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士黃飛熊心里暗道:“你說是就是啊!”,臉上卻神色肅然,上前查看了一番,順著破戒僧指點的痕跡,果然看見一個碎石堆里溶蝕出來的通道,僅供人爬行通過。
“風兮常聚,土兮散離,砂石之眼,開……”
慈舟好奇地眉頭輕跳,看見仙道士黃飛熊左手按住左眼,右手五指虛抓,手背抵住的一塊土黃色麻石,隨著他的念咒聲,一縷縷的細砂從指縫匯聚到掌心,形成一枚琥珀黃的眼珠。
“這是把自己的眼睛煉制成法器,相當于讓身體的某個器官獨立出去,獲得更加廣泛的視野。這位仙道士對別人狠,原來對自己也夠狠的!莫非是無法開眉間法眼,另辟蹊徑的所為?”
破戒僧壓住自己的好奇心,繼續(xù)看黃飛熊的下一步動作,果然不出所料,這位仙道士封閉了自己的左眼,卻藉著土石精華,暫時擁有一枚可以隨心所欲操作的“砂石之眼”。
琥珀黃晶般的眼珠離地懸空三指,隨著仙道士的指引,慢悠悠地沉入通體血紅,斜著往下溶蝕出的“盜洞”里。
片刻過后,黃飛熊就看見胸口、頭頂各插著一把神兵利器的第二代黑山老妖,只是法劍“靈芝寶”和神兵驚鴻劍的位置互相調轉,一看就知道被人拔出來,又重新插回去,可惜此妖魔身軀干枯脫水,就像在黃沙漫漫之地,腐朽了百年的干尸。
“大師,果然不出你的預料。昨晚的確有一位精通虛空藏身的神偷潛入黑風嶺,不慎驚動了被封印的妖魔,偷盜不成反被操控,利用他拔出了封印的兩件神兵。”
“可惜,二代黑山老妖傷勢極重,短時間內無法痊愈重生,且這位神偷并非最佳宿主,他便留下軀殼,走脫了大半本質,從地底溶蝕巖石逃脫出來,結果撞見了具有妖怪血脈的妖術師,干脆徹底融合了。”
話音剛落,仙道士黃飛熊散去“砂石之眼”的法力,左眼重新睜開,慈舟注意到他的眼睛泛起血絲,顯然動用此術并非沒有代價。
緊接著,法劍“靈芝寶”和神兵驚鴻劍一前一后飛躥出來,分別落在自家正主手里,令人意料不到的是,百種靈草洗練的法劍,封印第二代黑山老妖并非沒有付出代價,表面泛起斑斑點點的黃褐色血銹,顯然是被血之法則反噬,傷到了此劍的靈性。
相反的是劍修安齊生的驚鴻劍,兩面劍刃光锃锃的,不僅毫發(fā)未損,還因封鎮(zhèn)過妖魔,劍脊莫名多出一個詭異的妖文,有眉有眼,隱然間可見是個活物。
劍修安齊生看到破戒僧慈舟好奇的目光,訝然笑道:“我的劍道與別不同,不懼任何污穢,還能藉著斬殺,吸取各種特性。”
“妖血魔心洗長劍,斬妖辟魔亦鎮(zhèn)邪!下一次,對付第三代黑山老妖,我敢保證,此劍可以給他一個報應!”
慈舟聽過類似的劍道,聞言了然地點點頭,隨即就以“斷亂因果之力”,查找昨晚來過此地的兩位不速之客。
“這位神偷膽大妄為之至,被二代黑山老妖操控,心頭種下血海邪靈百眼妖蟲,如今正在眾劍堡發(fā)作起來……唔,有術者布置召喚陣,施展降靈之術,將其拔除降服了。也算是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慈舟閉上雙目,眉間法眼繼續(xù)觀看:“正主似乎是個通才,資質平平無奇,卻也憑著努力學習,點燃體內血脈,轉成妖術師。正好被二代黑山老妖捕食融合。前后三次劫數(shù),一劫輕過一劫,此時已順利跳出藩籬,脫出命運的牢籠,再也不可限制。”
“可惜,血之法則的一半,在世上憑空消失了,三代黑山老妖失去的半身,再也尋找不回來,若想補全回來,必須前往九幽血海。此人相當機警,沒有往人多的眾劍堡方向去,也沒敢往黃石鎮(zhèn)前往。他已然翻越百越國邊境,向鄰國夜郎潛去了。”
說到這里,慈舟默然睜開眼睛,嘆道:“我看見,那一抹令人心悸的血影越來越壯大,正在往夜郎國的快活林潛去……差了大半夜的路程,想要追上去,有點費力了。”
話音剛落,破戒僧原地消失,發(fā)出大氣撕裂的爆鳴,腳下佇立多時的山巖,也發(fā)出不堪受力的痛呼,徹底地粉碎掉了。
劍修安齊生看著一馬平川的大地上,一身黑衣僧袍快地沒影子,卻不斷發(fā)出大氣爆鳴的余響,忍不住嘆道:“肉身雷音,比起我們的老朋友十方,也不遑多讓了。”
仙道士黃飛熊畢竟眼尖,看地更加仔細:“肉身之力,竟然如斯恐怖!道兄,你最得意的御劍術,恐怕還有所不及,非得全力以赴,發(fā)動劍氣雷音,才堪堪拼個平手……走吧!”
