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的篝火晚會散場,人人臉上都有紅暈。劉選帶了酒,度數不高,是日本清酒的一種。他給每人倒了三杯,剩下的全留給自己。關客與雪兒沒有在篝火旁,所以無緣品嚐。
詹尼弗是常喝酒的人,三杯下肚,只嚐到點酒味。還想要更多,劉選卻不給了。酒是別人的,總不能硬搶,以前在兵營裡還可以這麼做,現在卻不行,關客和雪兒不會同意的。
除了詹尼弗以外,大多數人的酒量不高。小莎娃進入人類社會的時間不多,她的飲食清淡,從未喝過酒。好奇地喝了一口,她就皺起了眉頭;三杯過後,她的小臉酡紅,眼睛半瞇著,已是不清醒了。
黑熊比爾充當過很多種角色,小偷,騙子,導師,現在則需要當傭人了。它如果不讓小女孩靠在它的身上,她就會倒下去的。比爾不禁搖了搖它肥碩的腦袋。不能喝還喝個什麼勁兒!
它馱著莎娃,慢悠悠地向帳篷裡走去。莎娃的重量很輕,馱在身上和沒馱一樣。它四肢著地的走,屁股左一扭,右一扭。劉選盯著它的屁股看,在想著,烤熟的熊肉味道應該不比狼肉差。
帕蘭常年出任務,很少在一個地方呆地超過三天已上。他不像是公司的外派員,需要和各個方面的人接觸,他是聯邦工作人員,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需要秘密執行任務,人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也沒有過多的應酬,酒量自然不佳。
他的酒量比關客還差,只比莎娃好一點。他推脫著不想喝。劉選本不想給他倒,畢竟能省一點則省一點嘛,可是愛麗絲不同意。
愛麗絲搖著帕蘭的胳膊撒嬌,那語氣神態,比莎娃還小姑娘。帕蘭沒意識到那是撒嬌,但她的要求拒絕不了。帕蘭只好接過了酒杯。
劉選給他倒滿,表面上很客氣,心裡卻在爲這杯酒可惜。只有懂得喝酒的人才能明白酒的珍貴,給帕蘭喝完全是一種浪費。
帕蘭不敢一口喝下,只輕輕抿了一口。辣意順著嘴脣,傳到他的身體裡面。他皺著眉,面容扭曲。
“很好喝的?!睈埯惤z在旁邊鼓勵。她觀察著帕蘭的表情,酒端在脣邊,一仰脖,輕描淡寫的喝了下去。
作爲聯邦的工作人員,不能喝酒豈不是丟臉丟大發了。帕蘭有樣學樣,也把杯中酒一口喝了下去。
一溜火線從口腔中進入喉嚨裡,刺激地帕蘭暈乎乎的。
愛麗絲的眼睛裡充滿笑意,一雙眼睛像是兩彎小小的月牙。
帕蘭伸出空著的酒杯,說:“再來!”
劉選爲他一連倒了兩杯,全是半滿。愛麗絲注視著帕蘭的臉,沒注意到劉選“剋扣”了一點兒。帕蘭只想硬著頭皮幹了兩杯酒,巴不得越少越好。
三杯酒下肚,帕蘭還能保持清醒。他想著,喝酒很簡單嘛,自己的酒量不差。他的臉頰微紅,和劉選他們談笑風生。
等到人散了的時候,酒意上涌,帕蘭才覺得不對勁,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了。火光繚繞,天旋地轉,看不清任何一個人的臉。他感覺,現實世界離他很遠,遙不可及。愛麗絲在說些什麼,他聽不清了。
腳下絆倒了東西,帕蘭差點摔倒在地。愛麗絲及時扶住了他。
劉選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果,心裡很後悔倒得太多了,每杯酒給他倒一小半就差不多了。他一共拿了兩瓶清酒,周圍的人敬了一圈,一瓶就沒了。
他最怕的是詹尼弗,這傢伙酒量是最好的,聞到酒味像是餓了幾天的狼看到肉一樣。劉選和他聊得不錯,也就多讓他飲了幾杯??蛇@傢伙灌了一杯還要一杯,喝酒和喝水一樣的輕鬆。
何況清酒是一種淡酒,對於他們這些老酒鬼來說,只能品嚐到酒意,卻不能喝的盡興。劉選和詹尼弗把剩下的酒全喝了,也只不過撓了撓酒癢。
詹尼弗再要時,劉選擺手說沒了。老士兵還算識趣,略坐一坐,也就回帳篷裡休息去了。
愛麗絲從沒覺得一件物體是那麼沉,帕蘭沉重地像頭豬。即使在樹林裡面拖拽關客的時候,她也沒覺得這麼沉。
帕蘭卻感到輕飄飄的,好像飛了起來。腳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天上的雲朵裡,深陷在一大片軟軟的棉絮中。
他的爸爸媽媽在不遠處笑看著他。帕蘭輕飄飄的走了過去,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
