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輕咬著薄唇,垂著眼,看著桌上剩下無情果,驀然“我送郡主回房。”
玟果心里一陣冰涼,他們在虞國時剛走出一步,才過沒多久,他卻完全縮了回去,甚至排斥著她,“為什么?”
“我今天有些累。”他平平靜靜的眸子仍然溫和,但這感覺就象是在她剛到這個世界時看到的他一樣,是對任何人都完全一樣的溫和,再沒有了其他。
難道是因為她的冊封?不應該,聯姻是早已定下的事,一直以來他都知道,從來沒有因為這件事傷過神,還曾經勸過她,說太子是人中龍鳳。
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他如此?不管為什么,他退后了,她也該放他離開,畢竟自己什么也給不了他,也正好借這機會死了自己對他的妄想之心。
深吸了口氣,退了一步,沖他笑著點了點頭,“你好好休息,不用送我了。”
她的笑如陽光般燦爛,卻讓末凡的象被人猛然撕開,痛得呼吸一窒。
看著她悠然轉身飄出自己的梅院,向前追出一步,咬咬牙停了下來,背過身閉上眼,不看她離開的身影。
玟果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不見他追出來,緊咬著下唇瓣的小小的貝齒輕輕顫抖,卻不知一滴淚已從眼里滑落,順著臉頰滴落。
原來在這個世界,仍然象二十一世紀一樣孤單無助。
離開了末凡的梅園,也不回自己的院子,自行去馬棚牽了馬,出了弈園,一路狂奔,任淚隨著風一起飄散。
末凡坐回桌邊。淡笑著。一粒一粒吃著那些無情果。
“既然已經不能再吃。何必勉強?”不知何時離洛已站在了他身邊。
“我不知你在說什么。”末凡一掃臉上地落漠。將手中地果子丟回藤籃。
“我們這幫子人。相處已經有十幾年。其中時間最長地卻是你我。”離洛拋了粒無情果到口中。“這十幾年來。我們彼此從不試探別人地背景。心事。但不試探。卻不表示沒感覺。”
“你到底想說什么?”末凡看著他有滋有味地吃著手中果子。倒有些羨慕。
“當年你種下這無情樹,目的就是要我們大家做到無情無欲,以免一步走錯,萬劫不復。雖然你當年沒有明說出這個目的,但是我們所有人無一不是清清楚楚。”
末凡靜看著紫黑瑩亮的果實,離洛說的沒錯,做為玫果的夫侍,絕不能有絲毫差錯。
“你千算萬算,卻沒算到會對那個小魔女動情。”離洛搖著頭,一副可惜的表情。
末凡溫和的眸子瞬間一冷,“你到底想說什么。”
“自從玫果醒來,這院子里的人都在變,除了我……”離洛仍自吃著無情果。
“難道你來,就是來說風涼話的?”末凡又恢復了平時的溫文而雅。
離洛扯嘴笑了,“論深沉,從容,無人可以與你相比,不過這不影響我們合作。”
“合作?”末凡靠進背椅,抱著手臂笑看著他,“你應該知道沒有人能與我談條件。”
“玫果也不能嗎?”離洛早料到他會這樣。
“她例外。”有些事沒必要去掩飾,越掩飾,越是示弱。
“我也可以例外。”離洛拋掉手中的無情果。
“你認為我會有對三皇子有興趣?”末凡目光炯炯,唇邊帶著淡笑。
離洛微微一愣,隨即笑了,“我早該想到,你雖不問,沒有事能瞞得過你;我只是好奇,你用什么辦法能讓佩衿為你做事,而能讓他不知道在為誰辦事。”
“你能知道是他在為我辦事,看來我過去小看你了。”末凡將一料果子在桌上旋轉。
“既然你知道小看我了,那我們這交易可以談一談了?”
“你的交易我們不必談。”末凡站起身,“我要休息了。”
“既然你對玫果用情已深,難道你就不想給自己爭個地位?”
末凡好奇的看向他,“如果我想與她有點什么,還需要爭嗎?”
