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凌風還不打算返城,他要在各處走走。
城東郊直至洪山,這十余里地面應該是太極堂的勢力范圍,目下卻群雄出沒,青龍幫的人也在其中活動,真可以感覺出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可嗅出令人不安的危機。
他感到奇怪,是不是與紫虛觀有關?難道說,青龍幫也查到了這根線索?
他決定四處看看,也許能找出一些線索來。
從湖南岸繞至湖北岸,小徑穿花拂柳,風景綺麗,不時可以看到一群群男女游客。
接近觀星亭,他突然站住了。
亭內對坐著兩個人,他認識其中一個,七煞書生朱坤。另一位身材像鐵塔,獅鼻海口,絡腮胡其色蒼黃,脅下夾了沉重的連鞘九環刀。
事先,他已經在調查上下過一番工夫,看長相和那把九環刀,他猜想可能是太極堂三位副堂主之一,大副堂主金獅宋斌。
九天玄女出下策劫持公冶勝苗,用意就是替金獅報親戚在九江失蹤之仇,她懷疑是青龍幫的人所為。金獅在這里與七煞書生交談,是否意味著太極堂向宇內邪魔外道求援?或者他們早有預謀,要利用邪魔外道對付青龍幫?
他心中略一思量,最后向觀星亭接近。
亭中心設有石桌,四周有石凳。金獅與七煞書生對向而坐,氣氛顯然并不太融洽。
“宋兄,不是兄弟多事。”七煞書生陰笑著說:“青龍幫絕不會因貴堂登門道歉而甘休的,早晚會向貴堂大動干戈。據兄弟所知,青龍幫的人,皆眾口一詞指三江船行慘案,是貴堂的人蓄意陷害該幫的陰謀,廠派眼線在貴堂的地盤內活動,就是最好的說明。貴堂如不及早為謀,很可能從此在江湖除名,何不接納兄弟的意見,請人為貴堂助拳?”
“朱兄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金獅淡淡一笑:“龍王公冶長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在沒獲得確證之前,他不會對敝堂采取冒失激烈的行動。真金不怕火煉,本堂的人都是響當當的漢子,三江船行慘案人神共憤,本堂的人怎會做出這種絕子絕孫的事,相信公冶幫主……”
“公冶幫主已經相信九天玄女所做的事。”七煞書生冷笑:“當然也會相信貴堂做出三江船行慘案,以打擊青龍幫威信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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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兄……”
“算了吧!宋兄,你能忘了青龍幫擄殺令親一家四口的仇恨,青龍幫可不會寬恕你們劫持二少幫主,作下三江船行慘案的罪行。防意趁早,不早做準備,屆時后悔便來不及了。目下西雨和飛天蜈蚣都在,只要貴堂能付出些少禮金意思意思,咱們三人就助諸位一臂之力,乘機鏟除青龍幫,支持貴堂接收青龍幫的基業。值得的,宋兄。”
“很抱歉,朱兄的盛情,兄弟心領了。”
“你拒絕咱們的幫助了?”
“不是兄弟有意拒絕,而是敝堂主沒有與青龍幫決絕的打算,真要火并起來,一堂一幫誰也占不了便宜,死傷之慘,不問可知。”
“宋兄,死傷是難免的,但也值得,是不是?俗語說,量小非君子……”
七煞書生突然中止說話,扭頭兇狠地盯視著站在亭欄外的晁凌風,眼中兇光外射,殺機外漏。
晁凌風泰然而立,折扇輕搖狀極悠閑。
“是你!”七煞書生長身而起,“你不是咸寧道上,茶亭內出現的人嗎?”
“正是在下,尊駕的記性不差。”晁凌風含笑點頭。
“晤!你不是在下所料的平凡年輕人。”
“在下不是說過嗎,在鄉下練了幾年武。”
“哼!可能西雨料中了,你小子是個深藏不露的人,本書生竟然走了眼。說!你聽到了些什么?”
“聽到閣下挑唆一堂一幫火并。”
“該死的!你不該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七煞書生兇狠地說,舉步向亭外走。
“朱兄,算了,請不必和這位小老弟計較。”金獅站起伸手虛攔,“兄弟相信這位小老弟不會胡說八道的。”
“宋兄,別攔我。”七煞書生斷然拒絕,“只有死了的人,才不會胡說八道。”
“朱兄……”
七煞書生飛躍而起,輕靈地飄落在晁凌風身側八尺左右,眼中殺氣熾盛。
“上次本書生來不及善后,讓你逃掉一死。”七煞書生的語氣充滿兇兆,“那次你也不該在場,不該看到你不該看的事。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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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在下又不該聽到不該聽到的話。”
“對,所以……”
“所以,你要殺我滅口。”晁凌風神色不變,甚至連輕搖的折扇也不停止,“七煞書生,能聽得進忠告嗎?”
“什么忠告?”
“不要動輒想置人于死地,把自己看成禽獸不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不見得能殺得了我。”
“要打賭嗎?”七煞書生獰笑。
“打什么賭?”
“賭你一定會死。”
“不必賭,人當然一定會死,只有笨蟲傻蛋才和你賭。”晁凌風笑了。
“我賭你一定會被我殺死。”
“真的呀?”
“半點不假。”
“賭注是什么?”
