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打電話之際,盛哲寧就坐在店內(nèi)一直目不斜視地看著她表演。
在他印象里,這女人一直都是奸詐狡猾的,她能在一顰一笑間應(yīng)付萬變,撒起謊來也是面不紅心不跳,所以從她慌張跑出去接電話那一刻起,盛哲寧就好奇心大起——
是誰的電話這么神通廣大?居然能讓這只狐貍?cè)绱梭@惶失措?
盛哲寧坐在店內(nèi),透過火鍋的薄薄霧氣看門外的夏淺瞪眼、咬牙、扯頭發(fā),最終,她回過頭來,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眼眸陡亮。這眼神,盛哲寧再熟悉不過,只怕這女人又想在他身上打什么鬼主意。
只是不知道,這鬼主意又和剛才那兩通電話有什么關(guān)系?念及此,盛哲寧收斂心神,波瀾不驚地看夏淺朝自己這邊緩緩走來。
而另一邊,夏淺卻不知盛哲寧的心思,滿頭滿腦都盤算著自己的計劃。圣母瑪利亞、大日如來佛,還有各位路過的神仙,求大家統(tǒng)統(tǒng)保佑她別被盛哲寧識破,只要能順利通過這關(guān),她愿意吃齋念佛一個月!
夏淺走得極慢,似乎每邁出一步都需要花費極大的力氣,盛哲寧就這么抱胸靜靜凝著她,一副“我看你要干什么”的架勢。可誰料夏淺剛走到他跟前,身體就驀地一矮,盛哲寧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聽耳邊傳來“哎喲”一聲叫喚。
——因為晃神,夏淺摔倒了。
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夏淺,盛哲寧不改毒舌本質(zhì),“還沒過年,夏小姐不用行此大禮。”說罷,就霸氣十足地伸出手來。那架勢,大有“朕賜你免跪”的意思。
與此同時,察覺狀況的服務(wù)員也跑了過來,一邊幫忙扶起夏淺,一邊問:“女士沒關(guān)系吧?”
夏淺搖了搖頭,呲牙咧嘴地瞥了眼自己的腳,只見左腳鞋子已飛到了一邊,而她腳踝處則已高高腫起。好死不死,她今天居然穿了雙八厘米高的細(xì)高跟。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夏淺正郁悶,這頭盛哲寧就做了個驚人之舉。賢身貴體的盛總大人竟然親自拾起夏淺的鞋,又親自替她穿上后,做完這一切這才幽幽道:“疼不疼?”
一時間,夏淺愣在原地瞠目結(jié)舌。良久才見鬼似的搖了搖頭,稍頓,又如小雞啄米般地猛點頭。
“呃,我腿受傷了不太方便走路,盛總能開車送我回家嗎?”
“好。”
望著面色如常的盛哲寧,夏淺輕蹙柳眉,雖然計劃順利,可她心里怎么這么不踏實呢?
