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奇怪的人不是你嗎?顏笙點點頭,鳳雛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東西,忽然端詳了一陣,撇撇嘴:“這娃娃雖好,您還是別留著了。”
“怎么?”顏笙皺眉,忍不住問道。
“這娃娃是烏姬藤刻的,您這殿里的家具木材卻多是用的王妃木,兩者都是好東西,但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精美的器具有時也會變成致命的毒藥,小人不過湊巧知道了而已。”說完咂咂嘴,意猶未盡地建議,“其實不放一起就沒事,要不您送我?”
顏笙俏眉一挑,抬手將盒蓋扣上,還不忘用手壓了壓盒子,順便往前一遞,道:“那便賞你……”見鳳雛喜眉笑眼地接過盒子,接著說,“……辦件事吧。速速找人去仿對兒同樣的東西出來。若一時找不到那個什么藤啊木的,料子也不必做成一樣,外表看著相似即可。”“咣當”,眼前那對斜飛上去的濃眉又掉了回去。
視若不見地放開手,顏笙想了想,又揮揮手,寬大的衣袖在半空中畫出一個絢爛的弧度,將鳳雛召近,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什么,然后便鼓勵地看向他道:“好,去吧。”
那鳳雛雙眼放光,咧嘴一笑,柔情似水地應了聲“是”。一錯眼珠便已轉身不見,只聽得到窗框輕聲一響。
顏笙沒有命鳳雛帶暗衛去皇后那里救人,一是考慮皇上后宮里混進自己所轄的暗衛,一旦被人發現終究百口莫辯;二是想著那賀千慕架勢大的很,園中來往的內侍婢女甚眾,人多眼雜,難度太巨。不如另想辦法,徐徐圖之。
送走這位嫵媚的下屬,顏笙深感疲憊。她抬手揉了揉額頭,忍不住教訓清馨:“走的時候還夸你變聰明了,真是沒有我的教育不行啊,皇后賞賜的東西,你也敢燒?日后她若問詢起來我如何對答?拿什么給她?下次記得,她送的東西都得留著。”
展開絲被,挨著秋菊躺下,又吩咐道:“今日太晚了,待明日,你把之前屋里鬧鬼的事再同我細說說。”
清馨點頭稱是,心里的愧疚還沒有過去,自然不會如平日一般伶牙俐齒,她連忙點頭:“可,可是小姐,方才那人……不是說什么致命毒藥嗎?我……都留了半日……會不會……”
顏笙難得將她如此乖順的模樣,有些心疼,笑著安慰:“莫怕,這種需要互相牽引的物件雖然隱蔽,但也麻煩的緊,只要咱們不直接吃下去,不見得一時半刻就能死了,放心。”
清馨一臉難色,最終還是沒說什么,忙著準備東西伺候顏笙入寢。
顏笙半閉著眼,邊喚清馨一起上床擠著歇歇,邊隨口問了句:“這些日子,楚清可有按著當初的約定?”
清馨見她困得極了,輕聲說道:“賀千慕確是看出來的,她曾幾次向陛下討旨,說要徹查奴婢,都讓皇上找理由搪塞過去了,皇上一直不允,她氣不過,這才釀出之后的事來。”
顏笙“嗯”了一聲,趴在枕
頭上迷迷糊糊地想:楚清,還真是讓自己刮目相看,還以為這次能給自己添麻煩呢。
他對我的家族如此忌憚,把我扔在清冷的后宮里不聞不問,把我丟出來擋在他面前當靶子……如此種種,又何必惺惺作態?帝王的承諾,不過是天下最廉價的東西罷了。
第二日中午,北炎的后宮中傳出消息,一向安靜低調的顏貴妃中邪了!
幾位太醫流水似的進出,都說查不出癥結,但貴妃娘娘就是持續昏睡,期間也曾清醒過一次,飲了點水便又雙眼緊閉地無力躺倒,似乎陷在什么夢魘里,偶爾還會不安地動一下。
到了晚間,連皇上本人都被驚動,帶著一眾隨從趕到了顏貴妃所在的琴嫣殿。
因已過了秋分,白天越來越短,雖然還未黑透,但四周也紛紛亮起了宮燈。
楚清進到琴嫣殿來一看,殿中冷冷清清,只有一個叫清馨的婢女迎駕。
楚清一看見她,一直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來。
既然顏笙已經回來,他也沒什么好顧及的在,直接端起皇上的架子,臉色一硬,質問其他服侍的人都在哪里。
清馨按著顏笙的吩咐,臉緊緊貼在地上,絲毫不敢抬頭,裝作戰戰兢兢地回稟說:“原先還有個叫清鴛的,前些日子被皇后娘娘借用了去,因此現下只得奴婢一個。”
楚清一時愕然,他可是答應顏笙會好好照顧她的兩個宮女,怎么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皺眉,叫身邊的小冬子去請皇后來,隨后追問地上的清馨:“顏貴妃這病是什么時候的事?近日可有什么異樣?”
