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 你怎麼說?”慶長寧看向她,眸光冰寒。
“我無話可說。”衛少君只有苦笑,“長寧, 你相信我麼?”
慶長寧不再說話, 已是擺明了態度。
“我知道了。”衛少君仍舊看著她, 眸光仍有一絲希冀, “長寧, 不要傷害莫家的人,可以麼?”
“莫家涉嫌謀反,死罪難逃?!睉c長寧別過臉, 冷冷的說道。
“是麼?”衛少君閉上眼睛,再睜開眼時, 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長寧, 你不要逼我?!?
“嗯?”慶長寧揚起一個尾音,疑問道。
“你放過其他人, 我保證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可以麼?”衛少君低低笑開,“我把命給你,行麼?”
“少君!”莫子謙低喝。
“你如何保證?”慶長寧看向她,仍有些半信半疑。
“長寧, 我們認識十八年, 難道, 你連我也不相信了麼?”衛少君苦笑。
“好。”沉吟了一會, 慶長寧開口, “少君,這件事, 錯只在你,絕對不會算到其他任何人身上。”
“謝謝你,長寧?!毙l少君微微笑了一笑,然後低聲道,“我想棲安殿看一看,可以麼?”
慶長寧轉向那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皇上,見她點了點頭,不由向外走去。
衛少君便拉著莫子謙跟著她向外走。
“少君,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莫子謙低聲問道,眸中滿是不解和憤怒。
“子謙,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毙l少君笑了一笑,然後開口,“子謙,棲安殿是我曾經住過的地方,你難道不想知道是什麼樣子麼?”
見她這樣,莫子謙也不再說話,只沉默著向前走。
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左右,幾人來到了一個掛著“棲安殿”牌子的宮殿處。
示意身後的侍衛在外邊等著,慶長寧推開門,然後和衛少君她們一起走了進去。
“長寧,這裡一切都沒變呢?!笨戳丝囱e邊的擺設,衛少君突然笑了一笑。
一推開門,裡邊便是一個院子,院子後纔是宮殿。而那院子,則與如今衛少君住的宅子的院子相差無幾。
“果然,從哪裡開始,就要從哪裡結束麼?”衛少君低喃了一聲,然後看向慶長寧,“長寧,可以給我一盞茶的時間麼?我想和子謙說會話。”
慶長寧看了她一眼,然後默默的轉身,在門外候著。
估摸著一盞茶的時間到了,慶長寧接過旁邊侍衛準備好的酒杯,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裡邊衛少君正坐在那鞦韆上,而莫子謙則坐在石臺上。
清風吹來,空氣中便飄過一種極其熟悉的甜膩的香味。
慶長寧將那酒杯放在石桌上,然後看向衛少君:“少君,時間到了?!?
衛少君站起身,接過那杯酒,然後垂眉道:“長寧,我欠你很多很多。曾經欠你的恩,欠你的情,我沒有辦法還。或許,我唯一能還給你的,就只有這條十四年前就欠你的命?!?
她豁然擡頭,眸光清亮:“長寧,再見。”
說完這四個字,她端起那杯酒一飲而盡。
“原來,酒是這麼好喝的東西呢?!毙l少君半倚在莫子謙懷中,有些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脣,看向慶長寧的眸光帶著些狡黠和謝意,“長寧,多謝。如果不是你,我可就喝不到這麼好喝的東西了。”
說這話時,她的臉色開始慢慢變得蒼白如雪,脣邊開始有紫紅色的血慢慢流下。
“子謙?!彼齻冗^身子,有些貪婪的看著莫子謙的臉,然後微笑著道,“子謙,我愛你?!?
她這麼說著,然後緩緩緩緩閉上了眼睛。
莫子謙這才擡手開始拭去她脣邊的血跡,然後低聲道:“傻瓜,我也愛你。”
“殿下,少君永遠只是少君,而不是君。”
握緊手上那根通體緋紅的玉簫,看著莫子謙抱著衛少君緩緩離開的背影,慶長寧只覺得心中一片冰涼。
莫子謙低頭看向懷中的衛少君,她笑的很燦爛,就如平日睡著了而已。
只是,手中的溫度越來越低,莫子謙只覺得心裡也越來越冷起來。
少君,你說過的,會一直一直陪著我的。你說,只要我活著,你就活著的。
少君,我相信你。所以,不要讓我等太久,不要睡太久,不要讓我擔心,早點醒過來,好不好?