“你這樣下去,充其量不過是她的二夫,最終受到太子的壓制……但如果換個人,他愿意許你平夫,你不需要受任何人的挾制。”
“三皇子的好意,末凡心領了,但只能讓三皇子失望了。一來,末凡沒有左右郡主的能力;二來,末凡希望的是忘情,而不是用情。”
“你……這怎么可能?這么多年來,你一直處處維護那個小魔鬼,難道不是……”離洛迷惑的望著眼前的人,突然感到他完全不是與自己相處了十幾年的人,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末凡咬了一口無情果,苦澀的果汁流入口中,“這果子曾經非常美味,我希望明年的今天,它同樣美味,所以只有辜負三皇子的厚愛了。”他咽下口中的苦果,“雖然你很幸運,能一直品嘗這美味,但凡事適可而止,過了就回不了頭了,希望你能一直品嘗這年年一次的美味。”
他將剩下的那小半籃無情果,連著籃子一起遞給他,“帶回去慢慢品。”說完轉身進了屋。
離洛低頭看著懷中的無情果,眉頭擰成了個結,揣摩了他十幾年,難道真的錯了?他不是個能一直安于現狀的人,為什么連他的條件都不問一問?
含在嘴里的無情果,瞬間變得食不知其味了。出了梅園,迎面遇上一個小丫頭,將手中的籃子,丟給她,“賞你了。”
小丫頭呆愣的抱著籃子,不敢相信的看著離洛走遠,低頭看著懷中的果子,才相信這不是夢,臉上綻開燦爛的笑,飛奔著去了下人房,撞開門,沖著里面的幾個姐妹笑道:“快看我這是什么?”
丫頭們涌上來,個個露出驚喜之色,“是末公子種的無情果,你這是哪兒來的?”這東西她們年年見到,但只有幾位公子,一年才有一次機會品嘗。所以對她們而言,這東西就象仙果一樣。
“是離公子賞的。”小丫頭小心的將那小半籃果子放到桌上。
幾個人興奮的分食起無情果,結果下一秒,個個苦了臉,“為什么這果子會這么難吃?”在她們想象中,這果子應該是人間的第一美味,否則為什么公子們每年必定會聚在一起品嘗?
末凡在床上輾轉反
,都不能入睡,幾次想起身去玫果房外看看,卻終是T剛亮,再也睡不住了,躍下床,盡快的洗漱完畢,便朝玫果房里去了。
到了屋外見小丫頭正在掃著院子里的落葉,“郡主昨晚睡的可好?”
“郡主昨晚沒回來。”小丫頭停了下來,向他行了個禮。
“沒有回來?”末凡愣了愣,臉色微變,推開房門,奔到床邊,床上整整齊齊,就連坐過的痕跡都沒有,更別說睡過了。
出了門接連問了幾個下人,都說不曾見過玫果。
略為沉呤急步去了慕秋院子。
慕秋已經起身,正在喂著小狗,見他大清早的過來,也有些意外,“有事?”
“你可知郡主昨晚為什么會突然回來?”
他雖不知為什么慕秋會尾隨玫果回來,但既然是尾隨她回來的,那多少該知道些什么。
“應該是為了找你。”慕秋斜目看著他。
“她昨天冊封。“末凡昨晚就隱隱感到她回來是因為他,但他不愿承認。
“那又如何?”慕秋給剛吃完狗食的小狗,裝上一碗清水,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搖著尾巴喝水。
末凡被他這么一問,反而不知怎么答了,是啊,那又如何?她在慶典的時候癡癡看著他的眼神,他不是沒有看到。
“剛冊封完,太子能和別的女人一起,而她也能回弈園,他們到是絕配。”慕秋嘴角勾起一抹不屑,但那抹不屑一閃即失,她或許邪惡,但的確并不淫蕩。
“你怎么知道太子和別的女人一起?”末凡心里的越加不安。
“昨晚太子抱了個女人到她醫坊,不幸太子還將我誤當成你。”慕秋打手勢教著小狗坐臥。
不好,末凡心里的限影瞬間擴大,直奔大門,問正在門口打掃的家丁,“可見郡主?”
