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山山脈西段徒步行軍對其他隊員不知會有什么感覺,不過任自強來說是最為枯燥乏味的。
無他,眼里只有稀疏的植被和表里破碎的山丘,植被半死不活,蕭瑟凋零。沒有賞心悅目的大片草地和林木,更極少見山間淙淙的溪流。
一個字形容是‘荒’,兩個字形容是‘荒涼’。
而且一山連著一山,目之所及無窮無盡。
這令喜歡欣賞青山綠水的任自強心情一下變得有些沉重,一如想到鬼子在東北、熱河土地上肆虐,致使民不聊生、生靈涂炭的場景。
“唉........!”他不由長嘆一聲,停住了腳步。
身邊的周青見此不由關切問道:“師傅,您怎么啦?”
“哦,沒怎么?!比巫詮娺@才幡然醒悟,自己作為頭領不應該把消極的情緒流露出來,以免影響士氣。
陳三會錯了意,上前打趣道:“強哥,你該不是又想云珠嫂子了吧?您這才和嫂夫人分開兩天,我都和春桃分開十來天了,也沒您這么夸張??!”
“嘿!仨兒,你瞎咧咧什么呢?”任自強哭笑不得:“我是那種離不開女人的人嗎?”
“嘿嘿......!”陳三賊兮兮笑而不語,不過他眼神出賣了他,意思說分明就是。
任自強不想和他過多掰扯女人的事,別人最多也就找一個女人,而他呢,光陳三知道的女人就是十來個。
不患寡而患不均,要是再扯到這個話題無端端引得手下亂念叢生就扯淡了。
轉移話題問周青:“周青,在懷來境內還要走多久?”
有周青等常年在此處游蕩的‘活地圖’在,此次行軍無疑輕松了許多。至少有路可循,而且路上哪有水源地他們門清。
周青沉吟了一下道:“師傅,按咱們現在的行進速度,估計明天午飯時能走出懷來境內?!?
任自強指指面前一座座荒涼且不見多少生機和人煙的群山:“這一路上都是這模樣嗎?”
“是的,師傅,燕山西北部都差不多是這樣子。”
任自強一聽更感無趣,不由脫口而出報出下一個目的地:“那到赤城呢?”
“師傅,赤城境內的山區比這邊要好點,境內有幾條河流?!?
“哦,周青,再往東北方向走呢?”
“師傅,再往東北方向走就到了興安山脈,那里風景可漂亮了,草多樹多水多,野物也不少,哪像這里兔子都不拉屎......”
周青正說得高興突然想到什么,臉色一變,聲音戛然而止。
任自強奇怪道:“咦,周青,你咋啦?”
陳三正聽的高興,也催促道:“你怎么不說了?我都聽得流口水了?!?
也是,走了一天打得野物還不夠一百一十四人塞牙縫的,這讓他們這些天天吃慣大魚大肉的隊員情何以堪。
自然,任自強自己不算,他吃小灶喝黃帝泉的礦泉水,滋潤的一批。
周青面色難看:“師傅,到了赤城就不能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到了鬼子地盤,咱們很有可能碰到鬼子兵?!?
“周青,鬼子有啥可怕的?”任自強還沒說話,陳三搶先撇撇嘴不屑道。
陳三有句心里話還沒說,心道我又不是沒殺過鬼子,雖然殺的是鬼子女人,不過鬼子女人也是鬼子不是。
聽到周青提到鬼子的話題,任自強想得更多。再走三四天功夫就有可能真得要和鬼子見真章了,他迄今一直不知道怎么向兄弟們解釋此行是專門來打鬼子的。
他以前想當然認為,這幫兄弟相當于他豢養的私兵,無需考慮他們的想法,他這位老大怎么干,手下兄弟照貓畫虎就得了。
不過他一想到在禍禍鬼子的同時,手下隊員們有可能為此稀里糊涂送命,任自強心里總是有些沉甸甸的。
誠然,他對這幫隊員已經照顧得算得上無微不至,而且隊員們也是對他銘感五內,心懷以死報效之志。
別說讓他們打鬼子了,就是面前是火海,他一聲令下這幫隊員們都不帶打磕的。
原本為打鬼子而死是‘高大上’的事,死后都是民族義士、英雄,是被后人稱道緬懷的。而且他們的死有個特定的稱謂,叫“犧牲”。
可謂死得其所,死得光榮!
