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姨娘的話,讓舒眉陷入沉思。
對于鄭氏的所作所為,她從來都是鄙視多于畏懼。
對于大多數的世家媳婦來講,婆媳和睦相處,關系到她們半生的福祉。可就舒眉如今的處境,鄭氏對她還有構不成太大麻煩。
若是她愿意,能把鄭氏并小姑收拾得服服帖帖。關鍵是,自打齊峻枉顧她跟兒子的立場,停妻再娶后,舒眉已經對這男人提不起興趣。試問,對齊峻都沒指望了,她何必要蹚那攤渾水,跟齊家女人再打擂臺呢?
如今,她已經爭取到了寧國府掌舵之人齊屹的諒解。她何必還讓自己重蹈覆轍,踏入那個泥潭呢?!
想到這里,舒眉抬起頭來,望著芙姨娘鄭重其事地說道:“你的好意,我焉能不明白?!不管是寧國府還是念祖他爹,我如今統統沒了興致。我跟他之間,從來都不是住在哪兒的問題……”
“縣君您……”舒眉的態度,讓芙姨娘頗感意外,她剛想勸說一番,陡然間想起,在來文府之前,四爺齊峻懇求她出面時所說的話語。
“聽人說,舒兒跟姨娘關系最好。若能勸她回府,將來,您在府里頭也有個知心人說說話。她不過是要面子,過不去心里那個坎兒。其實,她心里都明白,除了名份上讓她有些許委屈,我跟她的關系,實際上從未改變過。”
四爺此話透露出的意思,莫不是承諾,以后只會偏寵她母子倆?!
肯定是這樣,四爺因有愧于她娘倆,將來少不得會加倍補償她娘倆。再加上,舒眉如今的身份,他便是不想維護她。怕是也不成的!
為了讓妻子能回到自己身邊,齊峻對她這樣無足輕重的庶母,都能放下身段,百般懇求。顯而易見,舒眉母子在他心目中,地位是不低的。
老國公爺齊敬煦過身之前,芙姨娘自己一直是他最寵愛的女人,她自然知道,在這大宅門里生存,男人的寵愛與否。對后院婦人來說,可以算得上至關重要。
芙姨娘以已度人,自然想不通。對方為何不戰而退。
在她的觀念中,舒眉就該回寧國府,把秦氏母子壓得死死的,順帶讓婆婆和小姑,知道自己的厲害。這樣一來。什么委屈和怨氣都消了。
此念一起,她又勸說道:“如今您這個樣子,不清楚內情的,還以為,您跟四爺關系一直沒改善過,怕爭寵爭不過梅馨苑那位。才不肯回去的。”
“爭寵?”第一次聽到這詞,舒眉差點打翻了手邊的茶盞。她細細咀嚼了對方剛才的話語,頓時心里豁然開朗。
芙姨娘半輩子都在跟人爭寵。在老國公爺過世后,她甚至為之前的得寵,付出過沉重的代價。難怪她會生出如此念頭。
理解了芙姨娘的際遇,舒眉不由對她此行的動機產生了質疑。
“姨娘此次上門,莫不是替人來當說客來的吧?!”說出這個話。舒眉語氣頓時冷了下來。
被她戳穿了,芙姨娘面上一陣慌亂。過了片刻,她老實地承認了:“之前,四爺幫過咱們娘倆,此次他有難處,賤妾自然要還他這個人情。況且,我真的覺得,縣君不該放棄……”
于芙姨娘的立場,舒眉當然理解。對于弱勢的他們,她自不會去計較。
于是,舒眉反過來勸說芙姨娘:“并非是我放棄!只不過是重新選擇一種生活而已。若姨娘也不喜歡如今的齊府,其實,你也可以重新選擇的。五爺娶媳婦后,就能分府出去另過了。到時,姨娘不僅能享兒孫福,還不用受任何人的氣兒。我想,鄭太夫人是不會阻止你們的……”
舒眉的提議,讓芙姨娘猛然一驚。
這些年,她早已習慣有人安排生活,對于主母鄭氏,她心里再鄙夷怨恨,面上都是屈從和敬重。
若是能分出去,好是好,可巍兒還小,如今一沒功名,二沒封賞。若是分府出去,自己娘倆的日子……
如今住在寧國府,雖然時不時受鄭氏母女倆的氣,好歹還能衣食無憂。
見芙姨娘不再言語,舒眉自是知道她的為難之處,只是跟說閑話似的,和她提起齊淑娉之前的遭遇。
“……就是不愿被人被人再當作踏腳石,她搬來和我做伴了。本來這事,我不該答應的,可她跟我說,再也不想回庵堂了。我瞧著她挺好強爭氣的,就留她住下來了,順便跟雨潤學學做生意,將來不管遇到什么,總歸能有自保的謀生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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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齊峻登時怔住了,總覺得醒來后她就大不相同了。上次不僅從她眸中看到了陌生和疏離,今天他回來后,她自始至終都是副無怒無嗔的表情。
難道真冤枉她了?真不反對蘭妹妹進門?
