔聲問道:“你知不知道,這個手勢除了代表一個數字的意思之外,還有什么其他的含義么?”
見天溯不出她所料傻傻地搖了搖頭,又滿含著求知欲地望著她,莫央便非常和藹可親,和顏悅色地耐心解釋起來:
“其實,含義有很多呢,我就先簡單地給你隨便舉兩個吧。一個就是說你這人很二,那么什么叫做很二呢?意思就是你是個大腦缺鈣小腦進水的大笨蛋大白癡!至于另一個嘛……”
輕輕地掀開了被子,俏生生地坐在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正一臉崇拜地仰視著她的天溯,溫柔無限,千嬌百媚地以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音量呢喃道:
“就是戳瞎你。”
“啊?你說什么?”
嗔怪地瞥了他一下,含羞帶怯地俯身貼近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莫央的眼眸之中仿佛溫柔得能漾出水來……
下一秒,一聲自此以后便長伴很多人午夜夢回的嘶吼,回蕩在了這隔音效果相當純天然的小院里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還有人能夠殘余些許的神智,仔細傾聽的話,說不定可以聽到有一種時斷時續,類似于人類痛苦呻吟的響動,隱隱約約地夾雜在那氣壯山河的咆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