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談雁雁不願意講話, 王倫勤說了幾次話見她都不搭腔,索性也不理她,自顧自開車, 到了地兒也不招呼一聲自己下了車把鑰匙交給門僮, 一個人前面走, 完全沒有了平時的禮儀。
談雁雁想他倒還有理了, 憋著勁跟著進了包間。
裡面已經有人了, 王倫勤跟變色龍似的馬上轉了笑臉和裡面的人握手寒暄,然後轉身介紹談雁雁,“這是談總, 我們的CIO,技術上的事情很有一套的。這是裕豐公司的李總。”
那李總也很年輕和王倫勤年齡差不多, 伸手一握, “談總厲害, 居然技術玩得轉。”
談雁雁也應付了虛假的笑,“哪裡, 不過是虛名而已。”
吃飯間聊天,突然李總問,“談總是不是在英國也呆過,我總覺得面善。”
談雁雁一怔再細看了,並無印象, 不好意思地說, “我也只待了一年, 後來就去了美國。”
“那是哪個學校?哪一年?”李總似乎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倫敦大學, 差不多十年前了。”談雁雁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人本不想說, 礙於客戶的面子猶豫了還是簡單說了。
“對,就是倫敦大學, 我曾經到過倫敦大學找同鄉呆了幾天,還參加了一次你們的同鄉會,見過你,沒怎麼變,沒怎麼變。美女就是美女,怪不得我那同鄉心心念唸的。”
“李總好記憶力,那麼遠的事情都記得,我是什麼都不記得了。”談雁雁試圖岔開話題。
“你們當初也是他鄉遇故知,如今又重聚首,應該乾一杯。”王倫勤跳了出來,有這麼個美女搭路,果然是好事,而且還有這重關係,那廣告談成就百分之百了。這個裕豐公司隸屬國內一家知名的以農業爲主的大國企,其中負責了這個集團的廣告招商,王倫勤當然希望對方在自己的網站做廣告了,報酬豐厚。
兩個人抿了抿紅酒,李總很是感嘆,說什麼談雁雁當初是光彩照人,同鄉會見了有如見了仙女,後又聽說成績一級棒,還搞什麼計算機專業,心中就只剩下佩服的份兒了,大呼仰慕已久。
談雁雁沒法子接話,只能笑吟吟了聽,幸好這李總也就是到倫敦大學作客,之後的事情也就不知道了,否則她的故事都會被演化成傳奇了。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簽約的意向已經基本定了。回來的路上,王倫勤心情大好,也不計較談雁雁的冷淡,說她絕對是他的福星。
談雁雁依然本了臉,晚上不是很舒服,又喝了一點兒酒,鼻子發塞,現在更沒有精神理王倫勤,到了公寓樓下也沒打招呼下車就走,王倫勤在後面叫,“你的手機。”
王倫勤笑嘻嘻地下了車,“我肯定給你付工資,不僅公關費,還有獎勵。還會給Oscar一分大禮。”正要遞出去,手裡的手機突然就響了,悅耳的鈴聲在冬夜裡分外清楚,王倫勤邊說話邊隨便看了一眼,然後笑意就倏忽不見。談雁雁以爲是Oscar的電話,看王倫勤舉著電話看著屏幕不說話,“快拿來給我。”手機搶過來看到是崔韋釗三個字在屏幕上蹦的時候就再也說不出話了。
“怎麼不接了,崔韋釗這麼晚打過來電話肯定是有要緊事情的。”王倫勤聲音平板。
談雁雁看一眼掛斷電話,“我累了,先上去了,你路上小心。”
下一刻談雁雁突然被王倫勤抱在懷裡,談雁雁有幾秒鐘沒有反應過來,張了兩隻手愣著,然後是死命掙扎,“王倫勤,你發什麼瘋,放開我!快放開我!”
王倫勤突然一下子又鬆了手,手插了大衣衣兜,黑暗中的臉看不清表情,聲音也不見波瀾,“如果是崔韋釗的懷抱,你是不是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估計是欣喜還來不及吧。”
看著談雁雁傻掉在自己的面前,王倫勤心裡的烏雲開始夾著雷聲和閃電變作傾盆的雨,她爲什麼不接電話,如果她接了電話,也好讓他相信自己的猜測是假的;她爲什麼不反駁,如果她反駁,也好讓他相信自己說的只是胡言亂語。可是談雁雁偏偏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說。王倫勤仰天笑一下轉身向汽車走去,他十年的守候比不上別人幾個月的相處。
拖了不適的身體談雁雁進了門,乖巧的Oscar留了一盞廊燈已經睡了。談雁雁推開門摸摸兒子睡得紅撲撲的臉悄聲退了出來。
身體乏得厲害,衝了熱水澡出來看手機在桌子上一閃一閃,看是崔韋釗發來的短信,“沒什麼事情,喝杯牛奶緩解酒精。”
談雁雁摁下崔韋釗的號碼撥通的瞬間,想了想還是下決心發了幾個字“剛纔不方便接電話,我沒事兒。”
短信剛發出去電話就響了,談雁雁幾乎是第一聲就接了起來,話筒那邊是熟悉的聲音,“回來了嗎?”
