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午時陽光微烈,院中的土壤略干,傅苑君又不辭辛勞的給地里的藥種澆了些水。
畢竟像桔梗這種中藥,是喜溫和濕潤氣候的。
一切弄妥之后,她的額際,已經沁滿了薄薄的細汗,無所顧忌的她直接用挽起的衣袖擦了擦,鼻尖不免沾惹了些許塵灰,在她混然不知的情況下,那是有說不出的俏皮可愛。
這時雨荷笑吟吟的走來,見到傅苑君時,她正坐在石墩上喘氣歇息,本就清瘦的身影,最近又輕減不少。雨荷瞧在眼里,暗自有些心疼道:“小姐,累了怎么不回房休息,這里太陽好烈,小心曬傷了你。”
她回過頭來,被陽光曬得微紅的嬌顏泛起一抹生動明艷的微笑。
“不礙事的,我喜歡曬太陽。”前世,她被病魔纏身,一年當中,也難得曬一次太陽。記憶中,每次能出去曬曬太陽,便是她身子有好轉的時候。因此,那時的她,對溫暖而刺目的陽光,是如此渴望。
看著她執(zhí)拗而快樂的回答,雨荷只能不置可否的撇撇唇。從前的小姐,可最怕被陽光曬到,時常擔心她那吹彈可破的肌膚,會有半點損傷。
“對了雨荷,管家答應了幫忙吧?”
聽著傅苑君急切的詢問,雨荷抿唇得意一笑,然后像變魔法似的從身后抽兩本泛黃的古籍來。
“小姐,你看!”
“拿到了,真好。”傅苑君順手接過,看到上面寫的《藥農經》以及《百草傳》,就知道這兩本書,肯定是自己想要的。當下看著雨荷的眼神,也變得歡快起來。
雨荷卻傻傻的怔住了,瞧著她那明媚生輝的笑,再看看她鼻尖的一點塵灰,只覺得小姐好像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臉,可那醉人的風情,以及那清純中帶著俏皮的笑意,是以往那個嚴肅刁鉆的她從來沒有過的。
這樣的小姐,她不得打心底贊嘆,真是美極了。
“喂,雨荷,你看著我干什么啊?”
傅苑君伸出一只素手,清淺的在她眼前揮揮,不明白雨荷為什么要這樣看她。
雨荷回神,抿唇一笑:“小姐真好看,也不知,王爺何時能發(fā)現你的美。”
聽罷此話,傅苑君本就緋紅的嬌顏,瞬間更如火燒一般。尤其是雨荷說到“王爺”這兩個字時,她反射性的就想到那夜在花苑里的所見所瞧。
當下心生鄙夷,很是不屑道:“誰要他發(fā)現我的美啊,最好他一輩子都不要知道才好。”
“為什么呀小姐?”
“因為他是個大色……”
“嗯?”
“算了,雨荷不提這事了。你想想啊,其實我沒有他,也過得很好嘛。”
“可……小姐終歸是他的妻子啊。”
“名存實亡,不提也罷。”
見小姐實在不樂意提起這事,雨荷也不好多說。苦著的臉也不知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的在袖口里掏來掏去。直到摸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件物品后,雨荷才笑逐顏開:“小姐,你看。”
傅苑君淡然的瞧了過去,雨荷手里握著的,正是
自己叮囑她去打點劉管家的那支芙蓉釵。
“看來這劉管家,倒不像你我二人想的這般貪財。”傅苑君欣慰一笑,在這安南王府生活的時間不長,可她卻看慣了府上下人們那些勢利的嘴臉。
“什么呀,小姐你可別真以為,那一臉精光算計的劉管家不貪財,他可貪得狠著呢。”
“那你這支玉釵……”
“我也不知道,反正劉管家當時接過的時候,可歡喜著呢。今兒一早,也不知怎的,讓人把這些書給送了過來,還悄悄又把這支玉釵給捎了回來。”
傅苑君聽后微微擰眉,不明所以的盯著那支玉釵瞧了瞧。
“這的確是我讓你送去的那支,應該也能值五兩銀子,這劉管家,為何不要?”
“我看這劉管家不是不要,肯定是不敢要。”
“難不成,他還怕我們去告發(fā)他?”
“小姐,我也不知道。反正,這次算我們賺到了,也別管那么多。對了,劉管家今早撞見我時,還問了我一句很古怪的話。”
“什么話?”
“他問小姐,跟云辰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交情。”
“我跟云辰公子?”
“嗯!”
“我跟云辰公子見面的次數,用指頭都能數過來,何來交情可言?”
雨荷贊同的點點頭道:“當時我也說了,小姐跟云辰公子沒交情。可那劉管家臨走時,卻嘀咕了一句,說什么這就怪了……”
傅苑君不由沉默了,難不成,這玉釵會這么突然的物歸原主,這都是那什么云辰公子幫的忙?
