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擔心當時災民的情況,因此并嚴查,后來回宮的時候也將這件事情上報,也追查過一段時間,只是后來似乎不了了之。
哥哥當時深入災區,整整三個月的時間幾乎不眠不休,即使是勞累過度,疲憊到只是一個小小的感冒最后就嚴重到要吐血的地步。
即使那樣他還是不肯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日夜奮戰在抗戰第一線,若不是當時身邊的副參將的幫助,強行讓他休息了幾天,哥哥怕是就要交代在那里。
這樣為國為民,愛故土百姓愛過自己的生命,他們怎能,怎么敢。
居然這樣污蔑一個國家棟梁。
顏笙的眼睛利劍一般的射向楚清,竟然渾然沒有感覺到楚清鐵釬一般握著自己胳膊的手掌,聲音帶著一絲細碎的寒意,“這絕對不可能。”
“你還要狡辯是么。”楚清此時連最后一絲冷笑都完全消失,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恨意。
“天寶元年。”楚清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將自己的背影留給顏笙,顏笙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看著楚清的背影,竟然發現那背恍惚間竟若刀裁,骨削,單薄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被風吹走一般。
他的聲音還在繼續,“當時你的姐姐,顏頌,奉皇命率大軍征討回紇,三十萬人去,當時出征的時候,整個城中都揚著漫天黃沙,鳳翥龍翔,整個城中都在立在城門口送別。”
“無數人將自己的孩子交托在你姐姐的手中,期待著你姐姐能將無數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人解救出來,還給他們一個太平盛世。”
“可是你姐姐是怎么做的。”楚清的聲音反而平靜下來,即使心中怒火隨時可能噴涌而出,他還是坐在座位上,不動如山,“三十萬熱血男兒征戰沙場,期待的是馬革裹尸,含笑疆場,可是你姐姐卻為了一己私欲出賣國家,出賣這幫將生命交托之人,將自己的軍中消息賣給敵方,假裝自己遭人出賣,腹背受敵,三十萬大軍,頃刻間毀掉五萬人。”
“你知道五萬人是什么概念么?”楚清的臉隱沒在一片奏折中,“城中不遠處有一個景陽鎮,那是城中附近最大的一個鎮子,一個鎮子上的人加起來不過只有十萬而已。”
“這絕對不可能。”楚清說的越多,顏笙心底最開始的憤怒不甘,竟然奇跡般的被撫平,那仿佛將一切都要焚燒殆盡的滔天怒火,慢慢平息,她的聲音堅定,不容一絲退卻,“顏頌與顏修,他們從小接受的就是忠君為國的思想,一切以皇上還有天下蒼生為己任,愛國家,土地,還有那無數的黎民百姓,重過自己的生命,他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的事情。”
她透過這迷離的光線,穿越空間的距離,眼睛直視楚清,不容他退卻,“這是,栽贓,陷害,對兩個忠心為國的臣子最大的傷害。”
室內一時靜的可怕,只能聽見顏笙的聲音在空氣中堅定擲出,每一個字都化為一把石頭做的錘子,捶進那麻木清冷的
心。
楚清在這聲聲仿佛帶著忠臣棟梁鮮血的字眼中,竟然覺得呼吸難得的困難,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壓在他的胸口,立在他面前帶著一絲憐憫的微笑。
真蠢。
不。
絕對不是。
楚清連忙搖頭,心底的聲音逐漸將腦海中的聲音覆蓋,自己做的決定是對的,如今證據確鑿,容不得有一絲摻假的痕跡,自己受顏笙的影響一定是因為自己喜歡她。
顏笙將楚清的矛盾掙扎看在眼底,心中一動,這種時候,最重要的已經不是證據了,他畢竟是皇帝,姐姐剛剛出征,楚清只要稍微有一絲懷疑,姐姐他們一定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她一定要讓楚清相信自己,相信姐姐他們,只要過了這一關,后續的證據自己會親手叫到楚清的手上。
她將一切想明白后,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氣,呼吸幾下將心中涌上的煩躁情緒壓下,決定在加把勁,剛要張口將楚清最后的一絲猶豫打消,不想楚清居然一瞬間恢復神志,眼中的光芒甚至比方才更要清冷幾分。
這樣的目光隔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向著顏笙的方向幽幽望來,竟像是將顏笙心底的所有想法看破一般。
顏笙心底一跳,張口道,“皇上,我...”