可現在呢,隊員們只明白是為他任自強去死,任自強就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自私、殘忍呢?如果死去的隊員們地下有靈,會不會被他們埋怨呢?
“老板(強哥),原來我們因打鬼子而死不叫‘死’叫‘犧牲’,是像霍去病、岳武穆那樣抗擊外敵入侵的民族英雄,會流芳百世的?您應該早告訴我們呀,讓我們在地府中也威風威風,說不定下輩子能投個好態?”
所以任自強一直盤算著怎么開解、升華隊員們的思想,使他們明白打鬼子是光榮的事,是高尚的事,是民族大義、群情振奮、國人稱頌、敬仰、緬懷的義舉?
但問題是他不是指導員,做思想工作不是他擅長的,他唯恐剛一提個話頭就被兄弟們一句話堵回去:
“老板(強哥),您別給我們說這些為國為民的大道理,我們不懂也不感興趣。我們只知道您如同我們再生父母,為了您我們愿意肝腦涂地!”
這話一說出來,任自強只能呵呵了。
因此,他一聽周青扯到鬼子身上,腦海中靈光一閃:靠,要說隊伍中除了他誰對鬼子最了解,非周青等和鬼子干過仗的人莫屬。
他們或許也沒多少民族大義,或許只是當兵吃飯聽領導的話,跟著吉紅昌司令打鬼子有些服從命令盲從的意思。
但不可否認,他們之所以眾志成城去跟鬼子血拼肯定是有原因的,肯定不僅僅是吉司令個人魅力所致,肯定還有他所說的一些鼓舞人心的話語說到他們心坎里的緣故。
同時,他們心里肯定也對鬼子抱有仇恨和不忿,或是見識過鬼子喪盡天良、殘暴不仁,有兔死狐悲的因素,也有激起義憤天良的成分,才促使他們決死和鬼子抗爭。
否則,傻子都知道人的命只有一條,好死不如賴活,誰特瑪閑的吃撐了會把腦袋別在褲腰上和鬼子干呢?
一念至此,任自強發現一個很好的切入點,自己既然不想做那只很是尷尬的‘出頭鳥’,那就由周青等熟知鬼子秉性的人來現身說法、‘拋磚引玉’吧!
希望他們的遭遇和義憤能喚醒手下隊員們心底里僅存的良知和憤慨,明白打鬼子不是為他任自強一個人打的,也有自己心甘情愿和為國為民的意愿存在。
而且他們也會明白只有這樣的‘死法’才能使他們真正死得瞑目,死得解脫。
看看天色不早,恰好來到一處水源地,于是他索性不走了,直接吩咐道:“陳三,傳令下去就地安營。”
聽到任自強的命令,陳三抬頭看看天色,再看看手上的表,疑惑不解道:“強哥,咱們再走倆小時休息也不晚啊,現在休息是不是有點早???”
“仨兒,你不是剛才聽到周青的話了嗎,咱們再走幾天有可能碰到鬼子兵,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萬一咱們和鬼子兵干起來總得有點準備不是?”
由于心結解開,任自強態度出奇的好,耐心解釋道:“咱們原先的隊員有幾個和鬼子兵交過手的,可以說一個也沒有。我給你說打鬼子可和你們打土匪、護院不一樣,你不信等會兒讓周青、小五他們講講鬼子,他們都和鬼子交過手。”
周青聞聽忙不迭點頭附和道:“師傅說的不錯,三哥,我不瞞你說,鬼子兵可不是好相與的,他們老厲害了..........”
看著周青有滔滔不絕往下講的意思,任自強忙打斷他話頭:“周青,等兄弟們集合起來你和小五他們都給兄弟們講講鬼子的事,這會兒就先別說了。”
“好好,師傅?!敝芮嗝x住話把子,提提褲腰別有意味的瞥了陳三一眼。。
趁隊員們安營的功夫,任自強今天心情大好:“你們都別去忙活了,我去給你們搞吃得,你們都一個個給我緩好精神好好聽周青他們講講打鬼子的事。”
周青屁顛顛拍馬屁道:“那敢情好,師傅出馬一個頂倆!”