“莫將軍,少君怎麼樣了?”
一個擔憂的聲音突然從耳邊響起,接著便有人想從自己的懷中搶人,莫子謙掙開,將衛少君抱得緊緊的,然後纔有些茫然的擡頭。
“是寧小姐呀。”他緩緩的笑了。
“寧小姐,少君讓我帶句話給你。”直視著眼前的寧雙城,莫子謙緩緩開口,“寧雙城,是衛少君永遠的朋友?!?
寧雙城閉上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後退了幾步。
“願國長安,願民長樂。”莫子謙低低的重複,“這是少君的願望。寧小姐,你可以幫少君守護這個願望麼?”
“願國長安,願民長樂?!睂庪p城重複了幾遍,突然低聲喃喃,“少君,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莫將軍,小姐呢?”衛少雲突然走了過來,只是,看著莫將軍懷中的人,心中開始有一種不安的預感。她幾乎是有些顫顫巍巍的伸手貼上她的額間,觸及到那冰涼的溫度時不由立即跳了開來。
“小姐、小姐怎麼了?莫將軍,小姐到底怎麼了?”她大聲問道,聲音裡已經帶上了隱隱的哭腔。
“上車!”冰冷卻掩飾不了焦急的聲音響起,莫子謙擡頭,卻是衛蘇。
他這才急急的上車,甚至在上去的時候還踉蹌了一下。衛蘇伸手扶住了他。
然後,他就那樣坐在馬車上,看著懷中的衛少君默默出神。
馬車是一路飛馳駛向素問居的。
素問居向來人多,馬車在素問居門口便再也前進不了。
衛蘇心中焦急,也顧不了那麼多,從莫子謙懷中搶了人就使輕功飛了進去。
懷中的人突然不見,莫子謙還有些茫然。只是,回過神來時,莫子謙也突然往裡衝了進去。衛少雲急忙跟著他。
“安素,她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
跟著衛少雲趕往後堂時,莫子謙就見衛蘇正一疊聲的問著。而他旁邊,則是背對著他們的安素。牀上,則是睡的安詳的衛少君。
安素久久沒有說話。
莫子謙有些不安。他迅速的走到衛少君身邊,急急道:“少君會醒過來的。她答應過我,她一定會醒來的。”
安素仍舊沒有說話,只神色越來越冷峻。
良久,他才低聲嘆道:“衛蘇,請大哥來吧。”
“我早就發信了?!毙l蘇冷聲,“你能讓她撐到大哥來的那天麼?”
看著大家焦急和期盼的神情,安素側過臉,低聲道:“……我盡力。”
“畫雪?!蹦又t突然開口,“畫雪山莊的畫雪公子?!?
莫子謙看向衛蘇:“少君說,畫雪是她見過的醫術最高的人?!?
衛蘇立刻站起身就欲離開。
“等等?,F在這個時間,他應該會在城外西山。而且,你記得告訴他,要他救的人的名字,叫做衛惜?!?
衛蘇點了點頭,然後迅速離開。
“畫雪?”安素喃喃著唸了兩聲,這個名字,他聽過。只是,從來沒有聽說過他精通醫術。不過,他看向莫子謙。他相信莫子謙,也相信小七。
等待的日子很難熬。
對於衛少君此刻的情況,安素沒有辦法,卻也不能坐以待斃。因此,他只能熬了些解毒的藥。只是,熬了之後,怎麼讓她喝下去卻又是個問題。
無論怎麼喂,那藥衛少君都喝不下去。沒有辦法,莫子謙便含了藥,一口一口的哺了進去。只是,饒是如此,衛少君喝下去的藥量也少得可憐。
或許,唯一能讓他們稍微放下心思的就是,雖然衛少君身體的溫度很低,卻並沒有繼續變冷;呼吸雖然很微弱,可到底是還在的。
衛蘇回來的時候,是在第二日的凌晨。
彼時,因著衛少君的狀況,所有人都是徹夜難眠,死死的守在衛少君的牀前。
衛蘇身後,跟著的則是一位年輕公子。
那人也沒顧得上其他什麼,只徑自走向衛少君,然後伸手查看了衛少君的脈象,並且開始查看其他地方。
“她怎麼樣?什麼時候能醒?”
