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開口,“你下去吧。”
芍藥偷覷眼太子,見他沒什么反應,這才將凳子放好忙退了下去。
阿芙一步步走下臺階,腳踩在擠厚的白雪上,發出碾壓摩擦的聲響。她向前走了幾步,站定,兩人距離不遠不近。
這是自打那天師父離開后第一次見到他,那晚,她讓曹公公特意備了好些菜,就為等他,想要和他好好談一談。
可是他沒來,一消失就是好些天,她得不到一點消息!
也不知是不是白雪照耀,他的臉色非常的白,白的幾乎透明,唇瓣也無血色,緊緊抿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鷹隻般的眼,沒有了刻意偽裝。很平靜,雖然還是冷,但阿芙敏銳的能夠覺察到那稍稍柔化的溫情。
暗沉的一如既往能夠吸進人的魂魄,她不敢再看,視線移到他薄無血色的唇瓣上,“……外面,是不是要打起來了?”
“嗯。”輕輕一聲,幾乎既不可聞,轉瞬消散在驕陽暖光里。
阿芙覺著他有些怪。可卻又說不出哪里怪,想不通,她便拋開,不懂地問:“為什么?”
太子妃是他的妻子。他都能下的去那樣的手,而此次奪滴之戰,得不到慕容太傅支持,他又拿什么去和祁王抗衡?
他輕眨了下眼,蒼白的臉色淡去滿身陰鷙氣息,倒顯得平和而突出那本身強勁俊朗的臉龐,“沒有為什么,就像你知道的,一切都不可能挽回!”
阿芙忽然?子有些酸澀,為了掩飾自己失態,她忙垂下了頭,“……你應該珍惜這次重生的!”
祁寒心里一痛,苦澀的滋味蔓延開來,來不及了啊。一個將自己靈魂出賣的人,怎么還可能重新開始呢!
他笑了下,帶著釋然,解脫,仿似卸掉了身上背負的枷鎖一般,“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不為自己所做的事兒埋單。”
“能在異世再次找到你,我覺得這是老天對我的眷顧,可能上一世作惡太多,所以才會被戲弄的如此慘淡。蕭丞相夫婦……慕容太傅太過目中無人,我本想救出他們給慕容一個教訓,可終究是遲了一步……我沒想到慕容梓鳶會有那么大的膽子,擅傳旨意——終究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不過,現在都好了,你做不了的事兒,我幫你做;你報不了的仇,我幫你報。”
他的嗓音低沉帶著股說不出的沙啞。很輕很輕,觸動心里琴弦那刻,阿芙驀然心驚地抬起頭。
他說:“安然,我這生最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沒有遵循心底本意去珍惜原本觸手可得的幸福!”
阿芙眼淚一下子沖破眼眶,他心里緊了下,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冷漠生硬的禁止自己去不忍。
可面對那晶瑩剔透帶著哀傷的眸子,祁寒閉了閉眼,再次睜開,低低地笑出聲:“我終究,還是個卑鄙的人啊。”
說完這句,腳下輕點間,人以眨眼速度消失眼前。
阿芙向前一步,哽咽出聲:“你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只要放棄,就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啊……”
……
就像臨行前的一場告別,城內守衛森嚴,城門整日緊閉,莫名的緊張感蔓延開來,人心惶惶。
夏博玉將兩月時間硬是縮短了一月,回來后先去酒樓找云啟,從云啟嘴里才知道他走后發生的一切,那個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惑才終于得解。
見著他的云啟卻是被他的樣子給嚇到了,那胡子拉碴的真的是他們馳騁沙場英勇無敵的大將軍?
這好端端的一個人,短短一個月硬是將自己勞累的憔悴不已,簡直不成了個模樣。足可見他這一月是怎樣的風雨無阻找的!
