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育明快步趕回阿蒂亞次的堡壘居所，迅速將消息傳達給父親。身後的礫石之光出現了第二次晃動，比前一次更加明顯和強烈。紫媚的永夜啊，又將侵襲這片土地，黑暗從天空慢慢落下，不斷地將光芒壓回土地。

不知能不能在夜黑之前趕回。這件事十分重要，他答應過那可憐孩子的父母。那可憐的孩子需要人照顧，不能就讓她留在收容所。那些壞孩子，會在他不在的時候欺負上源。上源還太小，她打不過他們，也沒法用術式保護自己。而且明明花了近100【回】才辦齊的手續，怎麼可能還有缺少呢？在黑夜降臨之前，都還是明負責的時間。我不會耽誤自己的工作的，去去就回，很快就回來。

明進屋，閥好了堡壘的正大門。夜幕就快要降臨了，四伏的危機在四周蠢蠢欲動。里斯克老師不斷告誡他，即使能看見生死的閘門，也不能掉以輕心，絕對不能過度依賴這種能力，否則將會被矇蔽雙眼，忽略真實的危險。

見殿閣已走遠，里斯克解除了隱身術式，在樓上逗阿蒂亞次，引得她“咯咯”直笑。明上樓後，聽見次正在向里斯克揹著課本的第十三章，就沒去打擾，靠在走廊的扶手上靜靜地聽著。等到那朗朗的童聲停止了背誦，並迎來里斯克的掌聲，他才緩步走進了書房。阿蒂亞次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是明，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阿育明隨即報以讚許的微笑，這讓女孩笑得更開心了。

“次，時間差不多了，快去洗漱吧。”次嚴格按照每天的作息時間表生活，在礫石的光芒完全進入地底之前，她必須上牀休息。

“嗯，好的。”阿蒂亞次聽話地收好書本，將桌上的東西收拾整齊放在書桌的一角。蹦蹦跳跳地去完成今天的最後一項事務。

等次進了浴室關好門後，明轉身對里斯克說：“要不要下來喝杯茶？我覺得天黑之前，父親趕不回來了。”

“你不擔心阿蒂亞次嗎？”里斯克老師反問。

“老師，您就在這兒，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明這句一語雙關的話，真是讓里斯克無可奈何。他笑著做了個“一起下樓”的手勢。

明走到竈頭前，提起他進門就已經燒好的半壺水。然後，他從餐具處取出一箇中號的茶壺，放入洗碗池內，用開水衝熱他的壺身。再從身後的儲物櫃取出一個茶葉罐，用小調羹舀取了兩勺的碎茶葉放入茶壺內。接著，他拿過水壺，將壺口舉到眼前，高壺懸衝。滾燙的水流精準地灌入茶壺，碎茶葉在狹小的容器內不斷翻滾，茶壺內的水慢慢地融出了優美的褐色。最後，在水即將到茶壺三分之二處，他迅速收手，水壺內的開水一滴不漏地進入了茶壺內。明將仍滾燙的水壺放回竈臺上，蓋好茶壺蓋，取出兩個茶杯和一個小篩網放在托盤上，轉身走向已經在餐桌前就坐的里斯克老師。

在他給老師斟茶的時候，里斯克開口道：“在上樓前就打算請我喝茶了吧，小鬼。”

明在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後，說:“老師，您知道得太多了。”說罷，便笑了起來。

里斯克知道學生是在說剛剛去接人的事，便不再多嘮叨些什麼。反正，這個銀韻殿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都逃不過里斯克的眼睛。其實準確地說，應該是他的消息網。

“這茶葉是哪裡來的？”里斯克問。

“我帶來的呀。是昇圃園產的名品哦。父親不知道，放心吧。”明一談到茶葉方面的問題就來勁兒了。輕嗅著茶葉的芬芳，再抿一口滾燙的濃茶，簡直是在忙碌的一天後，最好的放鬆方式。

“那要是有人蓄謀，算準時機，在賣給你茶葉前下了延遲發作的毒藥。別不信，這種玩意兒，絲氏多得是。最後還有人揭發你，擅自帶外物進入堡壘。況且這的確是你違規帶來的，你該怎麼辦？小鬼，想要除掉你們的人多得是，你以爲你們能活到現在是誰的功勞？殿閣還真以爲就他跟你這種本事，就能護住阿蒂亞次。”里斯克忘了杯中是剛衝好的茶，猛喝了一口，結果被燙到，還嗆得直咳嗽。