“去哪?”只差一步就是劍仙的安齊生,盡管已經知曉老友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開口詢問。
仙道士黃飛熊微微額首,笑道:“跟上去,看看罷!黑山老妖,無論怎么說也是眾劍堡境內的妖魔,就因為它穿越邊境,逃到夜郎國去,我們就放任不管嗎?不僅江湖道義說不過去,出于斬妖除魔的公義,我也要站出來。”
劍修安齊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隨即正色道:“好吧,好吧!這一趟長途跋涉,憑的是耐力,我就先走一步了。”
話音未落,仙道士黃飛熊就看見老友抬起雙手,月白長袍的袖子里,躥出兩道青氣,化作兩柄劍器,輕輕搭手上去,便托起劍修安齊生的身體,凌空虛渡,快如神駿赤驥!
仙道士黃飛熊畢竟眼力不俗,一眼看穿老友的心思算計:“你也不老實!事先在那位慈舟大師身上放下道標,不虞長途跋涉,錯過異地重逢的機會……似乎還有暗手,九子母青蚨劍?”
劍修安齊生笑而不語,在半空中繞著黑風嶺轉了一圈,羨煞老友后,才施施然地折向正西而去。
仙道士黃飛熊搖頭嘆息,從系在腰帶的乾坤袋里,掏出一根蔥綠色,拇指粗,四尺長的九節(jié)竹,吟唱道:“郎騎竹馬兮,不遠走千里,綠耳招來兮,起……”
咒語念完,九節(jié)竹響起一陣馬嘶長鳴,觸地一節(jié)憑空生出巴掌大的馬駒,四蹄奔跑如車輪,仙道士黃飛熊將竹馬斜著往前放下,整個人便筆直地往前沖,下山路上崎嶇不平,竟然毫無顛簸,穩(wěn)如湖中行舟。
九子母青蚨劍輪流交替著劍修安齊生凌空虛渡,可是越往前走,他就越覺得不得勁,撲面而來的勁風,吹地臉皮陣陣刺痛,暗想:“這個方向,不對啊!慈舟大師這是回城的路數(shù)……對了,對了!此次跋山涉水,追索妖魔蹤跡,估計是向道侶告別。”
果然不出所料,破戒僧逕自沖向眾劍堡,看也不看人頭涌涌的城門,瞄準無人經過的城墻一角,好不停歇地往前沖去。
附近的平民百姓,看到一道煙龍從遠處飛騰而來,眼尖的人才看清楚前頭是一位黑衣僧人,不禁暗暗咋舌。
就在所有人以為他埋頭疾奔,下一幕將會重重地撞上丈許厚的城墻時,慈舟卻腳步不停地躡空而行,仿佛踩在一道滑梯上,腳步所過之處,大氣被踏破,綻現(xiàn)出八瓣蓮花似的虛影,隨后就看見黑衣僧人翻越城墻,又馬不停蹄地往權貴豪門扎堆居住的城西去了。
負責城墻防護的城衛(wèi)軍,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看不到壞了規(guī)矩的高人。緊接著,憑袖中九子母青蚨劍御空飛行的劍修安齊生,也是照葫蘆畫瓢,一言不發(fā)地越過城墻。
有人按捺不住地想要抬起手弩速射,將如此膽大妄為之輩當場格殺,不料城衛(wèi)軍中多有“大劍門”出身,即劍修安齊生門下修煉的弟子,看到老師如此心急火燎,忍不住腦補一番,猜測是看到有人犯禁,御劍追殺那黑衣僧人去了,連忙伸手按住抬起連珠弩的袍澤。
這一段城墻的城衛(wèi)軍陷入口舌之爭,萬萬沒想到,久負盛名的仙道士黃飛熊,腳踩飛輪,雙手握緊一根竹竿,竟然貼地疾飛,剛剛觸到城墻,整個人有如白日飛升似的筆直沖起,借助沖力一舉越過丈許寬的城墻,毫無慚愧之色,在坊市的屋脊上轉折飛奔。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為何城中的高人,一個個不走正門,偏偏喜歡抄捷徑,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們,沒王法了?”
