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府的正廳裡,太子杜辰之與二皇子在桌前坐下,雙方的隨行護衛隊各自站立一側,手按在刀柄上,隨時保護著主子的安全。
鶴顏白髮的太師坐在中間,親自給兩人各斟了一杯茶,主持道:“兩位殿下,你們且說著吧。”寬大的袍袖掃過茶杯,將它帶落在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老師可曾被燙著?”杜辰之忙過去攙扶住他。
“不礙事不礙事……”
話音剛落,只聽得門口守著的衛士一聲尖叫,朝門裡倒下,背後一隻利箭穿透鎧甲,殷紅一片。
“有刺客!”護衛們警戒起來,大量的蒙面黑衣人從府內躍出,將正廳團團圍住,手持長劍大刀,殺紅了眼。
“二弟!你竟然設下埋伏!”杜辰之怒目圓睜,二皇子一臉無辜,嚇得渾身發抖:“不,不是我……”
寡不敵衆,越來越多的侍衛倒下。杜辰之抽出劍來,用身軀擋住太師,道:“蕭皓,我們一起殺出去,務必護太師周全。”
蕭皓握緊佩刀,雖明知帶他們突圍幾乎是天方夜譚,但他豈能扔下太子自個兒逃生?手起刀落,又劈倒數人,然而不斷涌過來的刺客怎麼殺也殺不完。噴濺開來的鮮血染紅了他的臉,也模糊了他的視線,頭昏腦沉,手臂上的傷口的疼痛也幾乎感覺不到。他奮力再砍倒兩人,終於體力不支半跪在地,頭頂上一柄大刀就要落下。
他閉上了眼睛,淚珠從眼角滲出:“雨靈,怕是,沒法兌現我的承諾了……”
“護駕,護駕!把逆賊拿下!”
宋將軍的大嗓門把他從鬼門關邊上拉回來,救兵到了!黑衣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局勢登時逆轉過來。蕭皓奮力起身,下意識地先確認太子的安全,卻見得太師從袖裡掏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尖刃之處,正對準太子的後背!
蕭皓一把撲去,將太子推開一旁,太師撲了個空,匕首正刺進迎面殺手的胸膛。
杜辰之哪裡想到太師原本是要殺他,還道老師是要相救於己,忙爬起身來,還要護住太師。
猛地幾柄刀架上了太師的脖子,軍士們將他手中的匕首擊落,控制住他的行動。
杜辰之惱怒不已,厲聲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宋將軍剛要開口解釋,唐雨靈在軍士們的簇擁下款款而來,雙手交疊垂於腹間,挺直的脊樑更顯身材之修長,自信的微笑爬上嘴角,銳利的目光平視前方,縱是一身粗衣麻布,卻不失皇族威嚴。一出場,便將衆人的注意力盡數吸引過來,原先熱鬧的場面登時冷靜許多,連向來高傲的杜辰之也對她刮目相看。
本宮兩世鳳鸞,還震不住你們這幫宵小之輩?
只是見到渾身血污的蕭皓,慌張的神情便擾亂了氣場。唐雨靈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蕭皓身旁,關切地問道:“蕭皓你怎麼這樣了?有沒有傷到?還流血了!快,快叫軍醫啊!”
杜辰之回過神來:“你們反了嗎?還不將太師放開!”
幾個軍士縮了一縮,唐雨靈也喝道:“不許放!這逆賊纔是這一切事件的幕後主使者!”
衆人皆是一驚,太師卻是淡定得很:“太子,何時輪到這個女人來謗議我等了?”
杜辰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正要對唐雨靈發火,蕭皓過來助攻:“殿下,方纔末將也看到,太師手執匕首欲偷襲殿下,請太子明察。”
“老夫那是要救駕。蕭護衛,你休要信口雌黃!”
杜辰之還是偏向太師那邊:“老師怎麼可能害本王?快將他放開再說。”
唐雨靈取出那張僞造的聖旨來,朝著屋外的太陽展開,指著道:“殿下,這聖旨上,‘太子辰之’四字可是在同一個字塊?”
“不錯,可這又說明什麼?”杜辰之仔細看了看,問道。
“這四字,是從別的聖旨上裁下。敢問是給何人的聖旨上,纔會有‘太子辰之’這四個連到一塊兒的字?”
杜辰之不說話了,那遠戍邊陲的李將軍,父皇定然不會在給他的聖旨裡說起有關太子的事。除非是給自己的聖旨,又除非,是給自己身邊人的聖旨。
“陛下聖意,聖旨上寫了什麼,豈容你任意揣度?單憑這四個字便要定老夫的罪,真是異想天開。更何況太子待老夫恭敬有加,老夫何必要害他?”太師面不改色心不跳,冷冷地道。
“老師說的有理,興許是密詔也說不定。”太子點點頭,表示贊同,揮手道:“速速將太師放了!”
