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yè)
“花錢送禮,里面可有講究。你要是直接送錢,那就是一個絕世大傻X。你就是有膽送,有誰不怕死有膽收啊。就那么點預(yù)算,貴了你送不起,我看就送張油卡吧?!痹谒投Y這方面,李家龍做了軍師。
程實照做了,買了張5000塊錢的油卡。在給主任文件的時候,順便把油卡夾了進去。
第二天,人事部的張姐找程實談話。
“小程,你在這已經(jīng)工作三個月了。自我感覺怎么樣?”
程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聽這口風,主任是要談到轉(zhuǎn)正的問題了。雖然忐忑,可是昨天送的油卡沒有被退回來,他就當是給自己“加了油”。
“感覺還好?!?
“你自己覺得這份工作適合你嗎?”
“適合,很適合?!背虒嵭拈_始發(fā)虛。
“小程,你連續(xù)三個月培訓(xùn)不達標,和其他同事比起來差了很多。按照規(guī)定,你不能留下來?!?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努力的。我現(xiàn)在數(shù)錢可順溜了。”
“我們下面這些人,只有執(zhí)行,也沒有其他辦法。不過你放心,適用期間,該有的補貼,還是一分不少會給你?!比耸聫埥阏f。
程實只覺得腦袋發(fā)懵,他朝主任的辦公室走去。
“主任……”程實有千萬句話,卻說不出一句。
“小程啊,人事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告訴你了吧?”主任難得用正常的口氣和程實說話。
程實點點頭。
“我對這個結(jié)果很遺憾,畢竟,你也付出了三個月的努力。不瞞你說,小程,你不能留下來,也是張行長的意思?!敝魅蔚脑?,像針一樣,一個字一個字的扎在程實心口。
“張行長?”
“是的,這是他調(diào)走之前交代的最后一件事,有些話我就不要說得太清楚了,你自己心里也應(yīng)該有數(shù)。咱們做不成同事,只能做朋友了。對了,這張油卡,你拿回去,希望你今后一切順利?!敝魅蔚脑?,如一個炸雷,程實內(nèi)心一片廢墟。
他不知道說些什么,又難過又羞愧,拿起油卡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程實很想攤在座位上,好好休息一陣,但是他總感覺周圍的同事用鄙夷的、嘲笑的、同情的眼神看著他。他收拾著行李,走了出來。
走出辦公大樓,程實給他爸打了個電話。
“這就是你求的人,這就是你辦的事!我丟工作了!”程實朝電話吼。
“怎么回事?”
“我他媽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辦的事?是你求的張行長,TMD人調(diào)走后就把我丟出了單位!求人怎么辦的事?關(guān)系不夠硬就應(yīng)該砸錢!砸錢!砸錢!懂不懂?”
“為了籌錢送禮,我已經(jīng)把家里的地都給轉(zhuǎn)讓了。”電話里,父親的聲音低沉又絕望。
程實突然如噎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家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地了,我為讓你在城市里生存下去,轉(zhuǎn)讓了所有的地湊錢送禮,現(xiàn)在,我連做一個農(nóng)民的資格都沒有。”
程實呆住了,他原本是想往他爸身上撒氣,可是他爸的話卻猶如無形的大嘴巴子,讓他疼得說不出話,哭不出來。他掛了電話,在路邊坐了不知道多久,才慢慢挪回了家。
“金融小王子,你回來了?!避饺亻_門就來了一個大擁抱:“手里怎么拿著這么一個箱子?”
芙蓉接過了程實的箱子,看到里面的辦公用品,再看看程實那一張毫無表情的臉,開始發(fā)慌:“出什么事了?”
“我被炒了?!背虒嵰黄ü勺诘厣?。
“啊?”芙蓉的聲音里有了哭腔:“那怎么辦?”
“不是找的關(guān)系嗎?”
“那這該怎么辦?房子就租了一年。沒有工作怎么生活?水電燃氣物業(yè)……這些都要交……這可怎么辦?他們?yōu)槭裁匆茨惆??……”芙蓉連珠帶炮。
程實沉默不語。
“說到底,還是你爸沒本事!”芙蓉總結(jié)出這么一句話。
“你說!怎么樣的才叫有本事!我爸為了給我送禮,把家里的田地都賣完了!你還想他怎么樣!”
程實站起來,看著芙蓉咆哮著。
“為了你,我不也是把嫁妝給賣了嗎?你吼什么吼?!”芙蓉嘶吼著說,她嘴唇顫抖,兩眼都是淚,臉看上去更是下垂得厲害。
兩人在客廳里坐著,很久沒有說一句話。
葉臨池知道程實被炒,是第二天的事了。還是因為程實約他在外面喝酒。
“今晚咱們喝個通宵吧。”程實邊說邊干了一杯啤酒。
“就讓芙蓉一個人在家?”
