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亦是對此女厭惡不已,恨不得就此殺了她眼不見為凈!可是啊,三年后,她恢復正常了,連太子都變了,”她垂頭苦澀一笑。“你恐怕都不知道,太子一面娶了我,一面親手描繪出她的肖像,每天睹物思人。那畫像畫的可真像,也不知是怎樣的畫法,就像把人給畫活了一樣……”
夏博玉抬眸看她,可能屋內光線太暗的緣故,將她一半測顏隱在暗處瞧不真切。木棍撐起的窗戶啪啦一聲響,卻是大風刮倒了木棍,窗扇哐當一聲合上,同時伴隨著還有樓下罵咧聲:“哎呦,哪個不長眼的也不知道把窗子合上,媽的,真倒霉。”
想來是那木棍掉落下去,剛好敲人身上。
屋子靜靜的。甚至隔閡了外面喧囂。
夏博玉薄唇輕啟,呢喃出兩個字:“太子?”
梓鳶輕聲道:“是啊,太子心里有蕭語芙,那張畫就掩在太子書房桌案草紙里,摩擦的紙張都有些陳舊,可見經常拿出來看……你說他們什么時候有交集的?我都不知道,還是我偶然進去瞧見了一角,才知道太子心里藏了個人!”
“既然心里有別人,為何還要娶我?我多無辜。嫁的新婚丈夫心里裝著她人,對我視若無睹。自小心心念念喜歡的夏哥哥,最后也形同陌路……皇權,利益至上的形式里。我活該就是個悲哀的犧牲者嗎?”
生活都有不容易的時候,夏博玉也經常聽云啟在耳邊幽怨吐槽,不過那些事兒都是押運商業化信息,像這種小女兒心思的,還是第一次面對,雖然尷尬不知作何反應,但難得的,夏博玉沒有撂場子,而是耐心沉默的聽對面女子訴說。
“其實我還挺羨慕蕭語芙以前癡傻那樣的,吃穿不愁,每天也無憂無慮的,起碼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也就沒有煩惱。哪兒像我,從來都沒有自我。每天努力的活在爹娘期望中……有時候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慕容梓鳶說著說著,聲音帶了些哽噎,外面天色不知不覺陰暗下來,照射的屋子都跟著暗沉沉的。她仰起頭,眨巴眨巴眼,努力逼回快要溢出的眼淚。
“博玉,你我如今都有了家室,——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帶著她離開京城啊!”
夏博玉心里一動,看著她,“……這就是你找我來的目的?”
她轉眸同樣盯著他,“難道不夠嗎?皇上不理朝政已經好些時日了,蕭語芙被留置宮中,你能肯定這不是太子的意思?”
夏博玉如被人當頭敲了一棒,驀然驚醒,如果梓鳶說的是真的。那么這層事件里,皇上使得雙刃劍,而太子就扮演著坐收漁翁之利的黃雀!
真是好計謀,將他們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皇上想要長生不老牽制蕭語芙,而太子,未來接班人,卻也不是什么好應付的角色,心思縝密,行事狠辣果斷,絲毫不輸于祁王。這場權勢之爭里,看似每個人都在為自己而爭,然而真正的局勢卻是——太子獲益。
沒錯,皇上建在一天,就不會允許有人結黨營私謀權篡立;祁王再怎么謀劃,卻也不能公然造反。而太子的敵人,只有一個祁王,皇上壓制祁王,太子對抗祁王,祁王還有勝算嗎?
那么,在這場權力游戲中,蕭語芙扮演的什么角色?
太子親手描繪出她的畫像,睹物思人,他們是不是暗中早已見過?是不是她的心里……一直還有著太子?
夏博玉心頭發苦的厲害,陷入自己冥思中突然聽到邊上傳來物體落地聲音,扭頭看去,慕容梓鳶竟然不知不覺暈厥了過去栽倒在地。
夏博玉眼皮一跳,站起身剛要邁腳過去,眼前一花,腦子跟著發暈,暈眩的征兆毫無預警,且還來勢兇猛的壓根就不給他反應。
從沒中過招的他,這次竟給栽了。
夏博玉心底爆了句臟話,倒在地上閉眼的那瞬,有看到房門被人推開,接著一黑靴黑褲的腿邁進來,從那腳的大小上判斷——應該是個男的。
是什么人?
誰想害他?
他們想做什么?