夏淺住的公寓離西寧街不遠(yuǎn),到達(dá)目的地后,夏淺又以“腳痛不方便”為由,讓盛哲寧直接將車開到了公寓樓下。汽車停穩(wěn)后,夏淺下意識地瞄了眼她家窗戶,這才沖著盛哲寧露齒甜笑道:“今天實在是謝謝你了,盛總。”
計劃完成度:30%。現(xiàn)在,就是想辦法把盛哲寧哄下車了。
其實,夏淺所謂的計劃很簡單:根據(jù)和老媽多年的相處經(jīng)驗,她知道此刻老媽肯定守在窗戶前探望女兒歸來的身影。而她要做的,就是想辦法讓盛哲寧露個臉,陪她在老媽面前演場戲。
思及此,夏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擺出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又道:“唔,不過可能還要麻煩你一下。您能不能……扶我到單元門門口?我的腳實在是太疼了,嘶~”
夏淺一面說,一面又夸張地摸了摸自己的腳。這頭盛哲寧睥睨著夏淺浮夸的演技,靜默片刻,解下安全帶道:“好。”
聞言,夏淺眼角閃露出一絲狡黠的喜悅之光。哦也!計劃順利完成50%,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在盛哲寧的攙扶下,夏淺一瘸一拐、極度緩慢地往單元門口挪。這次,她完全不用裝了,徹徹底底的本色出演有木有?她每走一步,左腳就猶如被千萬只螞蟻啃噬般疼痛難當(dāng),不過走了幾步路,夏淺的額頭就已生出密密的細(xì)汗來。
饒是如此,夏淺還是沒忘自己的計劃,一邊忍受著牽筋連骨的痛楚,一邊尋找著機會下手。按照計劃,夏淺需要在老媽眼皮子底下和盛哲寧扮親密,然后再謊稱這貨是自己的男朋友,以此來逃避相親。
可不知道是盛總大人身上的戾氣太重,還是自己良心未泯,夏淺的魔爪幾次在盛哲寧身后伸起,眼見著就要攬住對方的腰,最后卻又暗搓搓地放下。最終,直至兩人以蝸牛的速度走到單元門門口,夏淺還是沒能得逞。
計劃完成度:依舊50%。
咳,算了,現(xiàn)在這樣也能把老媽誑過去了。
站在大門口,夏淺展顏道:“送到這就行了,前面就是樓梯,我能自己上去。今天謝謝了,改天空了請你吃飯。”
聞言,盛哲寧靜了片刻,抬眼道:“好。”話音落下,盛哲寧就爽快地離開。夏淺站在原地一直看到盛哲寧的車開出視線,這才慢吞吞地上了電梯。可誰料電梯門剛剛合上,黑色轎車就去而復(fù)返,重新停回了公寓樓下。
車內(nèi),盛哲寧緩緩放下車窗,探出頭來瞥了眼樓上,嘴角不知覺間已輕輕上揚。
夏淺,我要你知道什么叫聰明反被聰明誤。
果不其然,夏淺上樓后一開門就見老媽滿臉八卦地跑到她面前,激動道:“噯噯,剛才送你上來那男的是誰啊?”
夏淺佯裝鎮(zhèn)定,“什么男的?”
“還裝!”老媽怪嗔地拍了拍夏淺的肩膀,“我剛才在陽臺上都看見了!穿一身黑西裝,白襯衫,個兒大概有一米八幾,你們倆這樣……這樣摟著上來的。”
見老媽滿面春光地比劃著,夏淺簡直哭笑不得。
“既然您老人家都看見了,那就應(yīng)該也看見了我腿受傷了。親媽,你能不能先關(guān)心下我腳上的傷再說別的?”話畢,夏淺就拖著殘肢往里走。老媽見狀這才將注意力轉(zhuǎn)到夏淺腿上,心不在焉道:“你腳怎么啦?”
夏淺開口正欲回答,老媽就搶先道:“不是我說你們現(xiàn)在的小年輕,玩得也太野了!就算再怎么甜蜜恩愛,也要注意安全啊。”
夏淺頭頂三根黑線,汗顏地盯著自家母親大人。什……么……叫……“玩得太野”,什……么……又……叫……“再怎么甜蜜恩愛也要注意安全”,她媽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喂,是您老人家太野太開放才對吧?!
夏淺吐血:“你在胡說些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老媽滿臉純良,頓了頓,才復(fù)賊兮兮地笑開,又拽住女兒悄聲道,“這下總可以說了吧?剛才那是誰?你怎么不叫別人進來坐坐啊?還有,我看他那車,好像是奧迪吧?值不少錢吧?還有還有——”
“夠啦!”夏淺截住老媽的話頭,皺眉道,“你藍(lán)貓三千問啊?哪兒來那么多問題?我腳都腫了,你快幫我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
夏淺將腿搭在沙發(fā)上,老媽敷衍地瞄了眼就推開道:“大驚小怪的!你穿那么高的高跟鞋拐下去能不腫嗎?待會兒給你冰敷一下就好了,噯,我說那個小伙子……”
夏淺實在是怕了,舉雙手投降道:“行行,我承認(rèn),那個是我男朋友。”夏淺見老媽雙眼放光,故意停頓半晌,接著一字一句又道:“但!是!你別打主意約他出來見面什么的,我們才剛開始,沒那么快見家長。”
老媽聞言躊躇番,“那你總該告訴我他姓什么名什么,在哪工作,家里是干什么的吧?”