駐守城墻的城衛(wèi)軍營正,忿忿不平地看著三個大高手遠去,感覺臉上無光,手中皮鞭揚起,凌空抽出爆鳴,赫然下令:任何人敢無視法紀,當場格殺勿論。
他的話自然無人敢不聽,不僅這一段城墻的城衛(wèi)軍進入戰(zhàn)時狀態(tài),弩上弦、刀出鞘,就連其它城墻巡防段落,氣氛也緊繃起來。
沒過多久,慈舟就循著感覺的指引,飛快地抵達內城采買人曹正淳的府邸,在供貴客歇息的偏院廂房里,找到洗浴過后,毫無路上煙塵的月嬋,盤腿坐在院子的小亭里,兀自努力用功。
慈舟欣慰了笑了笑,收起練至小成,還是凡間武學的神足通,漫步走到女人身邊:“昨晚的妖魔沒有徹底斬殺。仙道士黃飛熊和劍修安齊生只想著封鎮(zhèn),結果二代黑山老妖強行掙脫出來,大部分妖魔本質轉投到一位名叫鄧隱的妖術師身上,此時已越過邊境,前往快活林!”
“我必須前去制止,否則的話,不知道會死多少人。再說了,妖魔最是記仇,若是被他殺害獻祭了數(shù)萬人,恐怕實力不僅會盡數(shù)恢復,甚至還會凌駕在我之上。”
月嬋沒有睜開眼睛,也知道男人一旦下定了決心,就不會輕易改變,勉強挽留下來,只會壞事,悠悠地嘆了口氣:“去吧!我很快,就會追上你。”
所謂的追上,究竟是指實力恢復,還是拉近彼此的距離,慈舟不得而知,有過交代后,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就可以毫無顧慮的繼續(xù)趕路了。
“我走了……”話音未落,坐在亭子里的石墩上的黑衣僧人,身影一陣模糊,竟然快地憑空留下殘像,逕自原地消失不見了。
緊接著出現(xiàn)的劍修安齊生,還沒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袖中的九子母青蚨劍拖曳著飛走,連曹府的大門都沒進,一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尷尬神情。
這一趟出遠門就夠嗆了,法力綿綿若存,用之不盡的仙道士黃飛熊,估摸著“綠耳”竹馬只有千里腳程,抽空沖過百越國和夜郎國的邊境線應該問題不大,不過想要抵達三國交界處的快活林,匪幫、流民、邪徒等惡黨群聚之地,就得多做幾手準備。
直到天色昏黃暗沉,破戒僧慈舟才如入無人之境地闖過快活林的大門,負責把守的半妖忍術大師,發(fā)現(xiàn)有人膽敢不給他面子,憤怒地雙手掐決,使了個瞬身術。
瞬息過后,原地騰起一陣白煙,煙霧散去后,現(xiàn)出一張靠背椅子。與此同時,放慢腳步的黑衣僧人面前不遠處,一張椅子驀然消失,憑空出現(xiàn)一位身上纏滿無數(shù)符咒繃帶,連面目都被黑巾遮掩起來的老者,盡管包裹地嚴嚴實實,卻還有淡淡的妖氣滲透出來。
“邪眼暴君的血脈。你在成年后,還能維持人類的形態(tài),了不起的意志。不過,我在狩獵血海妖魔,別擋道!”
對于一眼洞穿自己隱藏身份的武僧,出身霧隱村忍術大師才藏不禁刮目相看,想起對方剛才說的話,“血海妖魔”,僅僅是一個字眼,就讓靈覺異常敏銳的半妖,恍惚之間,看見了血海滔滔,快活林里里外外,死傷狼藉的幻象。
“不敢,不敢!大師,里面請!這是我的令牌,可以在快活林里肆意通行。”
半妖忍術大師才藏暗中迅速評估黑衣僧人的實力,發(fā)覺自己的探視目光陷入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中,立即意識到此人莫測高深的實力,絕非自己一人能夠望其項背,立即選擇從心而行。
“你……還不錯!”
話音未落,仙道士黃飛熊和劍修安齊生不約而同地現(xiàn)身,眉宇之間,有一股說不上來的疲憊,還有一種被人比下去的挫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