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祁聿離開了,帶著深深的怒火和少有的挫敗。卻把一句威脅——或者算是通知留下了:
一月退位之后,你最好小心些!
只是,誰管那么多呢?靜靜聽著衣甲摩擦的聲音,君莫言想著,竟不覺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
一個月之后,該做的,不該做的,他應當都已經做了。而那時,就算真有了什么意外……又有什么關系?
剛想到這里,君莫言突然覺得有什么溫熱的東西覆蓋在自己的臉上。
還沒等君莫言反應過來到底是什么,他就聽見一個聲音,低沉的,夾雜著些許疼惜:
“不必這樣。”
身子略僵,君莫言隨即冷笑:“什么時候開始,連一國丞相也學著反賊不請自入了?”
將手掌蓋在君莫言臉上,蘇寒凜神色平淡,開口:“剛才順爹和另一個人在丞相府附近比斗,我有些擔心,就過來看看。”
聽到蘇寒凜的話,君莫言不語,身子也慢慢放松下來。
——常順去丞相府附近比斗,必是為了讓蘇寒凜過來——很明顯,他不放心在這個時候留下君莫言一人。
但,真正趕來這里的蘇寒凜,卻又是為了什么?
……那個字?真真……可笑了。開頭那一夜的情景不可遏制的浮現在腦海里,君莫言微閉眼,道:
“你走吧。”
第二次,君莫言對蘇寒凜說了這句話。
沒有出聲,但蘇寒凜覆蓋在君莫言眼上的手,卻似乎微微顫抖了一下。
沒有對始終蓋著自己臉的手有什么表示,君莫言只是開口,嗓音平緩,沒有起伏:“你既然來了,便該知道一個月后的事情。也該清楚最近朝堂必然不會平靜……此際正是最好的功成身退的時候,想必隱霧谷主不會戀棧眼下這點權勢和金錢。”
“……是嗎?”微有些自嘲的,蘇寒凜道,“莫言,我只問你一句——你是真的想把皇位傳給七王爺?”
微抿唇,君莫言沒有回答。
“若不是,那絕沒有人能讓你交出皇位;若是……”說到這里,蘇寒凜突然停下。
夜已深,在剛才的埋下的伏兵撤出去后,隱沙殿周圍便死寂一般,什么聲音也沒有了。而此刻,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沉默,則更添了一種近乎窒息的感覺。
——或者,這窒息其實只針對一人。
“……是了,你當是自愿的,當年,便是他一直在照顧你。”微微苦笑著,蘇寒凜道。口里的當年,卻是君莫言親眼目睹自己母妃死去、幾乎崩潰后被君辰寰照顧的那一段日子。
“莫言,若是當年……”微啞著聲音,蘇寒凜道。
若是當年,我并不止站在旁邊看、并不是那么無能為力,那你是否……會如此對我?
“你沒有。”清楚蘇寒凜后面要說的,君莫言不等蘇寒凜說完,便開口,聲音平靜,近乎冷漠。
心臟像是被什么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蘇寒凜一時說不出話來。好一會,他才緩緩點點,道:“是……我沒有。”
這么說著,他放下蓋著君莫言眼睛的手,退后一步,淡笑:“我的答案還是一樣——我會留下。”
“你……”皺起眉,君莫言開口,但還沒有說完,便被對方打斷:
“皇上若是心煩對云妃娘娘的承諾,那大可不必——結黨營私,目無法紀,又不審時度勢……是蘇某自尋死路罷了,和皇上無干。”
微笑著,蘇寒凜微躬身,道:
“蘇某告退……微臣會在府里,等皇上的親筆詔書。”
最后一句,蘇寒凜看著君莫言的眼,一字一句的,說得很輕,似乎只是在對自己說罷了。
十日后隱沙殿
一處理好事情便風塵仆仆的自青穹山往帝都趕的君辰寰,終于在君莫言和君祁聿達成協議的第十天回到帝都。而一回到帝都,他甚至沒有在自己的府邸停留,就直接進了中宮。
“參見皇上。”簡單的行禮,直到真正見到了人,君辰寰才放下了一直壓在心頭的大石。
然而相對于君辰寰的輕松,君莫言卻變得有些奇怪——或者說,自從那晚,他就變得有些奇怪。
“莫言?”注意到對方的心不在焉,君辰寰微皺眉,開口,“是不是有什么……”
倏然驚醒,君莫言搖頭:“不,沒什么。”
點點頭,君辰寰并不多追問,只是伸手輕拂君莫言的臉頰,道:“去休息吧。”
“皇叔?”不解君辰寰為什么突然說這一句話,君莫言有些疑惑。
“你的樣子看上去很累。”阻止了君莫言想默臉的手,君辰寰繼續道,“不是臉,是眼。”
手上微微一顫,君莫言沉默片刻,突然拿出兩份詔書,遞給君辰寰。
一挑眉,君辰寰接過,打開了其中一份,掃了幾眼,神色有些訝然:“將蘇寒凜打入天牢?為什么突然這么決定?他在朝多年,勢力盤根錯節,并不容易——”說道這里,君辰寰倏然頓住——他已經看到了上面的日期,是三天前。
——這份詔書,已經是事實了。
注視了手中的詔書好一會,君辰寰皺起眉,打開了另一份。而剛掃一眼,他的神色就徹底冷了下去:
“……傳位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