“嗯。”
“Oscar睡了吧,晚上我和Oscar做了飯一起吃的,沒有提前跟你打招呼。”崔韋釗在那邊靜靜地說。
談雁雁打開冰箱看見一碗蛋炒飯蒙了保鮮膜放在裡面,“有你陪我就放心了,本來是想早點趕回來的。”
“Oscar睡了,我鎖了門不太放心想等你回來再走。”
談雁雁頓時變得張口結舌,那崔韋釗就是說剛纔在樓下了,那也就是說剛纔的一幕他都看到了,剛纔心裡對王倫勤的愧疚一下子都不見了,轉而來之的是怕崔韋釗誤會的羞愧,“我……那你現在哪裡?”
“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了,鑰匙明天再給你,早點兒休息吧,記得喝杯牛奶。”崔韋釗的聲音仍然是溫和平靜的,並不見一絲的異樣。
躺到牀上,談雁雁揉了兩鬢的太陽穴,今天這一晚很亂,亂得已經超出了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性。那個李總已舊相識的身份出現,王倫勤又突然發瘋,崔韋釗的靜默不語,每個人都逼她面對無法解決的困境,隱私被探究的隱忍和不安,被王倫勤識破的羞愧和尷尬,但真正讓她有心理壓力的是王倫勤的那一抱被崔韋釗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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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飄飄,早晨竟然下起雪來,再有二天便是舊曆年的除夕,談雁雁只去超市買了不多一些東西,這些年也不怎麼過春節,父母不在,加之住的城市離中國城也很遠,所以春節的氣氛淡很多,無非是夜晚看看煙火吃頓手包的餃子,Oscar的印象更模糊只覺得這幾天會很熱鬧,如果論好玩兒還不如聖誕節或者萬聖節。
崔韋釗那件事情之後沒有再出現,談雁雁安慰自己是因爲快過年了,崔韋釗總得要休息一下,作爲顧問總監,他每天來也的確太盡職勤奮了。可是心總會在剎那失衡,擔心和失落會在失神的瞬間如潮涌來。王倫勤不理她,她也不可能問王倫勤崔韋釗去哪裡了,或者有更合適的理由,他們是項目合作者,打電話詢問去向也未嘗不可,談雁雁又馬上否定了想法,項目正在按計劃開展中,並沒有出現需要兩個副總共同參與討論的情況,何況將近年關,大家都鬆懈了,項目基本處於停滯的階段只等春節大假後再收了心繼續完成。
談雁雁在長吁短嘆中又度過了一天,晚上卻意外接到了朝思暮想的人的電話。也顧不上避開王倫勤,在林宜疑惑的目光裡出了王倫勤的辦公室,在走廊站定,“你在哪裡?”話出口才知道自己等這個聲音等得多麼心急。
“這兩天媽媽哮喘犯了,我回家幫忙照顧。現在在機場待會兒陪媽媽到海南去修養,那裡空氣溼潤對她的病有好處。”崔韋釗習慣用了媽媽兩個字而沒有帶任何所有者的稱謂,聽得出來這幾天有點累。
談雁雁的心變得酸楚起來,如果崔韋釗不說他媽媽,她都快忘了還有這麼個人的存在,“那你好好照顧伯母,自己也多注意身體。我……提前拜年了。”幾個字說完便不知如何再開口,沉默地看了外面街道上已經掛出來的紅色燈籠和各色彩燈,節日的氣氛濃郁而熱烈,可心裡卻有說不出的淒涼,她不能說他兩天沒打電話沒有在公司出現她的心裡有多急,她不能說他看到了那個晚上的事情只是個誤會,她不能說這幾天如果有他陪著Oscar會有多高興。不能再開口,只怕說多了泄漏情緒,
崔韋釗似乎猜到談雁雁在想什麼,好一會兒,“雁雁,安頓好媽媽我會早點回來。”
談雁雁忍著說不出話,能聽到那邊的機場廣播哪次航班又到港,哪次航班又將要離港。
“好了,再見,和Oscar解釋一下,過年後我……崔叔叔會帶他逛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