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待如何,看我不殺了你,再掏出你的狐貍內丹來!”蜈蚣精忽然一聲高呵,忽然變回了幾丈高的蜈蚣原型,那成千上萬的足在夜色中舞動,月影子下顯得尤為可怖。忽的一陣狂風大作,云裳回頭看了眼書生的背影,念了個真訣,擬了方結界將書生所在的那一方狹小的天地籠罩在其中。待她再轉頭看向眼前的妖怪們時,琥珀色的眼眸轉瞬已經變成了燦金色,平時隱藏于如同柔荑般的手中的鋒利的爪子此刻全部伸展了出來,身體微微一震,身后三條散發著微弱熒光的狐尾在風中搖曳生姿。
“呵,到底是幼年白狐,你們還在等什么?!此刻若不趁著她才三尾,難道還等著她九尾之時來向我們報復么?一只九尾白狐五百年修行的內丹,怎么著也能頂得上我們修煉千年的道行。”經過蜈蚣精這番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勸說和煽動,果然有幾只小妖從剛剛片刻的被迷惑中醒來,轉而聯合攻擊起她來。
這邊還在安然烤雞的陳御風對身后究竟在進行著一輪如何精妙絕倫的對決和殘酷果決的廝殺全然不知,因為有了結界的庇護,結界外的腥風血雨同他這里的平靜祥和完全是兩方天地。他把烤雞又翻轉了個面,從隨身帶著的調料包里又取出幾味即可做調料,又可藥用的香料往正在滴油的雞身上又灑了一些。因為,那本就誘人的純香雞肉混合著那些獨門秘方香料的香味,散發出一股非同尋常的異香??v使是在結界外正跟敵群惡斗的云裳,都聞到了這味道,罵了句“該死!他娘的怎么這么香!”就加快了速度,想著要匆匆了結這場戰斗,頓時殺心漸起,朝始作俑者蜈蚣精一個利落的手刀,以破竹之勢將他一側的千足盡數削落后仍然不盡興。都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她趁其不備,兩只利爪在皎潔的月光下看似亂無章法的揮舞了幾下,實際上已經是在蜈蚣精的身體上挖了九九八十一爪,及其落地之時,只見蜈蚣精的身體僵硬的直直立在空中,剎那,便分筋錯骨,渾身斷成了無數肢節爆裂開來。斜眼掃了一下周邊的小妖們。方才見蜈蚣精被她用這樣殘酷的手法殘殺,死狀極其慘烈,此刻他們群龍無首,對她又十分忌憚,再也不敢上前半分。
“不想死的話就趁早滾?!睜N金眼眸視線觸及之處,無不令人顫栗。想不到才三尾的她也就擁有了這么強大的攻擊力,倘若還留在此地,只怕到時候雞吃不到,人吃不到,還要讓她給吸了精魄去,白白浪費了多年的修為,小妖們盡數逃躥。云裳瞧著他們那倉皇的背影只覺得好笑,隱去了利爪,斂了眉梢的怒氣,燦金的瞳立馬又恢復到了琥珀色。纖細的長指挑著兩壇子美酒,拎著幾包用金線捆起的魚干,破了結界,徑自朝那渾然不覺的書生走去。
話說,方才陳御風只覺得身后一陣陰風吹過,裸露在外的腦后脖頸有些許冷颼颼的寒意,不禁頓了頓方才隨口哼唱的地方小調,艱難的,僵硬地調轉了頭,看向那山林幽深處向他走來的,逐漸清晰的人影。
該怎么形容第一次見云裳時的情形?驚艷?震撼?向往?好像都不足以描繪陳御風見云裳的第一眼。那漆黑幽暗的小道里慢慢走出的一個身姿曼妙,面容姣好的少女,明眸善睞,手里還愜意的拎著兩壇子陳年佳釀,花前月下,美酒佳人。在這深山老林里,大黑夜的遇上這等事情,可不是市面上各大書攤均有售的話本小說里那專門描寫花狐鬼妖與人類愛恨糾纏時常見的場景么?通常,按照話本里所述,接下來這等傾城佳人都將向自己所傾慕的男子自薦枕席,共赴巫山云雨,求得一夜歡好,換來一世溫情。
“姑娘家在何處,為何月黑風高,煢煢一人在這深山老林里轉悠?不怕讓老妖怪抓去了么?”及近,借著火光,陳御風才能將這少女的面容看仔細。美,自然是美的,除了那琥珀色的眼眸里隨著這山風吹拂搖曳的火光而婉轉的波光,連帶著她這嬌媚的眉眼令人驚艷,其他卻也與那些名動天下的美人無異,還沒有到驚為天人的地步。只是,那些名動天下,顧盼生姿,傾國傾城的美人兒都與他無甚關系,唯獨眼前的這位美人兒,他瞧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為他而來的。這種感覺很奇妙,比初嘗城北郊外朝露寺的后院那棵千年老松上的甘露還要清冽,又比年幼時放在嘴里含著的那方糖一絲絲融化時的甘甜還要可口和令人回味無窮。明明才見她第一眼,還未分別,人就在眼前,卻已經開始想念。
“老妖?這里沒什么老妖,你大可放心?!鄙倥鸱撬鶈?,眼睛直勾勾的望向他手中的烤雞,不怎么矜持的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櫻唇。
“姑娘這是——”陳御風瞧著那女子的心思壓根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全部傾注在了他手里的那只烤雞上。發現這一點讓他覺得很是挫敗,剛剛那些旖旎的遐想瞬間幻滅,他對她的感覺與眾不同,而這不同源于她踏著山風朝他走來,可卻不是為了他,而只是為了他手中的這只雞。試想一下,一個自小以好相貌和好才學虜獲無數女子芳心,而又一路踏碎了萬千芳心,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翩翩公子,醫藥世家子弟,卻在這種時候魅力輸給了一只雞,還是只經由自己的手烤得流油的肥雞,這讓他情何以堪?
