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見到糕神的時候, 她開始有些慌了,明晃晃的十根蠟燭似乎太耀眼了些,這意味著, 她至多隻能再跟蕭皓度過兩世。如果算上這死蛋糕每次都讓自己不得壽終正寢, 所有的時間加起來興許還不到一輩子呢。如此想著, 竟有了要把蠟燭再次全都吹滅的念頭。唐雨靈現下冷靜得很, 只待糕神朝她靠近, 便要吐氣吹去。
不過鑑於她前幾次見面就挖一口蛋糕吃的種種劣跡,糕神這會兒也機警得很。離她十來步之餘的時候止住了身子,只道:“好了, 快要功德完滿啦,快往下輩子去吧。”
“喂喂, 等等, 好久沒見你, 好打算跟你說幾句話呢。”唐雨靈嬉笑著快步走去,糕神可沒給她這個機會, “刷”地一聲裂開她腳下的虛空,唐雨靈猝不及防,猛地漏了下去。
“哎喲!”這自然又跌得是金星直冒,姐姐我的登場方式是越來越粗暴了啊。冬梅呢,冬梅在哪裡, 趕緊地登場啊!
身處荒山叢中, 四下無人, 唯有蟾蜍嘰鳴, 疏星爲伴, 天幕下的另一端隱約有些燈火,似乎那是人家。但她站不起身來, 腳踝崴得極痛。
她在腦裡爲自己的遭遇腦補了好幾個版本的前傳,什麼山賊把她劫了,什麼逃婚落難於此,等到夜裡的冷風颳過,凍得她鼻涕直流時才意識到,自己很有可能要被餓死冷死在這裡。
不是這麼衰吧!
遠處依稀晃著些亮光,像是有人提著燈籠走過,她扯開嗓子大吼道:“救命啊,救命啊!這裡有人啊!”
沉寂的夜被這呼救聲打破,燈籠很快朝她這來了,微黃的光一直爬上了她的臉,擡頭一看,提著燈籠的那人可不是朝思暮想的蕭皓?
“蕭皓?”唐雨靈揉揉自己的眼睛。
蕭皓俯下身來,神情有些焦急:“師妹你可還好?”
藍錦袍,青絛帶,黑布靴,更重要的是背上還斜掛著一柄長劍,頗有入了綠林的感覺。
蕭皓將長劍卸下,背向著她:“來,上來。”
“嗯?”唐雨靈有些遲疑,還是上去了,沒想到開局感情就這麼好,按照往常的經驗,之後肯定要多災多難。喂喂,想什麼呢,就不能愉快地生活在一起嘛。
唐雨靈內心在做自我批評,身子和頭便不住地搖晃,蕭皓還道是硌得她不舒服了,忙道:“師妹可是難受?忍一忍,很快到家了。”
“家?”唐雨靈還以爲他或說回宮,聽他這麼講,看來又是個流落民間的苦主兒。
“師父都急壞了。你以後要再出來採藥,記得叫上我呀,也好有個照應。”蕭皓語重心長地責備道,言語之間處處皆是愛憐。
“嗯。”唐雨靈既不知前因,也不好搭話,只好保持沉默,裝作驚魂未定的樣子。可暗地裡她精明得很,時不時順著對方的話問幾句,也算把目前的情況理了個大概。
原來蕭皓果真是某次政變的“餘孽”,他的舅舅奪了他父皇的位,一夜之間把國家由蕭姓變齊姓。老皇帝要斬草除根,下令要將尚在襁褓中的他淹死。那時執(zhí)行命令的老公公不忍下手,偷偷把他託付給某個名爲“雷天門”的小派——也就是唐雨靈她老爹當掌門的那個——之所以說小,是因爲這所謂的門派裡,連師父帶徒弟就四人:老掌門雷震,大師兄蕭皓,二師姐雷婷,還有前幾年撿來的小師弟雷朗。噢,聽說還有一個師兄,也不知叫啥名字,早年因好吃懶做,嗜酒貪賭,早給逐出師門。
四個人,四間屋,湊上個小院子,掛塊金光閃閃的匾額,便成了門派。唐雨靈躺在自家牀上,越想越覺得果然派如其名,天雷滾滾。不過這雷老爹對女兒好那是沒話說的,親手爲她上藥酒,大師兄和小師弟要來代勞他還不讓。如此被關懷一番,唐雨靈倒有些想念自己的父母來,說來,也有幾百年沒見過他們了吧。應該,應該還能見著的吧?