云啟嘆口氣,勸他等天亮傳信落塵掌門,讓其出來會面,這樣總比夏博玉一人獨闖皇宮來的安全多,況且一路勞累,他這副樣子最應該好好休息休息養足精氣神。
然夏博玉并未聽勸,得知目前情況,便踩著夜色直奔皇宮。
。
落塵剛和唯世商討完手頭之事,外面忽然傳來窗戶咔嚓之聲,這一聲極淺,但對于習武之人來說,卻是猶如放大了數倍。
落塵和唯世相覷一眼,兩人不動聲色的行至內間,見到那人披著滿塵風霜的佇立在屋里,落塵面上沒多大驚訝,或許是早已料到。
夏博玉緩緩轉過身,不去理會唯世驚訝的神色,沙啞著嗓子問:“掌門故意將我支開兩個月,能告訴博玉理由嗎?”
落塵面上神色不顯,只是眼底溢出一絲贊賞,“就知道瞞不住你,但那些東西,卻是阿芙所需的。”
夏博玉眸光不明,“集齊四十九家五谷粗糧各五份,寅時出生少女頭發五根,遠離人家山水之間陰寒之魚鮮血五滴。看似簡單,樣樣卻不簡單,掌門人唯獨算漏了這些東西集齊過程也是極為簡單的,更沒想到,我會這么快!”
“阿芙在哪兒?”
落塵抬眸,直直看向那冷著神色質問他的男子,輕嘆一口氣。
唯世在邊上看著,直皺眉頭,“博玉,你誤會掌門師兄了,掌門師兄這是為了阿芙好。”
夏博玉冷笑,“為了阿芙?起先我還不甚明白,但知道了阿芙在我離開后就被人擄了去,掌門人認為,我會查不出其中緣由?”
面對他的咄咄逼人,落塵并沒有發怒,他沉默著走到窗前,顏色隱在黑暗處,“你可知,融魂丹需要什么淬煉嗎?”
夏博玉擰眉,“這和阿芙失蹤有何關聯?”
落塵轉過頭看著他,“那人唯一的請求便是借這兩個月。”
夏博玉沉默了下來,落塵譏嘲道:“其實你早已猜得到,只是不想去相信。融魂丹所需要最純摯的情,其實便是人的心頭精血。”
……
曹公公整日整夜憂心忡忡的,源自于自己被軟禁在這一方小院里,如今連外面什么情況都不得而知。前日時,他去給那伙保護他們的暗衛送吃的時,無意間聽到太子起兵造反,如今已經劫持了皇帝,縮在皇宮里專門對付外面圍了宮門的祁王呢!
這是宮變啊,曹公公又驚又怕,害怕這一方小院不太安全同時又有些慶幸,辛虧是來照顧阿芙的,不然以他這把老骨頭,在那宮里可如何折騰得起呢!
但被軟禁在這一方小院里打聽不到外面消息,實在是太過憋屈了,就像井底之蛙,望天而嘆,有種被動等待命運凌遲的錯感。
。
阿芙被祁寒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一激,急色間,氣血攻心,身子又不大好了。
每天躺在床上想下地都難,這種無力的感覺非常的不好,她不止一次嚷嚷著要見太子,可自那次之后,就像真的訣別一樣,了無音訊。
阿芙從開始的急切,到最后的冷靜下來,過程真如以前所說,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明明急切的恨不得飛出去,可你卻還是在原地踏步,邁不動分毫步子。
后來阿芙便寫信,三天一封,好話歹話都說盡了,仍是沒見到那人身影。
馬上要過年了,外面曹公公和芍藥嘀哩咕嚕的商討著要準備的貨物,說著說著,兩人不自覺的感嘆,這場戰爭什么時候結束,他們什么時候能得自由。
是啊,什么時候結束……如果可以,阿芙希望不要有結果,他們都好好的,——好好的!
第二日一大早,曹公公興奮的跑進來,大喊著:“三天前皇宮一戰,嘶吼聲沖天,夏將軍首沖前鋒,終于一舉得勝,擒得太子等人。只是他們去的晚了,皇帝是駕崩了,太子想要登上皇位,因此沒有透露出皇上薨世的消息,怕是不想自己在史書上留下弒父一筆。”
阿芙驚得坐起身,待到曹公公說完,她才急急問:“擒住了……那,那新皇是怎么處置的?”
