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感覺一片漆黑瞬間將自己埋沒,好像被什麼一口吞了,又彷彿陷入混沌。一頓掙扎,終於將那墨布般的黑暗撕開。驚魂未定,卻見自己身處一個房間之中。周身的墨汁褪去,四散飄轉到空中,再凝聚成一個波浪,翻滾兩圈,一頭扎進一旁的墨缸中。
在墨缸邊上,一個道士模樣的人正覷著眼睛上下打量她。
阿竹心中一緊:糟了!這是什麼地方?眼前的是什麼人?村子呢?月影呢?!
那道士右手握著一把拂塵,將拂毛一甩,擡起柄的尾端,在空中畫了一個直立的黑色圓圈,左手一推。那圓圈應勢飛出,迅速將阿竹套住,浮起圓柱形的空心光柱,柱上經文咒印旋轉攢動,嗡嗡嘁嘁沙沙,似有千萬人在讀經唸咒,那聲音像是要把人心都挖了去。
“呃嗯……”阿竹蜷坐在地上,緊緊地捂住耳朵,感覺腦袋都要把那聲音擠破了。
光柱的文字符號突然脫離光柱,像漩渦一般飛旋著捲入阿竹身體。
“?。“ 卑⒅耋@恐地往身上一頓亂拍亂撓,感覺就像有千萬只蟲子爬在身上一樣。
“凡人?”那道士略微皺了眉頭,臉上半分疑惑半分驚訝。
“啊——走開??!”阿竹用力猛地一拍地上。
嘭——
一股靈力噴涌而出,白光乍現,將所有經文咒印盡數炸出,噼噼啪啪掉落一地,再瞬間淡去,黑色的光柱消失在白光中。墨缸在巨大力量的衝擊下發出嗡嗡嗡的共振聲,引得裡面的墨水振盪出一圈圈的同心圓,終於堅持不住,哐噹一聲裂成碎片,墨汁流了一地。
那道士並沒有躲避,而是在白光激出的那一霎迅速甩動拂塵,左手結印喚起一個堅實的結界,抵擋住了巨大的靈力衝擊。
光過,留下一屋狼藉。胸前的聚靈鎖泛著一圈光暈,再慢慢褪去。
“呼——呼——呼——呼——”一下子劇烈的靈力波動讓阿竹有點承受不住,半撐在地上急促地呼呼喘氣。
那道士後退一步,稍稍穩住身形,一絲墨色的血跡沿著嘴角流下。他將拂塵一甩,擺靠在左手的臂彎裡,半瞇了眼睛,帶著幾分危險和幾分興奮:“小丫頭,你身上帶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阿竹生生嚥下了一口口水,唰的一聲自腰間拔出匕首橫擋在前,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你是什麼人?”
那道士嘴角勾起一抹笑,帶著半分邪氣:“你給了我一箭,還不知我是何人?”
阿竹忽然看到了他胸前掛的一個小哨:“你是畫上那個!”
“差不多?!蹦堑朗繉⒎鲏m交到左手,右手自身側擡起,地上的墨水順從地匯成一股,卷繞著他的手臂,表現得十分親暱,就像是寵物一般,“但準確來說,畫上是我的玄墨,不過是分了幾縷靈識過去罷了?!?
“就是你奪走了那些人的意識,把他們變成活死人,又把整個巫山附近搞得滿是煞氣。”
“過獎,過獎?!?
“你有什麼目的?”
“不是什麼大事,治病而已?!?
“治???什麼?。坑羞@樣治的嗎?”
“你若想知道,等見著我那兄弟,自然就明白了?!蹦堑朗繌堥_掌心,將玄墨收入手中,“你的問題問完了吧,該輪到我了?!?
阿竹後退一步,站穩了,警惕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身上的東西哪兒來的?”
“關你什麼事?!?
“既是凡人,就該有凡人的模樣,安安穩穩地過完一生不好嗎?非得來摻和修行界的事。”
“要你管?!彪m然他說得很有道理,這也確實曾是阿竹心中所想,但就是怎麼聽怎麼不順耳,“再說了,烏都城附近那麼多凡人百姓,你讓他們安穩過日子了嗎?”
“他們不過是運氣差了點。而且,我也沒趕盡殺絕啊?!?
阿竹心頭一股火起,敢情還要謝謝他沒把全城人殺光?真是無可救藥!
“那你也運氣差了點,撞上了我們?!?
“你們?”道士輕蔑地一笑,“一個個不過是中看不中打的草包。哦,那黑衣服的小夥倒是有幾分本事,不過現如今你遠在千里之外,他連你在哪裡都不知道吧?!?
“他可比你想象的厲害多了?!?
“是嗎?”道士挑釁般地一挑眉頭,“那便瞧瞧,在你化爲灰燼之前,他能不能趕到。”
阿竹十分不爭氣地渾身一抖,但這也不能怪她。若真照這道士所說,單靠著幾縷靈識佈下結界,就能在千里之外的巫山興風作浪,那麼多法師修士都敗在他手下,大概率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
“哈哈哈哈……你害怕了?”道士笑得陰邪瘮人,“把東西交出來,或許我可以考慮放你一馬,讓你那同伴不至於找到一具屍骨?!?
阿竹強撐著一口氣:“你纔是,就此收手,把那些人的意識還回去,或許我們可以考慮饒你一次?!?
“噢?既如此,咱們便拭目以待,看誰饒過誰吧。”
說罷,將懷中拂塵抽出直指向前,手腕飛速旋轉,拂毛糾結纏繞,化作一根鋼叉利劍,用盡全力唰地一下砍過,將虛空撕裂,飛出一道利刃,橫切著向阿竹劈去。
阿竹趕忙運力在手,一刀直直砍出。砰的一聲巨響,一黑一白兩道光刃相接,爭鋒相對彼此半步不讓。
嗡——匕首在她手中隱隱哀鳴,震得她的虎口生疼。
咔!黑刃將白刃斬斷,迎頭砸下。
轟——阿竹驚慌接連撤步,那黑刃就斬在她眼前,將木製的地板砍了個稀巴爛。雖然白刃在交鋒中敗下陣來,但幸好這一刀阻住了黑刃的攻勢,否則非把阿竹砍成兩半不可。
“你也不賴嘛。”那道士說著,右手揚起拂塵,在空中打著轉兒,捲起一股龍旋颶風,“小心啦!”
只見他手一揮,數道風柱席捲而下,怒號著咆哮著向阿竹襲來。而在風流間隙中,無數只黑色利箭飛出,密急如雨。
阿竹心中一頓哀嚎:完了完了完了,這可怎麼打,小命不會就掛在這裡了吧!旋即倒持了匕首,高舉過頭頂,一把用力狠狠紮在地上,直直沒入了半把刀身。靈力貫入,瞬間掙開一個白色的小圓防護結界。
呼呼呼呼——狂風呼嘯。
乒乒乒乒——利箭四射。
阿竹苦苦地支撐著,感覺自己的小身板都要被吹散架了,腦袋中一團亂麻嗡嗡直響。
嘭——狂風掀飛了屋頂,將整個屋子吹翻了個底朝天,終於從屋頂破口處向更廣大的天空散去。
阿竹的結界一下散了,她虛脫地半跪在地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咻——又一道黑色利刃橫著砍來,完全不給任何喘息的機會。
阿竹忙想拔刀抵抗,手一動,卻發現匕首釘入地板過深,已經拔不出來了。
“啊——”阿竹閉了雙眼再不敢看。
砰!黑刃向著她砍下,濺起一地木屑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