“我知道我不能，老師。”明沒有擡頭，只是安靜地看著茶杯中自己搖晃的褐色倒影。

“不要依賴你的特殊能力，命運並不是註定了的。你看到的，很可能只是個最後期限。現實中一些事情的改變，很可能會影響到你能看到的世界。”里斯克再次警告。

“比如，你和大殿下打算將計劃提前？”明打算向老師攤牌，有時一個勁兒地拼命瞎猜，勞心傷神，還不如問個清楚。

里斯克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阿育明有一天一定會問自己這件事，但沒想到是現在！他突然壓低了聲音，換了種有些威脅的語調說：“你果然知道。”

“是的，我知道。自從父親擔任了阿蒂亞次的殿閣士後，我就發現您不只是我們的老師這麼簡單。”明回答。

“可我曾經暗示警告過你，這事不要插手。你什麼都改變不了，也只會有一個結果——阿蒂亞次、你父親和刺客同歸於盡！”里斯克強調。

“老師，您在一位有著僱傭兵和兒子的角色面前，這樣說他的主人和父親，真的合適嗎？您不擔心我突然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對您發起攻擊嗎？”明聽完里斯克的話，冷冷地答道。

“你打不過我的。”里斯克說完便仰頭喝完了第一杯茶，他向阿育明再要了一杯。

“那要是我在您茶杯裡下毒呢？”明看著里斯克面前的空杯，一邊倒茶一邊說。

“想嚇唬我嗎，小鬼？要是我出事了，明天的特大新聞就是你因謀殺大殿下親信被捕入獄，牽連上殿閣，最後隔日問斬。即使我僥倖沒死，你的結局仍會是這個。首先，”里斯克頓了頓，他沒有生氣，他知道明想要做最後的掙扎救阿蒂亞次和他的父親，“你的前提條件並不成立，你縱使將這裡設滿陷阱、下滿毒藥，你還是不可能打敗我。這是第一點。

“倘若這個不可能的前提條件成立了，那麼殺手仍會按指令行動，你和殿閣不可能打過那個刺客，除非你父親用他的禁術。當然要是殿閣用禁術，你們倆即使活著也會玩完。而阿蒂亞次會被另外的刺客所殺。這是第二點。

“再假如，我告訴你那刺客的身份。並且你先一步將刺客除掉，那麼結局也是大同小異。大殿下會派另外的人去解決掉阿蒂亞次，或者他親自動手也不是沒有可能。對外就說因病、因故，什麼都行，沒人會懷疑，即便有人懷疑也沒什麼用處。這是第三點。

“第四點就是，你們逃不了。無論是否能逃得出銀韻的反轉式囚牢，最後都逃不過追捕。只能在漆黑的夜晚行走，躲避礫石之光的照耀，顛沛流離，最後客死異鄉。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剩下的你自己考慮吧……放心，阿蒂亞次和間諜都不會聽見我們的談話，我做了很好的屏蔽。”

明沉思片刻後，答道：“您說得一點兒都沒錯，老師。您仍然是銀韻最強的術式師，我對此毫不懷疑。”

里斯克聽阿育明這樣回答，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仰頭將有些轉涼的茶水喝了個一乾二淨。之後，明從衣袋裡取出回來路上去後勤拿的速食晚餐給里斯克，並再給他倒了一杯茶。

里斯克笑了笑道：“你小鬼還有些良心。”

明在希望落空後，向老師報以慘淡一笑。這件事是蘭諾大殿下決定的，我沒有改變它的權利和能力，里斯克老師也沒有。他只是這一環中可替代的執行者，是誰都一樣。我能做的只有等待。想到這裡，他端起托盤轉身走向水池。

“對了，阿育明。”里斯克吃到一半突然叫住正在洗茶壺和篩網的男孩，“那個玉佩你有戴著吧。”

“是。聽您的，一直戴著。”明擦乾手，將藏在衣服裡的通體黑色有著陰刻符文的配飾取出給老師看。

“那就好……那就好……”里斯克像是自言自語一般，明也就沒再管他。

他曾經問過里斯克老師這個有著力場波動的玉佩用途，老師說他會在必要的時刻知道的，所以他也就沒有追問下去。里斯克不想說的事，他是絕對套不出話來的。只有明猜到的事或里斯克自願告訴他的事，老師纔會全部透露給他，以證實學生的猜想或給予他警告。里斯克老師一向如此……所以今天的事也是。

那年，是【冥日紀152回】。

等殿閣回來的時候，夜幕早已降臨，阿蒂亞次也已就寢，雖然手續還是沒有辦成……

<第十四幕完>

睡吧，我親愛的次。請讓我在這僅剩的時光中，多停留一會兒，多陪伴你一會兒。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你看，在紫媚的黑夜下，蒼穹之上的星星是多麼明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