“這老奴不知道,外面侍衛說的。不過依老奴看,多半會被處死。”
阿芙只覺眼前一晃,即便坐起身也差點撐不住身子。
曹公公瞧出她的不對勁兒,小心翼翼地扶著她,“姑娘不必擔憂,如今夏將軍回來了,相信不久就會放我們出去的。”
她閉上眼,慘淡的一笑,過了半晌倏然睜開,看向曹公公:“拿筆墨來,我要寫封信。”
曹公公以為她是要給夏將軍寫信,遲疑道:“姑娘,恐怕外面那伙侍衛除了太子,不會給別人送信……”
阿芙眸中堅定,“我是寫給師父的,求師父救命,太子命他們看守著我,萬不會讓我出什么意外有生命之憂,你且拿來。”
曹公公一分析還真是,于是拿了筆墨紙硯過來,在旁伺候著阿芙寫完一封信,折疊好送了出去。
曹公公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就怕侍衛不同意跑路,誰知說完將信遞給他們后,人家連問都沒問一聲,就如平常出去買菜一樣,默不作聲拿了信件就走。
看著那人背影很快消失,曹公公抓住另一個衣袖問:“你們不盤問一下?萬一是找人來放我們出去的呢?”
要知道,現在太子可是完了,若真找人來放他們出去,這伙侍衛也攔不住呢!
侍衛一板一眼的說:“太子有令,宮門攻陷之日,我們便要聽從夫人一切安排。”
曹公公詫異:“包括出去?”
侍衛點頭。
曹公公不太相信的越過侍衛,放出一只腳到小門外面,見人沒什么反應,又踏出另一只。這下子整個人都站門外了,那侍衛還是不聞所動,他才終于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
當下不作他想的直奔屋內,嘴里咋咋呼呼的喊著:“哎呀能出去啦,咱們能出去啦,咱們自由啦。”
侍衛送的信交給落塵,落塵看完后便遞給了邊上站著的夏博玉,夏博玉看著上面的信,眉頭緊緊鎖著就沒松開過。
……
祁王帶領著夏將軍平定內亂,五日后局勢才安定下來,太子被擒,祁王成功繼位,繼位當天,新皇就下達第一道圣旨,是對慕容太傅等參與的人判決,——五馬分尸。
意外的是放過了太子,婉轉表明太子是被慕容太傅等人脅迫,只是死刑可免,活罪難逃,新皇念及舊情,便讓太子去看守陵墓。
等局勢平定下來已是三天之后,得知了地址后,夏博玉踏入那座小院里竟然生出一股難以說明的遲疑。
小院收拾的干干凈凈,就像普通人家的四合院,東西南北圍了個圈兒,靠邊的位置打了口井,井邊放著個木桶,然后光禿禿的,什么都沒有了。
靜悄悄的,似乎沒有人,他來到主屋跟前,想要敲門,門卻松懈打開。后面有什么東西抵著,稍微打開一看,才是一條寬厚的門簾。
走進屋里,一下子黑暗了不少,夏博玉站了會兒才適應下來,視線一眼鎖定那擋著的屏風。
阿芙半靠在榻上,臉色煞白的沒有一點血色,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還以為是芍藥回來了,低低出聲道:“芍藥嗎?你怎么回來了,好不容易能夠出去,應該玩的盡興才是。”
夏博玉心里一動,快要走出屏風的腳步一頓,默了半晌終是走了出去。
阿芙聽不到聲音,余眼瞥見那人出來,無意識地轉頭看去,再見到來人時,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張了張嘴,眼淚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土低宏圾。
夏博玉輕嘆口氣,上前來坐她跟前,伸手替她擦去破框而出的淚珠,他的手上帶著厚厚繭子,刺激的她臉頰微疼。
“哭什么,我來接你了,應該高興。”
阿芙垂下眼,吸吸?子,又哭又笑的,“高興不起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幅邋遢樣了?”
夏博玉失笑:“怎么,你嫌棄了?”
阿芙瞪他一眼,簡簡單單,平平靜靜的,卻令夏博玉本來忐忑的心瞬間撫平下來,他將她抱起來揉進懷里,淺淡柔和的氣息充斥?尖,滿足,前所未有的滿足。
“對不起,我來晚了。”
阿芙靠在他懷里,嘴角微微上揚,隨即想到了什么,強撐著直起身仰著頭看他,眸光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和不易察覺的憂慮,“夏博玉,他,他們……師兄是怎么處置太子的?”
