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精壯威武的龍德,此時變得孱弱不堪,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炎冰適才說的那些話,如同一道道閃電劈在他的身上。
他就這么愣愣的呆坐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炎冰也不敢打攪他,靜待一邊,等他平復下來,再做打算。
有輕風掠進了樹林里,吹亂了龍德的須發,像冰刀子一般透過他的骨髓,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老夫已經犯下了不可彌補的大錯,實在是……實在是……人神共憤天誅地滅……”
龍德終于開口了,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來,聲音蒼老而無力,用盡了全身氣力一般。
他又抬起手掌,對準自己的天靈蓋,悲涼的對著炎冰說道:“多謝姑娘警醒了老夫,但老夫罪不容赦不敢茍活,唯有自絕性命來懺悔了,我死之后還煩請姑娘能到我府里知會……”
“龍叔叔萬萬不可自暴自棄,你現在回頭或許事情還有轉機,你要是自絕性命才是覆水難收了。”炎冰一躍而起,把他的手拉住,又勸道,“你原本就是一時糊涂受了蠱惑,現在更要想辦法去彌補才對啊,如何這般不負責任的一死百了。”
龍德搖頭嘆道:“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境地,我還能怎么辦,難道姑娘要我下半生都在悔恨中煎熬嗎?”
炎冰把他的手緊緊握住,鼓勵道:“亡羊補牢還不算晚,你現在要將功折罪救贖自己才對,現在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候。”
龍德聞言一愣,急急問道:“只要能夠將功折罪老夫赴湯蹈火都毫無懼怕,姑娘有何指教但說無妨?”
炎冰微微一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娓娓說了起來:“龍叔叔你若是自殺身亡,巫圖必然還會千方百計的派人行刺掌門人,強力破壞鎮魔法陣,你若是活著,就可以拖延時間呀。”
龍德聽了她的話頓時豁然開朗,不免又自責了起來:“姑娘小小年紀見識過人,老夫只看得清眼前的三步路,當真是白活了。”
“龍叔叔若是肯聽冰兒的幾句話……”
“別說是幾句話,就是幾千句幾萬句我都聽的!”龍德肅然道。
“好,那我就直說了。這第一件事就是要暗中保護好羅生門的掌門人,第二件事便是知會掌門人要多增派些得力的能人高手到蠻荒之地,現今看護法陣的只有他們兩個師兄弟,萬一巫圖和妖族發動偷襲,定然是守不住的。”炎冰說道,擔憂了起來,“這第二件事無論如何你要全力去做到,不但關乎到兩人性命,還關系到天下百姓的生死存亡。”
龍德站起身來,又恢復了往日的剛猛氣勢,拱手施禮:“姑娘清放心,我一定盡全力去辦。”
炎冰還禮,笑顏如春風:“那我就替天下人謝過龍叔叔了,現在已是正午時分,你就不要在此多耽擱了,趕得急的話日落之時可到東洲。”
龍德心里開朗了不少,果然如許寧所說的那樣,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奸邪小人,只是一時糊涂罷了。
還沒走出幾步,龍德又返身過來,吶吶的說道:“有件事我差點忘記相問了,還請姑娘告知。”
“龍叔叔請說。”
“你對于羅生門的事情都非常的熟悉,更何況……更何況你還知道我的名字,一定是有哪個人告訴你的,要是不介意的話,就跟我說出他的名字,我好感謝他。”龍德請求。
炎冰猶猶豫豫了半會,雙手一攤,嘆了口氣,裝作極其難辦的樣子,說道:“唉,我也不想瞞著你,可是這個人再三交代過我,斷然不可讓龍叔叔你知曉他的名字。”
龍德咦了一聲,大惑不解:“他這是在幫我,如何不讓我知道身份?”
炎冰安慰起他:“這人早晚會讓你知道的,只是現在他也有自己的要緊事情去辦,還請龍叔叔諒解,日后定然會跟你賠罪。”
龍德爽朗的笑笑,就不再為難她了,大踏步的返身出了林子,朝著東洲方向奔去。
密林中。
許寧從遠處慢慢走了過來,沖著炎冰豎起了大拇指,贊賞道:“小妮子談笑之間便輕松幫我解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挽救了羅生門也挽救了龍家,佩服,實在是讓人佩服!”
“少貧嘴了你。”炎冰假嗔道。
許寧又在她的粉腮上悄悄的吻了下,情不自禁的說道:“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你,總之我這輩子都會好好守護你的。”
炎冰環抱著他的脖子,踮起腳尖,揚起俏臉,眼里情深切切:“那你可愿意陪我呆在朱坪寨一生一世嗎?”
許寧點點頭,鄭重的答應:“等我找到姐姐,一起報了殺父之仇,我便和你呆在那里,不離不棄!”