家丁個個搖頭,昨天守夜的家丁交了班從門前走過,正要回房,聽到末凡問起,上來道:“昨晚郡主騎馬離開了。”
“昨晚什么時候?”末凡更是暗暗道急,她一個單身女子,這晚上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他不敢往下想。
“公子們在梅院散了不久。”
末凡吩咐人快馬進京去鎮南府打聽,自己直奔馬棚,躍上自己的俊馬,急奔出弈園,然這已過一夜,又哪里尋得到人。到了京城,得到回報,玟果并沒回鎮南府,更是心急。
去了玫果醫坊,見一個文質彬彬的大夫正在給患者診治,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玫果的師兄—肖恩。
而窗邊還靠站著一個氣宇軒昂,渾身霸氣的男子,正是昨晚慶典時所見的太子—弈風。
醫坊中沒有玫果的身影,也不開口問訊,道了道,“打擾了。”就要離開。
肖恩打發了病患,將末凡上下打量一番,又再看了看依在窗邊的弈風,微笑道:“何不進來喝杯茶再走?”
末凡回禮,“謝謝了,不過在下還有要事。”
弈風視線從窗外移到末凡身上,雙目一亮,此人不同尋常,外表俊雅非凡就不必說了,內在透出的氣韻,更是如風中仙鶴。
僅這一個照面就起了結交之心,正要開口,對方已經走到了門口,加上久等玫果不見人影,象是事事不順,更有些煩躁,問肖恩,“玫果到底去了哪兒?怎么還見回來。”
“我昨晚回來就不見她,多半是回了鎮南府。”肖恩整理著手中病歷。
“她沒在鎮南府。”弈風越加煩躁,他昨晚離開,越想越不對勁,再回來時,醫坊已經沒了人,就連那個重患也不見了人影。
派人去鎮南府打聽,說是沒回去,他才開始著急,正要人去查那個自稱姓慕的男子,肖恩回來了,說不必擔心那男子,反說有他跟著玫果反而安全,于是他就等在了這兒,直到現在也不見她的人影。
末凡在門口聽到他們對話,略頓了頓,焦慮不安之心更甚,翻身上馬,向城外奔去。
一個霹靂,劃破了陰沉沉的天空,轉眼間,斗大的雨點砸落下來,片刻間已透濕了衣衫,耳鬢的黑發緊貼在俊逸的面頰上,他抹去臉上的雨水,卻抹不去眼里的焦慮恐慌。
他在城外樹林前勒住馬,四處張望,樹林中除了蕭蕭的雨聲,便是被雨水打下的飄零落葉的殘影。
向來從容的他,此時心里象是千百只貓兒不斷的刨抓著,馬在樹林前徘徊,略為遲疑又再縱馬向弈園的方向急奔而去。
玟果靠在一棵大樹后,側著臉望著絕塵而去的人影,垂下眼瞼看著腳邊濕爛的落葉。雨水順著緊貼在修長的頸邊的秀發蔓延進衣領里。
風吹過給身體帶來的冷,卻遠不如她的心感到寒冷。曾經她站在繁華的鬧市感到無比的孤單無助,而現在她生活在錦衣華服,婢仆相擁的王府,卻仍然感到孤單無助。
她唇邊微微勾起,甜甜的笑意隨之綻開,淚卻隨著雨水一起滑落。不該哭的,但既然哭了,哭過以后就要靠自己……末凡……她搖了搖頭,他不能成為自己的依靠,他有太多讓她看不透的地方。
不能……真的不能……心卻好痛……原來這些年來,她一直依靠著他,突然發現他不能成為自己的依靠,就象一個小孩被親人拋棄在雪地中……很想緊緊抓住他的衣角,卻被他狠心的甩開。
慢慢轉出樹林,喚回馬匹,上了馬,淋著雨,慢慢的去了醫坊。她不愿這個樣子回到鎮南府,不愿父親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肖恩看著濕淋淋的她,驚得跌落了手中的毛筆。
玟果勉強笑了笑,甚至沒看到屋角窗邊的弈風,徑直進了自己房間,疲憊的躺倒在床上,任身上的雨水打濕了床上的被褥。
肖恩尾隨在她身后,在門外敲了敲門,“果兒……果兒……”
“我累了,我睡會兒。”玟果懶懶的在里面應著。
“你開開門,讓我看看。”肖恩繼續拍門,這么淋著雨回來,實在容易著涼。
弈風在他身后站了會兒,見里面沒動靜,微皺了皺眉,“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