夏博玉盯著她看了五秒,才迅速移開目光,掩去眼里思緒,說道:“皇上念及兄弟之情,并沒有多加難為他,只是發配他去守著皇陵,一生不得踏出半步。”
心里驀然一痛,一生不得踏出半步,這對趙柯來說何其殘忍,他那樣驕傲的人,半輩子囚禁于那種地方,何等孤寂凄涼!
正當陷入自己思緒中,感受到夏博玉想起身離開,阿芙忙抓住他胳膊,“你做什么去?”
夏博玉安撫地拍了拍她肩,“局勢穩定下來我便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一口水都沒喝,去倒杯水。”
阿芙不好意思的松開手,聽到他走到外間,茶杯碰撞聲音,突然喊她:“阿芙。”
“嗯?”
“你喝水嗎?”
阿芙搖頭,想到他看不見,才出聲:“不喝。”
可他再次出現手里卻拿著茶杯,杯子里冒著絲絲熱氣,阿芙說:“我不渴的。”
他臉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我渴。”
說完便仰頭一口喝盡被子里的水,然后在阿芙沒反應過來時,突然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巴,溫和的水流進嘴里,帶著猝不及防。
阿芙瞠大眼睛,后知后覺掙扎的時候,已經全數咽了下去,嗆得她直咳嗽,等好不容易緩過來,才嘗到嘴里有股澀澀的味道,她以為是咳得太猛的緣故,沒甚在意。
瞪了眼夏博玉,她紅著臉開口,“你怎么能這樣。”
夏博玉臉上掛著笑,背對外面光色,臉龐隱在暗中瞧不真切眸中神色,但是卻溫柔的雙手捧起她的頭,淺淺的吻落下來,帶著小心翼翼的珍視,淺嘗而止,再次抬起頭,他的眼睛黑亮黑亮,“阿芙,給我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阿芙呼吸滯了一瞬,半是喜悅,半是憂慮的開口,“可是我的身體……”
“會好的,那些藥可不是白找的。”
阿芙心疼的抬頭看他,“就為給我找藥,所以你才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
“呵呵,”他?尖對著她的?尖,低低笑出聲:“你說咱兩像不像?”
阿芙一想自己身體狀況,好些天都沒照過鏡子,估計這副尊容比他也好不到那里去!
“我都想好了,”他將她攬進懷里:“我都想好了,我們生個女兒,名字就叫依柯。”
阿芙忽然心里一動,抬起頭直直地盯向他。
夏博玉正色開口:“我知道他是因為你,其實以他的才華,加上皇上做后盾,他根本就輸不了!此經一站,也不會在如此小的傷亡下,快速攻破皇門趁虛而入。”愛憐地伸手撫摸她的臉頰,“這是他的選擇,你心里不必難受。”
阿芙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慢慢靠進他懷里,輕輕吐出四個字,“我知道了……”
見她沒有懷疑,夏博玉暗暗松了口氣,如果真相不用揭穿,那就永遠隱瞞著好了!
依照他的遺愿!
……
完結這本書,可能也有寫的不足的地方,但還是要感謝一路相伴的小伙伴們,挺感激你們支持閱讀的。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寫文了,可每次點開網頁,都會不自覺的看看個人中心,后臺瀏覽量,見到你們的足跡,心里會偷偷竊喜;看到你們打賞,激動的就像收到了異性送的花似得,感覺就像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可就是這份情誼伴隨著我走完了這幾個月,跨過一個年頭。
如今完結了,說真的有些淡淡的惆悵,完結是對自己,對你們,對這部作品的一個交代。
不管好與壞,都感謝你們的一路支持陪伴……。
下面說一說番外,還有想看后續的嗎?或者是某誰的獨白……還有期待的親們,可以在留言區給朵妞留言說說,朵妞會盡力在春節里面給大家補上,免費的番外。
新書也會很快呈獻登場,親們可千萬不要以為這是完場謝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