“你不用說。”楚清出口的聲音甚至帶著一絲溫和的感覺,他垂眸,將自己眼中的寒涼全部隱藏,“宣你今日來,朕不過是給你們一個辯論的機會,你是知道朕的個性的,若是真的心中有疑慮,怕是此時就不是召你來問話,而是朕去天牢親自審問顏修,朕相信從他的嘴里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楚清的聲音越來越溫和,甚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呢喃溫暖,明明是國家大事,說話的口氣卻像是情人之間的閨房情話,“你不用太過緊張,今天的事情是朕唐突了,朕并沒有懷疑你哥哥姐姐的意思。”
話是這么說,他卻示意身邊的太監將顏笙一直握在手中的奏折取了回來,最后剛在自己書案下的抽屜里面。
顏笙眼睛一縮,若是她們記錯,那里面放置的是各地官員罪證的奏折,不僅如此,一旦放在那里就意味著罪名成立,永無翻身之日。
楚清最后還是沒有相信自己的話。
顏笙心底一沉,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被寬恕后的輕松笑意,“臣妾知道皇上一直都是位難得的明君,自然不會因為這些捕風捉影的小事來懷疑忠心為國的棟梁的。"
“你明白就好。”楚清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疲倦,一直攥緊拳頭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僵了一瞬,隨后還是緩緩抬起,對著顏笙的方向揮手,“朕這里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先退回去,這段時間你為趙婕妤的事情費心了,先回去休息吧。”
“臣妾先行告退。”顏笙對著楚清行了個標準的宮廷里,臉上一直維持著如釋重負的笑意,連帶著周圍一直觀察顏笙表情的人都松了一口
氣。
還好這個貴妃并沒有激怒皇上,不然就算不被牽連,被拉去墊背的也一定是他們。
顏笙說完,果然不再有一絲猶豫,直接推門而出,將書房后的一切全部拋在腦后。
從顏笙行禮轉身后,楚清就將隱在奏折后的身體向前傾了傾,黝黑的瞳孔一直對著顏笙的方向,久久不語。
門外不遠處,是秋菊焦急的身影。
顏笙還從未見過秋菊如此的神態,素日里一雙淡定如水的眼睛竟然浮現焦急的顏色,甚至日光恍惚間那烏黑的頭發上都能看見點點霜白。
秋菊聽見乾清宮門口傳來的聲音,臉色一喜,連忙跑到顏笙身邊,一雙眼睛不敢有一絲恍惚的望著顏笙,“皇上叫小姐可是發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去了這么久,不知道為什么從今天看見那個太監以后,心里就慌得厲害。”
秋菊的感覺竟然這么敏銳。
顏笙的心底突然涌上大片的疲倦,她將自己的手掌悄悄握起,讓自己的手中在手掌中留下殷紅的血跡,這樣才能讓她有些恍惚的神志微微回籠。
“咱們回宮再說。”顏笙閉眼將眼中的情緒壓下,這附近畢竟還是楚清的地盤,不知道多少人盯著他們時候一些不得體的話,好趁機給自己找晦氣。
秋菊自然是明白這些道理的,只是方才的時候心里太過慌張才一時間失去了處事的規范。
兩人自是不會在這里多待,更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褚華宮。
在乾清宮耽誤的這段時間,青鳶和清馨已經在嬤嬤的幫助下將趙婕妤的后事料理完畢。
雖然是按照貴妃的禮儀下葬,只是作為一個生前沒有蒙受皇恩寵幸的妃子,在宮中停靈已經是最大的恩典了,自然后來進行的事情要簡潔一些。
等顏笙回宮的時候,宮中已經全部恢復原樣,沒有一絲去時的痕跡。
趙婕妤在世界上的最后一絲痕跡在這宮中也被抹除,幾年,十幾年后,還會有人記得那般熱烈鮮活的女子以那般慘烈的結局消失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中么。
顏笙的心中竟然也像是隨著趙婕妤的離開空了一下。
秋菊站在顏笙身邊,將她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心底的酸澀蔓延,竟然連伸出去的手都不舍得真的落在顏笙的身上,驚破這無限的眷戀。
“小姐。”最后她還是將自己的手收回,轉成一個低不可聞的聲音,“咱們還有事情要處理,先進去吧。”
這聲音雖低,卻一字不差的全部傳進顏笙的耳底,心底。
顏笙的臉上有瞬間的恍惚,卻很快將神色調整過來,仿佛一切都沒發生一樣,聲音輕緩,“走吧。"
見慣了生離死別的秋菊,聽著這樣清若浮毛的聲音,不知為何,心底竟然像是破開了一顆檸檬,帶著一絲酸澀的感覺。
兩人一路沉默,一直到兩人走到臥房門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