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還只有蒙蒙亮的時候,舒眉就悄悄爬了起來,她輕手輕腳穿好衣服后,悄無聲息地出了寢臥的大門。
按照慣例,她到枕月湖邊溜達了一圈,活動活動了一陣筋骨之后,便回到竹韻苑,又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然后吩咐雨潤,到碧波園去找齊屹的丫鬟優曇,請她帶個話給大伯齊屹。
她想就明日及冠禮的安排,找時候跟他先商量商量。
雨潤得到指示后,欣然地領命而去。一旁伺候的施嬤嬤,有些不解地問道:“這有啥好商量的?!小姐您招待的是女賓,跟外院男賓是分開的。跟莫管家知會一聲不就得了?”
不好跟對方提起和齊峻攤牌的事,舒眉只好拿待客的事由作掩飾:“滄州老家,這回來了好幾位伯伯叔叔,想來他們會在京城里多逗留幾天,到時少不得派一些丫鬟婆子前去伺候。得提前準備不是?!”
施嬤嬤一聽,原來是為了這個,遂點了點頭,沒有再深究其中的奧妙了。
舒眉上午安排完府中的雜事,又到霽月堂跟婆母請了安,接著,派人跟外院的莫管家,了解一下明日的安排。一直忙到日頭落下,不知不覺就到了晚膳時分。
舒眉一身疲憊回到竹韻苑時,完用晚膳,又沖沖泡了個熱水澡,沒一會兒,便見優曇匆匆趕了過來。
“奴婢跟國公爺說了,他請四夫人跟著奴婢,一同上聽風閣。說是有要事跟您交待。”優曇行完禮之后,就把齊屹的這層意思稟告給了四夫人。
舒眉聽聞后,換了一身衣服,便跟在她身后。去了碧波園。
跟著優曇,她又一次來到了頂樓,只見齊屹早已候在那兒。
兩個月不見。他身上倒沒旅人那種滿面風塵的感覺,跟他離家前好似變化不大。
兩人一陣寒暄問安,沒多在一會兒,齊屹就請她坐下,又安排丫鬟去倒茶。
給四夫人斟來茶水后,優曇便退在了一旁。
舒眉想到之前,自己跟林家聯系。都是通過優曇。甚至休書失竊后的補救,這丫鬟也是全程參與。
想到這里,舒眉也就沒再避忌她,放心大膽地,將齊屹離府后。所發生的一切,全部告訴了他。最后,還跟齊屹說道:“等我們趕到丹露苑時,他已經從大嫂口中,聽到了那些傳言。這東西放到案幾上,雖是還沒被他看到,可后來還是要求何嬤嬤,將信封展開給他瞧了。”
齊屹想到優曇給他說過的話,不由眉頭微擰。
舒眉怕他不信
。忙又解釋道:“當時的情景,弟妹實在沒辦法,只得把大哥你寫下這東西的情形,全部都告訴了他。他還跑去找三姑奶奶核實過。”
齊屹點了點頭,接著便開始沉思起來。
他原以為小兩口彼此間多少有些感情了,沒想到舒眉上來。就跟他坦承她跟四弟之間相處的實情,還暗示他最終她不會留下來的。
沉默了良久,齊屹重新抬頭時,說道:“之前,他都不聽勸的,這次你做得很好,能及時地穩住他。不瞞弟妹說,當初齊府求娶你進門,確實有這層意思在。加上祖母一直覺得愧對你們文家,想一了夙愿。故此,才想著兩好合一好。只是沒料到最后,祖母竟然也走得那般早……”
一語未畢,他聲音中帶著些許異樣。
想起夢中那位面色慈藹的老人,舒眉心有戚戚焉。
她的這個情緒反應,被對面的齊屹,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嘴唇不覺微彎,心里暗道:到底不是那心腸狠硬之人。
舒眉此時心里想的卻是,事情都到這一步了,齊屹甘愿承認是自己家族的緣故,也不愿將她堂姐牽扯進這話題。不愧是有擔當的男人,同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兄弟倆差別怎么這么大呢?