齊峻轉過頭,心底某個角落很是失落。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就好比如,他滿腹怒意來砸場子,結果人家笑臉相迎,對他說,爺,你找錯對象,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人。
這種感覺很不爽!可又無處去發泄。
跪在地上的女子,兀自拭著眼角的淚珠兒。一身素裝,楚楚可憐的姿態。齊峻不由想到了呂若蘭。
不對,若納這丫頭是大嫂的意思,蘭妹妹為何是那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齊峻不覺有些糊涂了。
見夫人帶著丫鬟進去了,涂婆子不失時機湊到齊峻跟前,溫聲相勸道:“爺怎么越大越拿不定主意了?!誰的主張有甚相干?竹韻苑現在缺子嗣,太夫人心里急,爺何不順勢收了青卉這丫頭。她是家生子,總比外面野路來的干凈……”
這話不知怎地觸動齊峻的神經,他當即勃然大怒,一把將嬤嬤推了開來,厲聲喝斥道:“說什么呢?什么野路來的?”
涂嬤嬤頓時醒悟,連連朝自個嘴上猛抽:“瞧老婆子這張嘴!讓你多嘴多舌,不說話沒把你當啞巴了。”屋里頓時響起,噼噼叭叭一陣扇耳聒子的聲音。不一會兒,涂嬤嬤面頰兩邊,就被她自己抽得紅腫起來。
齊峻心煩意亂,瞧見乳娘那副惺惺作態的樣子,更是煩上加煩。沒一會兒,他怒聲喝止:“要打回屋自己打,別在這兒招人嫌。”
涂嬤嬤連連謝恩,臨走前還解釋道:“老奴沒別的意思,真不是指呂姑娘。”
齊峻粉白一張的嫩臉,頓時氣成豬肝色,朝著涂嬤嬤和地上的青卉吼道:“滾,都給爺滾遠點……”
舒眉在屋內聽到,跟雨潤對視一眼,兩人眼里都有驚悸之色。
雨潤壓低聲音,湊到主子耳邊說道:“這下,那女人進不了門,爺也怪不到咱們身上來了吧?”
舒眉朝她擺了擺手,又指了指門口,意即等人都走干凈了再說。
雨潤點了點頭,臉上漾起得逞的笑意。
渾渾噩噩走出竹韻苑,齊峻心里也在琢磨同樣的問題——原來真不是這女人從中做的梗。他不禁有些糊涂了,那她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不覺,齊峻的腳步朝著碧波園方向走去。
聽說四弟來到聽風閣了,齊屹眉頭一揚——這小子終于坐不住,主動找上門來了。寧國府如今的主人,常年面癱的臉上,終于有了幾分笑意。
爬到聽風閣的頂層,齊峻一進門看見大哥板著那張冰塊臉。他坐在陰影的身姿,顯得有些落寞。讓人不由想起,他們父親剛離世那會兒的情景。
那時他一夜之間,感到世界仿佛要崩潰了一般,撲在大哥懷里失聲痛哭。
當時,爹爹抓住兄弟幾個的手,囑咐他們要聽大哥的安排,一切以家族為重,不可任性妄為。也是在那種情形下,他違心應下了娶文家那黑丫頭。
拜堂那天,他特意將大哥拉到父親靈前,問起大姐代公主和親的事。
大哥矢口否認與文昭容有關,還勸誡他不要瞎想,練好自己本事,莫要攪進朝局里去。隨后,就把他送到祖籍滄州去避禍了。
臨行前,他特意找來文家老仆婦詢問。
施嬤嬤也否認此事,還說她家大姑娘從小就心地善良,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況且,跟他大姐是閨中好友,斷然不會做下那等事……
大嫂高氏后來告訴他,家里為他定下文舒眉,皆因大哥當年負了文昭容。要他這當弟弟的代為贖罪,非要娶那黑皮媳婦不可。從此以后,他暗中觀察,大哥對文昭容的事,也確實上心。尤其在對方香消玉殞時,大哥像變了個人似的,一下子仿佛蒼老了十多歲。
可是,他們之間的恩怨,與自己何干?賠上他一生的幸福,讓人如何心甘?
想到這里,齊峻咽了咽口水,坦然迎上大哥打量的目光。
“還得舍得回來?”齊屹瞥了一眼他弟弟,身形沒有半分挪動。
朝他大哥行了一禮,齊峻立到旁邊,心里正在琢磨,該如何開口試探呂若蘭的事。沒想到他大哥倒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