夏淺抓了抓耳朵,道:“叫盛哲寧,在長盛酒店當(dāng)營銷經(jīng)理。家……家就是藺安市本地的,不過爸媽都走了,只有一個已經(jīng)嫁了人的妹妹。我們倆是因為工作緣故認(rèn)識的,也、也認(rèn)識好幾年了,后來他……他不是一直追我嘛,我最開始都沒答應(yīng)。這不小心摔傷了,他每天都來接送,還給我做飯打掃屋子啥的,我就感動了,嗬嗬。”
一席話畢,夏淺的后背也早已是大汗淋漓。咳,真是奇了怪了,平時自己撒起謊來都是臉不紅心不跳,怎么今天拿盛哲寧當(dāng)擋箭牌心里就陣陣發(fā)虛呢?
這頭夏淺神游千里,那頭老媽卻在暗暗盤算著未來女婿的具體情況。
“噯,那他那個車?”
夏淺哦了聲,解釋道:“那個車是他們酒店老板的,他一個小白領(lǐng),哪兒能開那么好的車?”
老媽若有所思地點頭,再次陷入沉思。夏淺默默瞅著老媽的反應(yīng),心里暗忖:她媽應(yīng)該是信了吧?只要能誑過去,他媽估計就不會再提讓她相親的事了。至于其他的,走一步是一步。
夏淺咬住下唇,裝出副嬌羞的小女兒模樣,“媽,你覺得怎么樣?”
老媽微瞇鳳眼輕輕“嗯”了聲,突然冷不丁道:“那個長盛酒店不就是何之雋結(jié)婚的酒店嗎?”
聞言,夏淺赫然驚出一身汗來,她千算萬算,怎么也沒算到老媽得到的八卦消息居然能精準(zhǔn)到這種地步!她千錯萬錯,居然粗心大意自己爆出了長盛酒店。完了,這下是徹底完了。
猶如被墮入深淵,夏淺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這頭老媽見了,反倒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嗔道:“哼,我就知道沒那么簡單!知女莫若母,我第一次聽說你幫何之雋那個小癟三辦婚禮的時候我就知道有貓膩。怎么?為了幫這個新男朋友多拉點業(yè)務(wù),連當(dāng)年的舊仇都放下啦?”
夏淺聞言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就差抱著老媽高呼“您老實在是太有才了”,原來這件事還能這么圓!她怎么沒想到呢?當(dāng)真姜還是老的辣啊~
夏淺噗的一下笑出聲,挽著老媽道:“這都被您看出來啦?咳,其實也沒什么,我就是覺得,私事是私事,業(yè)務(wù)是業(yè)務(wù),有錢干嗎不賺呢?你說是吧?嘿嘿。”
老媽聽了這話卻驀地舒出口氣來,拍拍女兒的大腿,柔聲道:“你能這樣,媽媽就真的放心了。你這么多年都一直沒再找,我和你爸都特別擔(dān)心你受那個小癟三的影響,對愛情和婚姻不再信任了。所以,我和你爸才會那么著急你的婚姻大事,不是我們封建思想怕你嫁不出去,是怕你為錯誤的人懲罰自己啊。”
夏淺心里頓時化作一汪水,看著老媽眼角的魚尾紋胸口竟開始微微泛疼。老媽現(xiàn)在看見自己重新戀愛這么開心,可要是以后自己再跟她說她和盛哲寧吹了,她會不會又多愁出幾根魚尾紋來?
“媽,其實我——”
“叮咚!”夏淺話剛到嘴邊,門鈴就驟然響起。老媽看了眼門口,對夏淺道:“你坐著,我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