可是現實裡,帕蘭卻進了愛麗絲的帳篷。喝了幾杯酒沒能讓愛麗絲臉紅,可現在她的臉卻紅了。她偷偷摸摸地左瞥右瞥。小莎娃已經不見了,劉選還在和詹尼弗對飲,兩位領導還沒有回來,空地上沒有其他人了。
她以爲沒人注意,扶著帕蘭就進了自己的帳篷裡。
劉選和詹尼弗都是年老成精的人,對愛麗絲的舉動怎麼可能不知道,只是假裝沒看見而已。
篝火漸熄,空氣中瀰漫著烤肉的香味。殘存的灰燼裡,還冒著紅光。上面的架子已經撤了,一個空酒瓶孤零零地躺在樹幹下。
關客和雪兒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他們兩個人後來談了很多。雪兒沒有說如何競選聯邦總統,關客猜那一定很累,盤點各方勢力,計算利益得失,他不喜歡做這些。
他們各自說了很久以前的事。雪兒講她在落博爾特的生活,事無鉅細,想到的就談。她遇到的怪人,救助的傷者,脾氣古怪的醫生,很多人的行爲算不上友好,但她的語氣中沒有流露出不滿。
關客也談他小時候的事。他把他的所有老師罵了個遍。對初高中老師的評價是“多管閒事”,他說他就是拉個屎也會在大會上被單獨提出來,訓斥一頓。他對大學老師的評價則截然相反,認爲他們整天“無所事事”。課堂上照本宣科,其實肚裡一點貨都沒有,一個個都是大尾巴狼。
關客討厭言語粗俗的自己,所以儘量避免不雅的詞彙出現。雪兒只是微笑著傾聽,不置評價。
談了好半天時間,兩個人才從密林裡出來。他們自覺關係拉近了很多,他了解她,她也瞭解他。
瓊後背靠著樹幹,蓬亂的頭髮垂在膝頭上,完全遮住了她的臉。關客一眼就看到了她。
諸神之怒的改造是全方位的,關客雖不能在黑暗中視物,但就著灰燼裡殘火的餘光,他還是能看到瓊。
瓊距離他不遠,大概三五米的距離。如果是白天,雪兒就會發現她。
“時間很晚了,早點睡吧?!标P客側身,身體正好處在雪兒和瓊的中間。他把雪兒的視線擋住了,雪兒看不見他身後的人。
“好。你也早點睡。”
“我會的?!?
雪兒微微一笑,旋即向著自己的帳篷走去。
雪兒走後,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關客一個人。聞著空氣裡的香味,關客又餓了。他想起盼月的手上還拿著一塊兒狼肉,不知道現在在哪裡。
關客在殘存的篝火旁沒有找到任何食物。他蹲下來,餘光映著他的臉。
後面的帳篷裡傳來響亮的鼾聲,一時低下,一時揚起。關客知道那是劉選的帳篷,他的鼾聲就是他的標誌。
身後的追兵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關客很想看一看。沒有盼月在身邊,他感覺自己像瞎了一樣。
或許是知道了他心中所想,盼月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站在了他的旁邊。
盼月的手上還拿著冰冷的狼肉。關客從她手上拿過來,放在灰燼上面烤?;鹨呀洓]了,關客也不指望餘火能把狼肉烤軟,只要不是太冷就行。
盼月到了他身邊,影像就自動傳了過來。每看一次,關客都會發現身後的隊伍在壯大,人越來越多。這次士兵裡的閒人更多了。
士兵不像他們帶著帳篷,他們隨身帶的是更簡易的睡袋。落博爾特的軍隊紀律有些散漫,睡袋並不是排成一排,而是哪個角落裡都能放。
不是士兵的“閒人”既沒有睡袋,也沒有帳篷,他們大多像瓊一樣,找個樹幹躺著。
香氣似乎濃了一些,但看狼肉還是很硬。關客不是很滿意,可他沒有帕蘭的能力,不會生火,也只能這樣了。
關客咬下一塊狼肉,咀嚼了幾下。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在餘火上烤還是很有作用的。
新來的十幾名機器成員仍站在原地未動,她們分散在這個小營地周圍,把守著每個方向。
關客很想和她們的頭領談一談,那個叫RY什麼什麼的,反正是個代號,很難記。他有些搞不懂,爲什麼她們每個人都要用代號作爲名字,如果真的討厭從前的名字,換一個就好了,不用這麼麻煩。
也許這個問題可以歸咎於機器人的“愚蠢”,她們的思維相比於人類,還是不夠靈活。
“別站著了,和我一塊兒蹲下?!标P客向盼月說。
盼月很聽話,蹲在關客的旁邊。她的大衣下襬很長,拖在了地上。關客替她掖了掖。
四下裡靜寂無聲,只有劉選的鼾聲依舊。
關客慢條斯理的吃著,吃了很長時間。肉被吃得罄盡的時候,他才拍了拍手,把鐵竹籤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