炎冰聽了喜不自勝,嘴巴蠕動著想要說點什么,一下子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眼眸中淚光閃爍,看著要哭出來了。
許寧奇道:“你們女人當真都是水做的嗎?高興也哭難過也要哭,不哭了不哭了。”
炎冰抽了抽略微有些發紅的瓊鼻,破涕為笑,開開心心的拉著許寧,走出了這片郁郁蔥蔥,枝繁葉茂的密林。
兩人進到蠻荒王城里,避開熱鬧的大街,沿著人跡相對稀少的小巷回到了客棧。
“這兩日都沒在城中看到有古族裝扮的人出現過,你還是不要再穿那身獸皮短衣了。”許寧提醒她。
炎冰也察覺到了城中出現的異常,表示同意,覺得事情變得緊迫了起來,說道:“要是讓巫圖得到了地圖,就不好辦了,我們還是盡快動手為好。”
許寧點點頭:“事不宜遲,那么就在日落之時出發了。”
事情決定了下來,兩人便早早到臥榻上面休息,養精蓄銳只待夜幕來臨。
到了華燈初上時,半月已爬出了高高的城墻。
許寧和炎冰都是一身勁裝打扮,特別是炎冰,角弓和箭囊背負身后,一頭如瀑般的長發扎了起來,用一條紅色綢帶固定住,更顯得英氣颯爽不讓須眉。
今夜的山野起了陣狂風,到處都是飛沙走石,草木哭號。
等到了天池山脈附近,風勢又強烈了幾分,天地間鬼哭狼嚎的一般,月亮明晃晃的掛在山峰,被猙獰的奇石怪巖啃噬著。
兩個人悄悄的沿著崎嶇險峻的山道向上攀爬,任憑強風吹襲,原本就難行的道路走起來就更為的艱難。當到達了山頂再朝天池里面走去的時候,又增加了不少的難度,內側山脈的風勢不減,既要提防被狂風卷下去,又要擔心身后的落石。
許寧小心的在后面護著炎冰,看著她踉踉蹌蹌的孱弱身影,真如一棵風中的稻草隨時都要被吹走,許寧的心里又懊悔起來:“今晚天氣如此惡劣,早應該先回客棧,再等一日的。”
總算是有驚無險,歷盡千辛萬苦到了天池之內。狂風在這巨大的“池子”里形成了風暴,卷席起漫天的塵土,灰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兩人大費周章才找到了那個入口的山洞,這才稍稍的喘了一口氣。
洞中自然是漆黑一團,半點月光都照不進來,許寧黑暗中可視物,炎冰自然也是不差。只是這些密布在山體里的蜂窩般的山洞連通一起,里面也是風聲大作,發出“嗡嗡嗡”的聲響,要是不附耳說話,對方根本聽不真確。
許寧一路上用身體護著炎冰,被落石刮擦了不少地方,臉上也有幾道口子。炎冰看了心疼不已,從戒指空間里取出那瓶紅色的“驅毒水”,細細涂抹在傷口,許寧頓覺得傷口處清涼無比,涂過的地方也立刻止住了滲血。
走到那個機關處,兩人下到了祭臺,風聲頓時被擋在了外面,里面一片靜謐。炎冰把空間里的符篆和那瓶藍色的“回神露”都取了出來,放在懷里,以免緊急之時,便于使用出來。
又繼續往前走,通過那個鐘乳石密布的溶洞時,仍可以看到地上殘留著被許寧打爛無數的碎石,只是不見有幽魂的鬼影。
走在那段石壁上有人工刻畫痕跡的過道時,許寧指著那幅飛翼巨蛇的圖案問起了炎冰,想知道這個圖案的意思。
炎冰搖搖頭,她也不清楚,大概可能或許只是一種圖騰崇拜的意思吧。
下面的七彩仙蘭花海還是一如既往的璀璨,七種顏色形成的光帶漂浮在偌大的石洞里,讓人都要忘記了關于這個地下城市種種的可怕傳說,如夢似幻宛若仙境。
又穿過了長長的狹窄逼仄的密道,終于來到了斷橋!那頭被炎冰一箭釘在穹頂石壁上的死猴子兀自還在那里,已經開始腐爛了,好在這里空間巨大,也不覺得有什么惡臭散發出來。
許寧看著炎冰,等著她如何使出神秘的手段通過這段幾乎全部倒塌的斷橋。
炎冰并不著急,示意許寧跟她在橋頭的承臺坐下,從懷里掏出那張羊皮圖紙,看了起來。
許寧不明所以,輕聲問道:“這時候還看什么呢?快點想辦法過去才是。”
炎冰淡淡回道:“這里面的構造復雜之至,現在還算是安全的,我趁機多記下,免得到那里手忙腳亂腦子一片漿糊。”
許寧心想也是,她現在再看一遍,等會就明朗了許多。萬一碰到什么危險,總不能邊跑邊看吧。
炎冰看了不多會兒,這才站起身里,再次打開戒指空間,從里面取出一小捆絲線來,在地面上松開。又從身后取下角弓羽箭,把絲線的一頭牢牢綁在箭尾,讓許寧拉住另一頭。
許寧還是云里霧里的想不明白,但看炎冰向著對面的橋頭瞄準,嘴里喊道:“你要拉緊啦,切不可松手。”
“嗖”的一聲,羽箭脫弦射出,牢牢釘死在對面的巖壁上!
許寧望著手里的絲線,這才明白了過來,不由得罵自己太笨,其實這個方法并非很難想出來的呀。
炎冰從許寧手里拿過線頭,四處尋找固定的地方,只見許寧從她背后取下一支羽箭,單掌輕輕一拍,箭身就一大半沒入到地下的巖石里。炎冰把絲線拉直綁緊,一條臨時打造的橋梁就算大功告成了。
兩個人踩在這條絲線路橋上面,竟然也如履平地一般,這種絲線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堅韌異常不怕普通斧鉞切砍。
等跳到了對面的懸崖上,在一塊突出的巖石后面又出現了一個洞門,有藍色的霧氣從里面隱隱飄了出來,隨風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