想起那日,他還以安南王之名,送來了玉凝膏,這到底是為什么啊?
這個男人三番五次的幫她,是覺得自己可憐嗎?還是說,別有企圖?
不過,她傅苑君倒愿意相信,他是個好人。
“小姐,你在想什么?”見獨自陷入自己的思緒當中,雨荷不由有些不安。
傅苑君清幽一笑,如風中的白蓮。
“沒事,雨荷你先下去吧,我看一個人看會書。”
“嗯,不過小姐,你臉上沾灰了,要不要雨荷打點水來給你洗洗?”
“不用了,一點灰塵,不痛不癢的。”
“是是,那雨荷這就退下,不打擾小姐你了。”
難得看到小姐這般不拘小節(jié),雨荷倒也識有趣的走了。
見雨荷走了,傅苑君會心一笑,便捧著懷中的書籍,如打開珍寶一般細細品讀。
前世躺在醫(yī)院里,唯一讓她覺得快樂的便是看書了。只有看書,才能讓她忘了病變的痛苦。只有看書,她的心,才能在那繁華的世界無拘無束。只有看書,她才有勇氣,迎接那未知而充滿恐懼的未來。
只不過那時候,在醫(yī)院的讀物太少,而醫(yī)生也不贊同她看書的時間超過兩小時,說是會對她身體造成影響。所以,越是如此,傅苑君就越喜歡看書,無論是什么題材的書籍,她都甘之如飴。
由于《藥農經》和《百草傳》,都是古人所著,上面的寫的東西,多少有些晦澀
難懂。
直到太陽西沉,月上梢頭,她也沒有將其看完。
月光下,她還是不知疲憊,無比貪婪的看著書中的一字一句。
殊不知,矮墻一側,那抹儒雅俊秀的身影,已經看了她許久。
不錯,云辰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他只是想為王爺分憂,過來探個究竟,為何卻因這樣一幕,再也挪不開腳了?
月光下,那個素衣白裙的女子不施半點粉黛,隨意用發(fā)帶挽起的青絲就那樣傾斜在肩畔兩邊,如此樸素而簡單的裝扮,明明與鄉(xiāng)野村婦無異,卻偏偏又如此純凈唯美。
皎潔的月光透過厚重的云層落在她的身上,她寧靜而恬淡的捧著手中書籍,如美玉般的容顏卻因那點塵灰,越發(fā)顯得清靈美麗。
此時,不知書中什么內容吸引了她,她微微蹙起秀眉,那一縷憂愁,就好似被淺霧籠罩著的幽泉。
云辰看得有些癡了,美麗的女子,他見得不少。可像她這般,美得了遠離喧囂塵世,美得遠離世俗紛爭,她卻是第一個。
她在看什么?她又在想什么?那一刻,云辰,竟莫明的想知道。
這邊,她仿佛已經感應到一抹炙熱之光,正在某個角落,瞧瞧的打量她。
下一秒,她收起了手中的書,竟無比篤定的朝他這方向走來。
云辰莫明心臟縮緊,緊接著他面帶不舍的隱入黑暗之中。是的,無論如何,也不可讓她發(fā)現。
傅苑君來到云辰出現過的位置,四處張望了一眼,微仰的秀顏略顯疑惑。是錯覺嗎?她怎么老感覺,剛剛這里有人在偷看她?
看著空曠而昏暗的苑墻后面,她只覺得自己是想多了。不得不怪,這后遺癥完全是從那日自己沐浴被那大色gui偷瞧以后落下的。
就在傅苑君打算轉身離開之際,耳畔突然響起一道起伏不定的優(yōu)美樂器之聲。那曲聲時而舒緩如綿綿細雨,時而急越如飛瀑直下。
她立即邁前幾步,想聽得更真切一些。
慢慢的,那聲音已經清脆得如珠落玉盤……仿佛間又像呢喃細語,聽得人身心舒暢,恨不得要融入其中。
真好聽啊,也不知是誰,能奏出這么好聽的曲子。
一心追隨曲聲而去的傅苑君,就好似著魔一般,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借著明朗的皓月,她發(fā)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座橋上。在橋的兩邊,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偶爾有紅色的鯉魚躍起,給這寂靜的夜空,添上了些許歡快。
然,橋的盡頭,卻是一座八角亭。而樂聲,正是從亭子里傳來的。
已經走到這里來的傅苑君,也不介意多走幾步。終于,她看到了亭子中心的那個女人了。朦朧的月色下,她瞧得還是有幾分不真切。只看到那個女人戴著黑色面紗,十指靈巧而投入的撥動手中的箜篌,那像沾有靈性的聲音,仿若天籟般傳入她的耳中。
這閉上眼,靜靜的凝聽,就你與天地隔絕一般,沒有任何事物,再能引得她的關注。
直到……一曲落,她才如夢驚醒般的睜開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