唐雨靈並無其他的證據,但她能說,也是一本正經,道:“我便先說說太師的動機吧。假定太師與李將軍有勾結,而太子殿下又死於矯詔,會有何後果?”
宋將軍響應:“那自然是李將軍率兵攻破皇城,清君側,除小人。”
“小人是誰?”唐雨靈追問道。
衆人的目光投向躲在角落裡的二皇子,不過這小子,看起來真的像敢逼宮的人嗎?
果然二皇子被嚇怕了:“是,是太師讓我逼宮的……”
衆人駭然。唐雨靈也是今早才領會過來,太師是太子這邊的人,按照常理,怎麼可能說動二皇子出來議和?其中必有蹊蹺。
不過這太師也真是人精吶,連這個也反駁:“喪家之犬,意欲離間我等,豈能信他?”
這太子對太師的信任還沒被打掉:“老師說的在理,不可相信二弟的一面之詞。”
只是這次,他沒有再叫“放人”,唐雨靈知道,他也要起疑心了。
那就繼續進攻!
“兩位殿下都不在了,將來能夠榮登大寶的,又是何人?”
當今皇帝共三子,衆人馬上反應過來:“陳王!”
“可是老師何必偏袒陳王?難道本王待他還不如陳王待他的好?”太子漲紅了臉,他自視尊師重道,賞賜無數不說,還隔三岔五上門問好,真是待他如父親一般,難道,這還不夠麼?
唐雨靈當然知道太子的好,這便將她的思路引導極端:“太子既然待他這麼好,爲何他還要幫陳王即位?”
唯一的可能是,太子只是待他如父,而陳王,纔是他真正的兒子。再聯想起太師曾與容昭儀內宮相見的往事,只怕,這猜測十有八九是真的。
唐雨靈沒有證據,但是此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便是打心理戰也要硬著頭皮上,便假裝確信,氣勢如虹:“因爲陳王,是太師的骨肉。”
四周變得無比安靜,連太師都靜默了片刻,唐雨靈這才完全確認,自己是說中他的心事了。
可這老狐貍還有最後一招,他捏緊放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刀刃割破他的手掌,血水從掌間流出,可他死死地把刀按在頸部,作勢要自刎的姿勢。怒道:“太子,這妖女妖言惑衆,非但損害微臣名譽,更是牽扯皇室尊嚴。微臣願以死一證清白,也懇請殿下將這妖女繩之於法,以塞悠悠之口!”
蕭皓嚇得跪了下來:“老師切莫衝動,一切好商量。”
唐雨靈嘆了口氣,深知他這兩敗俱傷之術的用意。他死了,帶著唐雨靈一起,這陳王的事便永遠成了秘密,縱使如今無法令陳王即位,也能保他個皇子的身份。果然是自己家的孩子,值得父母費盡心思。
可唐雨靈不幹了。你憑著跟太子的師生情,到暗室裡求求他,把事情坦白了,他想必也會放你一馬。可你偏偏要拉上我墊背,這輩子本寶寶還沒跟蕭皓在一起呢,哪能那麼快就掛了?所以,你還是繼續當炮灰吧。於是也拿出了最後的殺手鐗來。
“太師且慢尋死,我有一人的遺言要交待。”唐雨靈給宋將軍使了個眼色。宋將軍取出一個沾著血的包袱來,往太師眼前一丟,發出哐當的聲音。
唐雨靈接著道:“這人臨死之前,說要見自己的親生父親最後一面。至少,將他的頭盔帶回來……”又當場和宋將軍向杜辰之跪了下來:“殿下,陳王謀亂,我情急之下,已調令大軍將他……”
一記耳光狠狠地扇到唐雨靈的臉上,將她掃翻在地,帶著嘴角滲出的血跡。緊接著太子杜辰之被猛地推開,順著蕭皓憤怒的目光,重重地撞上了牆角的花瓶,發出巨大的聲響。杜辰之又轉身撲過來,與蕭皓扭打到一塊兒。宋將軍和將士們趕緊勸架,要將兩人拉開。全場一片騷動,嘈雜如鬧市一般。
只有太師,卻像什麼都沒聽到似的,整個身子癱倒在地,手指一點一點地爬向那滿是鮮血的包袱,顫顫巍巍地捧起遍是鮮血的頭盔抱在胸口,渾身哆嗦。忽地目露兇光,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奪過軍士手中的長刀,發了瘋似地朝唐雨靈撲去,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是失去理智的騰騰殺意!
唐雨靈千算萬算竟沒算到他竟真的以死相搏,要站起來逃跑,可又是千算萬算沒算到剛纔被太子扇倒的時候竟然崴傷了腳,現在別說跑,站起來都成問題。她慌亂地挪動著身子,眼見就要逃不過利刀貫身的慘運。
啊啊啊,本寶寶要掛了,主角光環金手指神馬的再不開更待何時?
唐雨靈捂住了眼睛。
手上蘸了點熱熱的東西,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