見大家都是那麼擔憂而焦急的模樣,那公子又查看了一番,然後言簡意賅的說道:“救得回來,只是……”
他後面的話還未說完,就聽後面衛蘇“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那年輕公子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低聲道:“他太累了,你們帶他下去休息吧。”
然後,他坐下,在旁邊取了紙墨,並提筆刷刷的寫下了幾行字,交給安素。
安素接過那藥方,就和衛少雲一起帶著衛蘇立刻離開了。
“惜兒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那公子在莫子謙的對面坐下,冷冷的問道。
“是畫雪公子吧?”莫子謙微微笑了一下,“她如今叫做衛少君?!?
“哦。”畫雪應了一聲,然後繼續剛纔的問題,“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等她醒後,你親自去問她吧?!蹦又t笑了笑,然後有些擔憂的道,“畫雪公子,你剛剛說的只是……”
畫雪的眸光黯了一黯,然後看向莫子謙:“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的夫君。”莫子謙微笑,“如果她能在二十八日前醒過來的話,我們就能完婚。”
“你愛她麼?”
“是的,我愛她。”莫子謙看向牀上的衛少君,脣角含笑。
“無論發生了什麼?”
“無論發生了什麼。”莫子謙回答,毫不猶豫。
“那麼……”畫雪轉過臉,下定決心道,“如果醒過來的話,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看不到……”莫子謙身體晃了晃,幾乎摔倒。
“能治好麼?”消化了良久,他才低聲強裝鎮定的問道。
“不能?!碑嬔u頭,眸光也滿是黯然。
莫子謙沉默了一會,然後堅定的開口:“畫雪公子,這件事,除了我,你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可以麼?”
畫雪愣了愣,然後緩緩點了點頭。
經過畫雪的調養,衛少君的呼吸和體溫都慢慢回覆了正常,就連臉色都慢慢變得紅潤起來。只是,她一直昏睡著,從來不曾醒過。
面對著衆人焦急的神色,畫雪最後也只能低聲道:“或許,是她不願醒來吧?!?
沒有人相信這樣的解釋。只是,當時間一天天過去,而衛少君卻依舊昏睡著時,他們只能相信這樣的解釋。
二十八日時,衛少君已經昏睡了整整十天。
看著衆人越來越擔憂的神色,莫子謙突然開口,說想帶著衛少君去雲回。
沒有誰放得下心。
然而,莫子謙是如此的堅決,到最後,他們只能同意。只是,無論如何,只有莫子謙和衛少君兩個人的話,他們實在放不下心。
到最後,他們商量好,就由衛蘇送他們兩人前往雲回。到了雲回之後,衛蘇再行離開。
初一那天,天氣晴朗,適合出行。
莫子謙抱著仍然昏睡著的衛少君,在大家不捨和擔憂的目光下,上了外邊大家準備好的馬車。
等他們坐好後,衛蘇才趕著車向雲回走去。
去雲回的路上,很安靜很安靜。
本來,衛少君昏睡著的話,能說話的就只有莫子謙和衛蘇兩個人。只是,這樣的情形下,他們實在是沒有心情說話。
只是,每到一個地方,衛蘇必定會買回當地所有的特色菜,然後莫子謙便會一個一個嚐個遍。而且,莫子謙必定會抱著衛少君去看遍所有能稱得上美景的地方。
又一次,莫子謙抱著衛少君爬上了當地有名的山,在山頂等著日出。
而衛蘇則一如既往的站在他們身後好幾丈遠的地方,守護著他們的安全。
眼見著黑夜慢慢被黎明代替,山那邊慢慢出現金黃的光線,莫子謙低頭看向懷中仍然昏睡著的衛少君,低聲喃喃道:“少君,你答應過我,一定會醒過來的?,F在,太陽都已經出來了,你還要睡麼?”
就在這時,他懷中的衛少君突然動了一下。
莫子謙驚喜的低喚:“少君,你醒了麼?”
衛少君睜開眼睛,淺淺微笑:“子謙。”
我答應過你的,只要你活著,我就活著。所以,我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