想著想著不禁眼角便溼了,坐在板凳上爲她推拿的老人見著她忽然流淚,道:“婷兒莫哭,做我雷家的兒女,便當鐵骨錚錚,流血不流淚。你這哭哭啼啼的,實在有愧我雷天門的祖訓。”
他這一本正經地還真把自家門派當一回事兒,不禁惹得唐雨靈破涕爲笑,擦了擦臉上掛著淚珠,道:“是,謹遵爹爹教誨。”
“要叫師父,莫要亂了規(guī)矩。”老人家糾正道。
唐雨靈只好順著他的意:“是,師父。”
“不錯不錯。你別看咱現下沒什麼人,等到皓兒復國,咱雷天門就是護國第一大派,可不能失了身份啊。”老人家對未來憧憬不已。
“爹……師父,蕭皓的復國大計,咱們進行到哪一步了?”唐雨靈忍住笑,以致於咳出聲來,以她的愚見,估計目前的完成率還在百分之零。
“此乃機密要事,你女兒家的哪能知道那麼多?”雷震嚴肅地說道。
唐雨靈是絕對不相信的,就憑蕭皓還要親自出去找自己這點,鐵定他現在就跟草民無異。
“夜深了,你歇息吧。”雷震將女兒的腿放到牀上,又替她蓋好被子,要去吹滅案上的燭火,猛然想起什麼,又回來叮囑道:“夜裡你有什麼事,拉一拉這根細線,繩上帶著鈴,鈴一響,爹爹就知道了。”
唐雨靈細細打量這根細繩,它一直纏繞到房樑上,然後連向別的房間,頗有種電話的感覺。這設計還真夠別出心裁的,唐雨靈忍不住讚道:“師父好手藝,這樣傳信的法子都能想出來。”
“這是你師弟想出來的,他新奇的東西可多著呢。”雷震吹熄了蠟燭,“好了,快歇息吧。”
唐雨靈睡慣了王府和皇宮裡舒適的大牀,突然換成這樣的小牀,她也是一時無法入眠。月光透過窗戶鋪在她的被子上,四周靜悄悄地什麼聲音也沒有。雷天門因收了蕭皓,刻意從村裡搬到這僻靜的地方。她就這樣呆呆地望著銀白一片的窗臺,過了好久好久,直到東方既白。
有人敲了敲門,原來是小師弟雷朗,端了臉盆進來:“師姐昨夜睡得可好?”
“還好還好。”雖然一夜沒睡,可唐雨靈仍然精神得很,見著師弟要伺候她洗漱,倍感愉悅,想起昨夜爹爹提及的小發(fā)明,順帶誇獎道:“師弟,你這鈴鐺做得真好。”
“師姐過獎啦。師父還常說我不務正業(yè)呢。”雷朗不好意思地摸著頭。
唐雨靈點撥道:“你看這東西,如果能用許多連成網狀,遍佈家裡,夜裡防賊也是可以的。”
雷朗恍然大悟:“師姐高明!我怎麼沒想到呢。我,我得馬上去試試。”說著高興得竟忘了手裡剛擰乾的毛巾,又“撲通”一聲讓它落回水裡。水花濺出,彈在他手裡,才覺得尷尬不已,似乎剛剛把伺候師姐的事情給忘了?
那邊蕭皓剛來,逮著機會,忙把他推出去:“去吧去吧,別把這新奇主意給忘了。”自己又將毛巾從水裡撈起,走到唐雨靈面前。
“師妹,給。”蕭皓伸手遞來毛巾。
“謝謝師兄。”這稱呼怎麼顯得這麼生分啊?唐雨靈便道:“其實,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蕭皓愣了愣,許是這雷姑娘之前從來都沒這麼直接過,倒讓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只道:“好……婷……婷兒。”
“那我也直接叫你名字咯。”唐雨靈覺得順口多了。
蕭皓只覺面上火熾翻滾,忙換個話題道:“你腳上的傷怎麼樣了?還像昨天那般疼嗎?”
“嗯,還是走不了路,只好躺這牀上打發(fā)時間了。”唐雨靈無奈地道:“要不,你在這陪陪我?”
“好。”蕭皓回答得乾脆利落,可偏偏有人要出來搗蛋,是她那老活寶的爹,扯開嗓門叫道:“一大清早地不練功在這幹嘛呢?”
蕭皓對他卻是尊敬得很,趕緊站直了身子,低頭道:“是,師父。”
“快去快去。”雷震不耐煩地揮揮手,蕭皓看了看唐雨靈,終究還是到外邊去了。唐雨靈可不高興了,抱怨道:“爹,你至於對他這麼嚴苛嘛?”
“叫師父!”雷震走到她牀邊坐下,道:“你不懂,男人成大事,最怕被你們女人拖累。他現在羽毛都沒長全呢,你就不要分他的心了。這小子我看靠譜的,等他真當上了皇帝,肯定娶你當皇后!你就別急在這一時,好好讓他飛,將來咱們雷天門可都寄託在他身上咧,哈哈哈哈……”
老人家說著說著就笑得合不攏嘴,好像他真當上國丈了似的。唐雨靈可真沒他這麼樂觀,這復國之路漫漫,得等到幾幾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