“公子,這雞若是不趁熱吃,恐怕夜里風涼,等會把它吹冷了在食用,恐怕會覺得油膩。”云裳嚴肅認真的和他探討的語氣,可眼神就沒從烤雞身上挪開,哪怕半分。
“姑娘說的極是,那這雞——”他揚了揚手里的烤雞,她的目光就隨著那烤雞移到了他眼前,穿過烤雞,落在了他的臉上。美人粲然一笑,明眸皓齒間透出幾分狡黠的靈動。
“這雞,當然是見者有份了?!痹粕褯]有礙著人間的禮節,就著陳御風旁邊席地而坐,他剛剛伸出去想要用袖袍替她拂去那地上的枯枝爛葉的那只手默默收回,揮了揮衣袖,裝作是在趕蚊子。之后也若無其事的坐了下來,將烤好的雞遞至她面前。
“喏,雞翅膀給公子?!痹粕呀舆^叉著的烤雞的樹枝,先將那對雞翅從雞身上撕扯了下來,遞予身旁的陳御風。見他嘴角略微抽搐了會兒,遲遲沒有伸手來接,又好心開導他。
“方才聽公子哼唱時,得知公子最愛吃雞翅膀,故將這對雞翅先遞給公子,公子不必介懷,君子成人之美,不奪人所愛?!?
“??????”誰在介懷這個?陳御風看了眼云裳,她卻已經把注意力和視線都轉移到了雞身上,使勁掰了一條雞大腿,絲毫不顧淑女形象的大口啃了起來,因為嘴小,臉小,吃得滿嘴,滿臉都是油。在她還未看清她究竟是以何等風卷殘云的速度將那只雞腿吞吃入腹的時候,她就已經卸下了另一只雞腿又大快朵頤起來??粗说却拄數某韵啵瑥氐最嵏擦藙倓偝跻姇r她留給他的美好印象,此刻的她就像是只在偷吃雞的狐貍。陳御風欲哭無淚,現實哭著對他說,話本里都是騙人的,她不可能是他的公主。
在他沉浸在被話本小說欺騙的悲傷中不可自拔的時候,云裳已經快速解決了一整只雞,連骨頭都沒剩下,并且好像沒有果腹感,此刻正兩眼炯炯有神的望著他手里捏著的那兩塊尚未來得及食用的雞翅。
“公子這般,已將這雞翅放涼了,放涼了油就凝固了,就不好吃了?!痹粕讯⒅且粚﹄u翅期期艾艾的說。
“那該如何是好呢?”陳御風看著她那兩扇垂下的眼睫,順著她的話笑著問。
“那自然是——由我代勞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她笑著抬眼瞧他,方才有意調笑她的心思頓時就消散開來,只余下心中莫名的一陣悸動。他將雞翅遞給她,語氣輕緩的說:“那就有勞姑娘了?!?
云裳歡天喜地的接了過去,接連敷衍的說了幾句“不客氣,不客氣”。吃完了雞翅這才覺得滿足,太久沒有吃到這么好吃的燒雞了,不禁鼻頭一酸,感動的想哭。扭頭看著正注視著她的陳御風,驚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的將人家辛辛苦苦烤的一整只雞都吃了,連骨頭也沒給人家剩下!這未免也不合乎禮數了。她這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舔了舔嘴角,用頂無辜的眼神看向他,猶豫著開口。
“呃??????公子烤雞的手藝十分了得,我佩服之至,他日若與公子結緣,定當上門來討教一二。如今也不能白吃了公子的一只燒雞,我素來不愛欠著旁人,那就將這一壇子桂花釀贈予公子,我與公子就算是兩清了?!痹粕褜⒁粔庸鸹ㄡ劮诺剿诌?,看著他不說話,心想著這人類真是貪得無厭,她吃他一只雞,卻賠給了他一壇子酒仙釀造的桂花酒,這等佳釀還真是他尋遍人間也找不來第二壇的好東西,如今他還不知滿足,覬覦著她的其他東西。她剛剛還明朗的臉色忽然轉變得陰沉,皺眉看向他。
“公子若是覺得不妥,我這里還有——”
“姑娘你臉上臟了。”陳御風直直看著她,像是要透過她的琥珀色的眼瞳望進她的心里。
“哦?!蓖蝗槐凰D移了話題,云裳心里有些不高興,無所謂的拽著衣袖準備往臉上揩拭,被一只溫潤的手擋住。她的視線順著那只手移向他的臉,疑惑又冷淡的看著她。
“姑娘還真是??????不拘小節。擦臉還是用這方帕子吧。”
云裳這才看清,他手里還握著一方絲帕,整整齊齊的疊成了一個方塊,觸感溫香柔軟,在絲帕一角還繡著一簇蘭花。
“公子大可不必如此,我——”
“還沒問姑娘芳名呢?!?
“我——”
“在下陳御風,家住闌干城,目前在小青峰修行,是個藥師,敢問姑娘芳名?”他再次開口問到。
“云裳?!?
“云想衣裳花想容,在下覺得,花容更適合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