“她不會想看見我的,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看著葉臨池吃驚的眼神,程實告訴他,芙蓉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收拾東西了,收拾好了過段時間就回老家。
“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懷孕了!”程實說。
“懷孕了還分手,你們有沒有腦子?!”葉臨池怒了。
“我拿什么留她?!”程實很平靜地說說:“我確實沒有能力在北京生活。為了給我籌錢送禮進銀行,我才知道,現(xiàn)在老家的地已經(jīng)賣完了,我現(xiàn)在才知道,我爸媽原來多么可憐……或許,她也不適合在北京,回家的話,至少有個阿亮會對她好……我知道,其實她和阿亮一直都有聯(lián)系,芙蓉想要的生活我不能給。受了委屈,總是背著我給阿亮打電話……我知道,但我沒有說破……現(xiàn)在看來,阿亮才是適合她的人……”
“那你接下去怎么辦?”葉臨池覺得自己消化不了這么大的信息量。
“孩子她說什么也不肯要。我也沒臉讓她留下孩子。帶她做完人流手術(shù),我們倆就徹底沒有以后了……我要回家……我突然覺得自己好混賬。小時候,爸媽就是靠在家種田把我養(yǎng)大,我長大了,爸媽為了我卻把田給賣了,你想想,一個沒有田地的農(nóng)民,該怎么生活?老大,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多么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農(nóng)民……”程實說著就哽咽了。
葉臨池從錢包里掏出黃河醫(yī)院的人流優(yōu)惠券:“這是上次你給我的,我也就一直放錢包,沒想到這派上用場了?!?
“我就知道你們倆在這里。”車婷突然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你怎么來了?”葉臨池問。
“芙蓉跟我說和程實吵架了,我猜你肯定和好哥們在一起,于是我就找到這兒來了?!避囨弥鲃影ぶR池坐了下來,問程實:“說說,你倆吵什么呢?”
程實沉浸在悲傷之中,只顧著跟臨池說話:“這張油卡,先還給你,看看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折現(xiàn)吧。還有5000,先欠著吧。我得給芙蓉調(diào)養(yǎng)身體。”
兩人互相碰杯,又干了一杯。
“沒關(guān)系的,我爸就是在國字頭的石油企業(yè)工作,我可以讓他幫忙折現(xiàn),包我身上好了?!避囨谜f。
沒有人接她的話。葉臨池和程實一杯又一杯下去,街上的人越來越冷清,路燈下這幅場景有了別離的味道。
“我回去以后,就在家鄉(xiāng)找份工作,啥活我都干,我爸說得對,當農(nóng)民也不丟人。我就靠我自己,我他媽就不信我養(yǎng)活不了父母!”程實情緒開始激動。
“對!你一定要活出自己的人樣出來!真男人!就敢置之死地而后生!”葉臨池說話開始有酒意:“謀生的辦法多的去了,從今以后,你就當一切從頭開始,放下姿態(tài)!賺錢!只要你的錢不是躺著賺的,我都支持你!”
“來,干!”
“你倆少喝一點,現(xiàn)在也不早了,要不我送你們回宿舍吧。王襄偉和小龍女旅游去了,王家龍去了Alice家,今晚他倆都不在。你隨便睡那個床鋪都行。”車婷在一邊勸阻。
“我們今天就喝個痛快,你什么都沒有了,但你還有兄弟?!比~臨池拍著胸脯說。
“我陪你們一起喝!”車婷見勸不住,自己主動滿上了。
幾杯下來,葉臨池開始覺得頭重腳輕了,用手支著頭。
“心痛是最好的醒酒藥,人一旦傷心了,怎么喝都喝不醉?!背虒嵖粗~臨池游離的眼神說:老大,你要照顧好自己啊,一個人在外考研也不容易。有個成語,叫做殊途同歸,我雖然選擇回家了,但也是奮斗的一種,咱們以后都好好的…。。”
話說著,程實又開始哽咽。
“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她的?!避囨谜f:“我也是他的朋友啊。”
程實認真地問車婷:“你覺得我老大人怎么樣?”
“很好?。 ?
程實笑笑,說:“我也覺得他很好,善良,真誠。他值得跟一個好女孩在一起。”
車婷臉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
“我要回家了,我要帶芙蓉去醫(yī)院,我對不起她……”程實說著,聲調(diào)又變了,他努力站起來穩(wěn)住身子,顫顫巍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