清馨顫抖著身子說:“奴婢昨天晚間便見到貴妃喊著心悸頭暈,今日早上便開始沉睡不已。至于異樣……”
她轉頭往屋里看了看,欲言又止。
楚清見她如此畏縮,冷著臉斥道:“說!”
清馨重新趴好,忙道:“昨日皇后娘娘送來對人偶,貴妃很是喜歡,伴著把玩了一刻,便覺不適。”
說話間,已經有伶俐的內侍自殿中找了個盒子出來,打開拿給楚清看。楚清看見那對黑乎乎的小人,一臉厭惡地皺了皺眉,抬抬下巴道:“拿給太醫們看看。”說罷便邁腿進殿去看顏笙。一旁的內侍慌忙給他挑燈端茶搬椅子。
掀起床幔,只見顏笙雙目緊閉,眼皮輕顫,睫毛上一層冷汗隨之滾滾而落。細瘦的身體陷在厚重的絲被中更顯無助。忽地,她五指扣緊,難忍地低哼了一聲,怎么也叫不醒。楚清轉開眼,心下一陣不忍,緩緩松了手,任床幔上的流蘇自指尖劃過。又命人多在屋里點了幾盞燈,一時間,平日冷清的大殿亮如白晝。
太醫們圍成了一個圈,七嘴八舌地對著盒子討論了半天,最終派出了個膽大的越眾而出,捧著盒子湊到皇上耳邊低聲稟告:“陛下,這其中一個人偶的材料用的是烏姬藤。它本身木性穩定,不翹不裂,經久耐用
,香氣清新,只是……與貴妃屋中的床榻桌椅等物所用的木料犯沖,兩者相遇,會產生劇毒……不過,貴妃的表現到不像……”
正說著,皇后帶著素云提著宮燈匆匆趕來,楚清只聽到“劇毒”便已勃然大怒,后面太醫再說了句什么都沒聽清,抬眼看見賀千慕,遏制不住怒氣,隨手將太醫手上那裝著人偶的盒子掃到地上,喝道:“劇毒?你下面的人送這樣的東西給顏貴妃,究竟居心何在?!”
賀千慕人還沒走近便被這氣勢嚇住,在殿外遠遠地跪了下來。
一旁的素云瞥見那對滾出來的人偶,知道事情敗露,腳下一軟,也跟著慌忙跪下。宮燈歪在一旁,被旁人接了去。
緊跟而來的小冬子見了,已經明白了大半,驚詫地快跑進屋,忙撿起人偶塞進盒子,又匆匆關上盒蓋,大驚小怪地叫道:“哎喲我的祖宗,還有毒啊?莫傷了龍體!小的趕緊給它拿遠點!”說罷一溜煙地又跑了出去。
楚清胸口起伏不定,氣得不輕。周圍眾人噤若寒蟬,只得面面相覷后,伏地叩首不已。
這檔口,清馨又低聲啜泣著稟告:“陛下,我們前兩天剛依著皇后娘娘的旨意搬到這兒來,便從素云那里收到了同樣的東西,只是那時小姐身體欠安,沒太在意,只讓奴婢供在了書房中。這次再送了來,小姐喜歡,拿著把玩,這才……”
話音剛落,又有太醫進入書房,找到了兩個同樣的人偶,拿了一個,向楚清稟告道:“陛下,這個果然也是。”
楚清狠狠地攥起拳,指節發白,起身出門,走到賀千慕眼前,厲聲斥道:“朕看你一向溫順安分,這些年來待你不薄。顏貴妃與世無爭,朕碰都沒碰過她,你還不能放過?身為后宮之表率,何以蛇蝎心腸,心存嫉妒?現在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來,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賀千慕駭得臉白如紙,也不解釋,只抬起臉來,一雙含淚的大眼睛淚光閃閃,楚楚可憐。
一旁的素云磕頭如搗蒜,惶然道:“陛下息怒,不關娘娘的事,是奴婢聽說顏貴妃屋子里不干凈,想著家鄉的人偶有避邪鎮宅的功效,這才托人帶來,送了過去。奴婢一片好心,根本不知道什么相克的事。縱然陛下責怪,此事娘娘也全然不知,系奴婢一人所為。”
清馨轉過頭向著素云,厲聲道:“什么東西也好早早的準備來,往我們屋里送?怎么這么巧,你前腳送,小姐后腳就中了邪?若真是什么避邪的玩意兒,你怎么不自己留著?你果真不知情,怎會一送再送?明明是怕我家小姐無事,嫌劑量不夠,這才準備了雙份!”
素云沒想到一向唯唯諾諾的清馨也有這么伶牙俐齒的一天,一時沒想出辯解之詞,只是面無血色地不住磕頭,連喚“冤枉”。
楚清見她無可辯駁,只一味喊冤,更加厭煩,轉頭對著地上的賀千慕問:“那個清鴛又是怎么回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