對這位大伯不由心生敬佩,舒眉心里頓生敬佩之情,對眼前這位一直像親人般關懷她的大哥哥,生出些許惋惜。
當初若不是高氏橫刀奪愛,眼前這人沒準就成她堂姐夫了,文家也不會就此蒙受一系列的大難。
此時舒眉心里,對齊氏兄弟原先的怨懟,不由減輕了幾分。
“既是大哥的初衷,是為了雙方著想,舒兒也決非那不識好歹之人。所以在這里,舒兒懇請大哥早做打算,省得婆母整日里念叨。相公他萬一把持不住,跟呂姑娘又攪到一起了。”舒眉連忙提起此事。
其實這種事,早在當初讓齊屹寫下那封休書時起,就應當協商清楚的。只不過那時,齊峻對她不理不睬,甚至還有怨懟,她根本就無需擔心這方面。
沒想到半年過去,情形發展得如此迅速,讓人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也難怪他了,這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多一個女人不多,少一個女人不少。哪像現代一夫一妻制,若不考慮離婚等意外因素,選擇一次便得牽手一生,也難怪那些剩男剩女們,遲遲不肯走進婚姻的殿堂了。
她不怕別的,就怕齊屹下回又長時間不在家,她沒信心能抵擋住高氏再一次出手。
婚姻內保持合作同伴關系,守住一顆心還真是很難,希望齊屹能跟他弟弟闡明這些厲害關系。
齊屹掃了她一眼,有些明白舒眉話中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望著弟妹說道:“我去跟四弟談談,不讓他再給你造成困擾的。不過,你要承諾大哥,萬一哪天我不在府里了,你要跟這次一樣,無論處在何種境地,都不能輕易放棄他。時刻在旁邊敲醒他。到了約定的日子,齊府自然會放你一道走……”
想到對方對自己一直不錯,舒眉點頭應承下來,只要他答應了,齊峻那邊肯定不成問題。就是迫于婆母的壓力,將來齊峻都會爽快簽下休書。
見目的已經達到,她沒有多作停留,隨后便從聽風閣下來了
。
舒眉回到竹韻苑,又開始忙碌,一天下來幾乎腳不沾地。黃昏時分,幾房人到霽月堂吃飯時,鄭氏見到形容憔悴的小兒媳,不由心疼的勸她:“說讓蔡嬤嬤派到你身邊幫忙,硬是不肯。看一個峻兒的及冠禮,把你給累的……”
她的話音剛落,兄弟倆便齊刷刷地,朝舒眉望了過來,見她如今確實瘦了不少。
別人都還好說,齊峻聽到后若有所悟,沒過一會兒,面上便露出幾分羞赧之色。
晚飯過后,齊屹便將四弟叫上了聽風閣。
從碧波園出來 ,齊峻心里說不出的憋屈。
沒想到竟然被舒眉猜中了,她嫁過來真是為了齊府。想起大哥跟他提起父親臨終的囑托,當時臉上的表情,讓齊峻覺得十分不自在。
“爹爹知道你性子沖動,朝中之事就沒有讓你知曉。但是,現在到了不得不面對的時候了,咱們齊府不怕背千古罵名,就得維持和文家的聯姻,繼續保持中立的立場。爹爹在地底下才能安息。”齊屹一臉鄭重地說道。
既然提到了爹爹,那大哥的話定然不會作偽了,齊峻同時又覺得有幾分憤怒。
當下他便覺得父兄兩人也太小瞧人了,難不成跟自己好好解釋,他還一意孤行硬是跟家里對著干不成?
他心里是這樣想的,嘴里不由就這樣說出來了。
誰知大哥竟然舊事重提,把他十六歲那年,因蘭妹妹一家被關,被爹爹狠抽一頓,還有沖著舒眉那丫頭發火的糗事,也一并拎了出來說叨。
“那時年紀小不懂事嘛!”齊峻忙不迭地回敬過去。
齊屹笑了笑,說道:“那時是不懂事,半年前的事又如何解釋?難不成你半年時間,突然就成不惑之年了?”
齊峻頓時一臉愧色,齊屹也知見好就收,或許是留時間讓他想清楚。
現在回想起來,他心里將以前對舒眉不住的那些地方,又重新想了幾遍。
在從碧波園回竹韻苑的路上,齊峻來來回回走了幾遍,一直不敢回去直接面對舒眉,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想起明天就是他及冠的日子,回去晚了明早或者再也起不來了。
他腳下不由加快了步伐。
等舒眉睡過一覺醒來時,才聽到齊峻回來就寢的聲音。
她掃了對方一眼,拉上毯子接著蒙頭大睡。
直愣愣地望著妻子這自然的動作,齊峻神色復雜,他耳邊不由響起下樓時,大哥最后告誡自己的話。
大哥最后提醒道:“我是幫你多留了她兩年,你自己心里怎么打算的,趕緊想想清楚,再遲恐怕就來不及了。自古娶妻當娶賢,弟妹這人品行德行沒哪一樣配不上你的。若不是她家被咱們連累了,你就是想娶人家,曦裕先生未必看得上你。如果你是真不愿跟她過了,就莫要再撩拔她,畢竟當時,是咱們寧國府對不住她們文氏一族,你還想讓爹爹和祖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