腦子里留下無數疑問,不得解釋,最后深深的陷入黑暗中。
……
太子寢宮。
阿芙半跪在軟綿上,面前小幾上放著各種絕美佳肴,東宮之首的太子就坐在她對面。
陰鷙的眸子帶著從未有的溫柔,急切的舉動里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來,嘗嘗這個,安然,我記得你以前老是在我耳邊念叨最愛吃番茄炒蛋,宮廷里的御廚做的菜肴都是精心烹制的,可惜番茄炒蛋只是平常菜,你嘗嘗看味道對嗎,若吃不習慣我改明兒親自做給你吃。”
阿芙面無表情的伸出手將碗碟撫到了地上,碟碗哐當一聲掉在羊絨地毯上,里面的番茄盡數倒在上面,滲透的地毯一片狼藉。
邊上伺候的宮人心下一抖,哆嗦著上前跪下,垂頭盡量不發出一丁點聲音收拾著殘局。
即便這樣,卻還是成了祁寒與阿芙之間的障礙者。
祁寒看著眼前人熟悉的容顏,卻陌生的裝扮、以及陌生的冷淡……心里微微的刺痛,當失去了,才知道真不是個滋味。
他陰沉著開口,“下去。”
兩個字,宮人立刻起身提起裙擺恭敬退下。
舉動里,帶著對這太子的敬畏之意,但更多的是害怕吧!
瞧那宮人連個眼神都不敢抬,渾身瑟縮的就如個膽小的傀儡。
“安然,別這樣,你不覺得能在千年之后某個時空世界里遇到,很不容易嗎!”他垂著眸,氣息消沉的說、。土呆鳥號。
阿芙眼底透著冷漠的平靜,注視著他,“我不是洛安然,還請太子送我回去!”
豈料這句話反而讓他抬起了頭,眼里閃過一抹驚喜,“回去?回哪里?安然你別鬧……”
“你憑什么以為我是再鬧?”阿芙冷聲打斷他,話音落下,才反應過來自己語氣太過生硬,她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下來說:“太子殿下可能認錯人了,我不是殿下口中的安然,我叫蕭語芙,是死去的罪臣蕭丞相遺孤。”
祁寒一凜,在她冷漠提起自己身世時,那眼里一閃而的恨意里,他突然就懵了。
阿芙嘴角微翹,掛起一抹諷意,“怎么,太子殿下不會不記得含冤而死的蕭丞相了吧?說起來,娘親還算是太子殿下的姑姑呢?”
以前只以為兩人長得相似,直到這刻碰面得知,阿芙才明白過來一切是那么的可笑;不確定他們是同一個人的時候,她還能安慰自己這是他們幾世的糾葛恩怨,可當確切了,那種痛,真真就像剮她的心一樣。
從最初的震驚過后,她沒裝做彼此不識,事實上在他喊出‘安然’那刻,她就已經失了分寸,十多年的愛戀,并不是一朝一夕說淡忘遺忘就能改變的。
在他每每喊出‘安然’二字的時候,心底深處還是會下意識的感觸,悸動……最后余下的是滿滿的痛楚。
祁寒短暫的失控很快恢復了平靜,他閃躲著目光,抿了抿唇,最后放下筷子雙手握緊抵在額頭上,“你……”
阿芙平靜地看著他,“趙柯,你為什么還要出現,你我到底有怎樣的仇恨,讓你兩世處心積慮的陷我于滅門之災!前世,你父母的死不關洛氏一丁點干系……今世,父親只是效忠于皇命,他并沒有阻擋你任何前途……為什么?”
她的這一聲為什么,問得很輕、很輕,但卻如錐子戳心一樣,疼得驟然。
她緩緩說道:“你知道我多么渴望父母健在的時光嗎?前世我不能改變什么,今生只想好好的珍惜!父親的寵溺,母親的疼愛,還有我那便宜哥哥……每每大大咧咧的,實際比誰都疼他妹妹。娘親雖然貴為公主,可最喜歡的事情,卻是為家人洗手作羹湯,親手準備一桌子豐盛的佳肴,溫柔的笑看我和哥哥爭搶一個肉丸子。爹爹當然是幫我了,每次因為哥哥和我搶,就訓的哥哥瞪我老久老久……八月十五……團圓之夜,卻是父母哥哥……他們,被賜死,我都沒見到他們最后一眼,聽他們最后的囑咐……”
“我不爭不搶,不怨不恨,可為什么你連這點快樂都要剝奪?我不欠你什么啊,只是單純的喜歡你有錯嗎?”
聽著她淚流滿面指責的話,祁寒跟著她紅了眼眶,他沒想到,陰差陽錯的就已經傷她如此之深……老天還真會和他開玩笑,這么大的玩笑,怎么開得起來呢!
祁寒動了動嘴唇,最后無力的說出一句,“……蕭丞相一事,我很抱歉!”即便他不是主謀,但卻是助紂為虐的幫兇。
“抱歉也換不回父母哥哥的命啊!”她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滾落,越發顯得凄楚戚戚。
祁寒心里發苦,“……喜歡我沒有錯,讓我用一輩子贖罪照顧你,好嗎?”
她緊緊地閉上眼,再睜開已經透著抹倔強的擦干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