論拍馬屁的功夫陳三豈能落后,擺出一副饞涎欲滴的模樣:“強哥出手那我們可就有口福了!”
任自強也是服了這兩個活寶,他早都看出來自從認了周青這個便宜徒弟后,陳三羨慕嫉妒的要死。
當初可是陳三第一個有心思向讓任自強傳授兩手本事的人,結果被任自強以一句天賦異稟堵了回去。
現在好了,陳三和春桃過上小日子又失去了童子身這個先決條件,這回更沒指望了。為此,陳三差點幽怨的吐血。
再加上別看周青是位糙漢子,但以前為了學武功沒少做沒臉沒皮的事,臉皮磨練的如同城墻拐角厚。
為了任自強能盡快教他兩手絕活,這兩天周青簡直不要節操,像舔狗似的圍著他這位師傅轉,恨不得尿尿拉屎都跟著。
如此一來,眼看著大有威脅陳三第一舔狗的地位。
陳三是叔叔可忍嬸嬸也不可忍,為此不辭辛苦動不動從隊尾跑到隊首在任自強面前沒話找話露個臉。
任自強原本在荒山野嶺中走個沒完就枯燥無比,也樂得有人陪著東拉西扯,因此也就沒心思和他計較。
男人之間永久的共同話題無非是女人,他就多關心了一下陳三和春梅以及劉柱子柱子和春桃過小日子是否甜蜜的事。
結果這小子就打蛇隨棍上,隊尾也不去了,就呆在任自強身邊也敢和他聊些風花雪月的事。否則,像以前就是給陳三吃個豹子膽也不敢打趣他任自強的女人。
而且陳三擺明了是在繼續鞏固自己第一舔狗的位置,明顯不想給周青繼續舔的機會。
周青到底是糙漢子,玩嘴皮子那是陳三的個,根本插不上嘴。為此今天一路上像大馬猴似的急得抓耳撓腮,如果眼里的幽怨能殺死人的話估計陳三都體無完膚。
兩人頻頻作怪,惹得大頭等隊員看了都忍俊不禁,走一路笑一路。
任自強一看這倆活寶能為枯燥的行軍中增添不少樂趣,隊員們走路都輕松不少,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兩人作怪。
他說是去搞吃得無非是轉個山頭用拉泡屎的功夫提著一只整豬和一袋糧食回來,得意的一笑:
“巧了,四五里地外山坳里有幾家人家,剛好見他們正在殺豬就被我花大價錢買回來,你們這回還真有口福了!”
這是任自強自以為最合理的解釋,至于其他人如何做想就不是他考慮的事了。
總之這幫吃貨看到有現成的大肥豬吃,早一個個兩眼放光,歡聲雷動,想來只有佩服沒有猜疑。
接著煮肉的時機,眾人圍坐一圈等待周青、小武等人講打鬼子的事。
眾目睽睽之下,周青抓抓腦袋犯愁:“這從何講起呢?”
任自強當然不可能任由他胡講八講說不到點子上,就主動引導道:“周青,先從你因為什么原因參加抗日同盟軍去打鬼子開始說說。”
他自從收了周青這位便宜徒弟,還沒顧上詳細了解周青的過往。不過這小子能當上警衛連長,再加上身上的刀傷、槍傷表明他是位有故事的人。
果不其然,任自強一提個開頭,周青當即憤憤的一拍大腿,咬牙啟齒道:“媽拉個巴子滴,我和茍日的小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除了小五等十七位熟知周青的過往的人面色黯然外,陳三等人無不為他的憤怒震驚。
“周青,別激動,慢慢說!”任自強心道有門,忙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師傅,你不知道啊!”周青的眼睛一瞬間紅了,聲音哽咽道:“我家原來是熱河赤峰那邊種地的,東三省自從被鬼子占領之后,就有從奉天那邊逃難過來的人說鬼子特瑪特不是玩意兒,比土匪還土匪,簡直壞到骨子里。
還提醒我們家說看樣子赤峰遲早也保不住,還是早點搬家離鬼子越遠越好,別被鬼子禍禍了。可我父母舍不得那十來畝田地,心想鬼子來了無非是和軍隊干,和我們平頭老百姓有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