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拐腳李又叫了媒婆上門當說客,去年阿萬嬸介紹了朝霞給鍾平,雙方挺滿意的,所以保持著比較好的關係:“阿萬嬸,你咋來啦,趕緊坐下。”
“平阿,你的收入也就靠做點農活,阿嬸看著你長大,看你活得真是辛苦哦。女兒送人以後也會輕鬆點。你看從她們奶奶那會兒就念著要一個孫子,你家朝霞總算懷上了,多好啊!完成他奶奶的遺願了。”
“哎喲,阿萬嬸,你跟我媽關係好,她呀一輩子就想要個孫子,那是真的瞞不住你。”鍾平說道。
“拐腳李說了以後每月給你錢貼補家用,那就給你家減輕負擔。”阿萬嬸嘴邊的媒婆痣隨著嘴巴的張合忽上忽下,就像一隻趕不走的小蒼蠅。
“哎,不瞞你說,窮人是沒有朋友的,那年我老媽過世,整個村有幾人過來送喪呢?人家送一下分毛巾再給50塊錢,我們家連一個墳墓都沒買到。最後還是去山上砍了一棵大樹賣了之後才安葬了。”鍾平說到動情處也哭了起來:“別人我都不想說,阿萬嬸你是我孃的好友,知根知底的纔跟你說。”
“唉,現在政策好了,日子也會好的。可惜孩子她媽媽走那麼快,唉。”阿萬嬸嬸拉一把椅子坐下來。
“唉,甭說了,我那死丫頭早上就找不到了。”
“阿?這孩子膽子真大啊!那行,我幫你帶話去。”
這時,阿寶揹著書包從裡屋出來說:“阿爸,送我去上學吧。”
萊弟也說:“我也要爸爸送。”
“哦,這個閨女是最小的,來來來阿婆給你們帶糖了。”媒婆看到鍾萊弟,剛從凳子上擡起的屁股又坐了下來。
阿萊躲到爸爸身後,又鑽出頭來望一眼:“爸爸,我要媽媽,我要媽媽。”
“這孩子還是天天找媽媽阿,嘖嘖嘖,可憐吶,那海清丫頭,福薄過不上如今的好日子。”“行吧,我找到那女娃子再說,先送孩子上學。她媽媽有孕在身不方便。”
鍾平對小女兒還算不錯,嘴上有時候罵得難聽一些,但是這孩子一生下來就特別黏他,天天跟著爸爸爸爸的叫。大的兩個孩子第一聲都是叫媽媽,只有這個小的第一聲就喊爸爸。 幾年前臺風登陸g城,鍾平種植的秧苗與蔬菜瓜果被暴風雨沖走了,大半年的心血說沒就沒。
其他人都躲到安全地方了,只有鍾平不想回家,在地裡搶救秧苗,能挽回一點損失也好。6歲的萊弟跑來跑去要爸爸,海清拗不過,帶著她來地裡找,最後找到暈倒在田埂上的鐘平。萊弟相當於救了他一命,沒有這個小女兒他早就死在田裡了。
“走吧,走吧,八點鐘了,別到時候遲到了要被老師罰站。”鍾平說完推出拉農具的三輪車,抱著兩孩子坐上去。也不跟阿萬嬸道別,徑直往學校開去。
阿萬嬸前腳從鍾平家出來,後腳就進了拐腳李家裡。
“阿萬嬸,怎麼說呢?”等待迴音的拐腳李深一隻腳淺一隻的來回踱步,探頭探腦等待迴音。剛看到人,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得了喲,那丫頭半夜跟人跑了,我看要不得這麼倔的丫頭。”阿萬嬸大聲說話,生怕別人聽不到。
“噓,幹嘛呀,我腿腳不好又不是耳背。”拐腳李聽說丫頭跑了,瞬間就拿阿萬嬸撒氣。“不過,我看到他們家老三長得真俊,像她那短命的媽媽皮膚白皙,雙眼皮又大又深。哇!真俊的丫頭。”
“嗯,三丫頭,哪能呢,那個還是個孩子吧!”拐腳李拼命搖頭。
“孩子怎麼啦,不會長大嗎?”阿萬嬸瞪著大眼扯開喉嚨高聲說道。
火車呼嘯著一路向前奔馳,車窗內循環播放著孫燕姿的《遇見》,鍾引弟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沿路景色,思緒萬千。
阿宗看著引引說;“想什麼呢?引引。”
“阿宗,對不起,這一次感覺是我連累你”鍾引弟一臉誠摯地說道。
“沒事的,我在家裡反正也呆不住,你不走我一個人也想出去走走,好男兒志在四方。而且上海我有一些學理髮的好朋友,都已經聯繫好了。他們會照顧我們的,他們也會幫我找工作的,我是誰阿,我可是海灣村常勝冠軍阿宗呀!”
“不用擔心。電話關機了,我們睡一會兒覺就到上海了。”阿宗話一說完,就摸摸引弟的頭。
“小骨,你也趕緊閉目養神吧,現在安全了。”
“我沒事的,我都習慣了。”小骨跟前排的男孩子聊得火熱。
鍾引弟的小靈通響起來,她在猶豫著要不要接聽,一看號碼不是家裡打來的,要不要接呢?
最後決定到上海再說,現在不合適暴露出來。跟姐姐也不能說,先保密最安全。
這時候的鐘愛弟,正在上解剖課,她總是走神,心裡還在牽掛著妹妹到了哪裡了,她有些焦灼地不停看錶。老師發現了她的異樣,故意點了她的名字:“鍾愛弟你來畫一下這個圖,你們以後當醫生可要記住,手裡握著的可是人們的生死。”
愛弟高考後,成功被g城醫科大學的臨牀醫學錄取,收到錄取通知單那天,她去了林海清的墳墓:“媽媽,我考上了,等我當上醫生,拿到資格證再來看你。”
她太明白現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讀好書,只能靠知識改變命運。如果她能早些畢業當醫生,也許可以第一時間救活媽媽。鍾愛弟經常被這個念頭折磨得寢食難安,所以只能用玩命地學習來麻醉自己。二十出頭的她,額頭上的髮際線已經快到頭頂了,每次洗頭一堆頭髮,弄得鍾愛弟都不敢洗頭。同寢室的同學經常嘮叨她:“愛弟,別這麼拼阿,生命誠可貴,知道嗎?”
愛弟總是笑笑:“你們先睡吧,我一會兒就睡覺,關燈吧,我有小檯燈。”她唯一心願就是當上醫生,那一天就可以拿著資格證去媽媽的墳上大哭一場,然後帶著妹妹們一起生活。現在沒有資格流淚,更沒有能力去照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