“沒有賭注,你也得不到賭注。”
“你賭我的命,你也必須用你自己的命來賭。”
“那是當然。”
“好吧,我賭了。”
七煞書生哼了一聲,閃電似的近身,一記七煞掌吐出,突下毒手志在必得。
晁凌風早有防備,左手猛地抓出,快得令人肉眼難辨,一把扣住了拍來的七煞掌,封死了已發的七煞掌力,扣得牢牢地。
“得得得……”折扇下落如雨,全落在七煞書生的頭肩上,一連七擊,頂門、額角、雙肩、雙肋……七記敲擊,像是暴雨打殘花。
“呃……呃……”七煞書生怪眼一翻,跪倒、仆伏、昏厥。
亭內的金獅大吃一驚,毛骨悚然張口結舌,怪眼瞪得大大地,似乎不相信所見的事實。兇名昭著,威震江湖的黑道高手,怎么像泥人一樣任由對方擺布,委實令人難以置信。
晁凌風拖死狗似的,將七煞書生拖入亭,往石桌下一丟,在金獅對面坐下。
“尊駕可是太極堂的大副堂主金獅宋斌前輩?”他微笑著問,態度平和毫無敵意。
“正是區區。請問老弟尊姓大名……”
“暫難奉告。在下要請教的是,三江船行血案,到底與貴堂是否有關?”
“不瞞老弟說,敞堂主正為了這件事,四出尋找線索,向江湖朋友打聽。”金獅坐下說:“太極堂雖然也算是黑道組織,但對江湖道義從不馬虎,五十余條人命,豈是稍有人性的人所能做得出來的?如此報復,未免太滅絕人性,豬狗不如。宋某不敢自命英雄,至少敞堂主旱天雷是個有擔當、講道義的好漢。就算我金獅是畜生,敢做出這種天打雷劈絕子絕孫的事,敝堂主也不會容許這種事發生。宋某敢以人頭保證,不是本堂的人所為。”
“好,在下相信你。”
“謝謝老弟的相信。”
“在下要把七煞書生帶走。”
“那是老弟的權利。”
“這惡賊早些天,也就是貴堂的九天玄女劫持公冶勝宙的同一天上午,糾合了飛天蜈蚣和西雨行云丹士,攔截女飛衛景夫人,現在又游說貴堂火并青龍幫,似乎唯恐天下不亂,所以在下要查他的根底。告辭。”
七煞書生悠然醒來,發覺自己躺在湖灣的密林茂草中,渾身失去活動能力,知道大事不妙。
晁凌風盤膝坐在一旁,折扇輕搖神態悠閑。
“你輸了自己的命,閣下。”晁凌風笑吟吟地說。
“你……你會……會妖術?”七煞書生驚恐地問。
“會一點。”
“白蓮會的人?”
“不是。”
“在下不服!”七煞書生大叫:“有種就和我真刀真劍公平賭命,用妖術……”
“閣下,你是不是外行?”晁凌風打斷對方的話,“在下用爪功逼住你的七煞掌力,能說是妖術?呸!你也配在下用妖術對付你,你少臭美。”
“我……”
“現在,我要口供。”
“我七煞書生可殺不可辱,要命,你就拿去,要口供,你少做春秋大夢。”
“好,我就拿你的命,但我并不急,慢慢來消遣你。”晁凌風臉一沉,收了折扇,“對付你這種殺人不眨眼、滿手血腥的宇內兇魔,痛快地給你一下致命,簡直就便宜了你,對不起老天爺。”
“你要……”
“我要用你自己的劍,一寸寸剝掉你的皮,一絲絲割裂你的肉,一分分抽出你身上每一條筋……”
“不要!不……不要……”
“你要的,我要看你到底有多硬,有多英雄。”晁凌風一面說,一面拔出那把寶光耀目的長劍,“先點你的啞穴,免得你這雜種雞貓狗叫。”
“不……不要,我……我招……”七煞書生崩潰了,“你……你要問……問什么?”
“你為何要挑唆一堂一幫火并?”
“是……是飛天蜈蚣的意思。”七煞書生神魂方定,“他想向旱天雷大撈一筆,他是有名的財迷,為了金銀珍寶,他什么絕事都可以做出來。我也不愿平白失去四件請他截殺景夫人的珍寶,所以答應與他合作,那次失敗之后,他把四件珍寶獨吞了,不分給我。”
“顯然旱天雷沒有什么好處給你們撈了。”
“他不上道,我們會去找龍王公冶長虹。”
“哼!干脆兩面拿錢,豈不多撈一筆?你們這些嗜血的狂人。”晁凌風抽了對方兩耳光,“你們為何要截殺景夫人?”
“這……”
“你的皮肉一定發癢了。”晁凌風的右手向下一搭。
“不要!”七煞書生狂叫,假使手一搭上皮肉,很可能會皮開肉綻,光棍不吃眼前虧,目下不是逞強的時候,“我說,我……說……”
“我在聽,閣下。”
“西雨與冷劍景青云結有不解之仇。冷劍是白道公認的領袖人物,功臻化境,劍術通玄。他的妻子女飛衛呂巧巧,也是高手中的高手。西雨的藝業,比冷劍差了一大截,也禁不起女飛衛全力一擊,自知報仇無望,因此不惜巨資,四出請人助拳,發誓要埋葬冷劍公母倆,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根本算不了秘密。這次西雨暗中跟蹤景夫人,認為機會到了,倉卒間找不到助拳的人,恰好我剛抵達武昌,他找上了我。我不該貪圖他的珍寶,同時也認為女飛衛不難對付,為了保證成功,我拉上了飛天蜈蚣,就是這么一回事。”
七煞書生乖乖吐實,在死亡的威脅下,這位江湖朋友聞名色變的黑道高手中的高手,再也顧不了自己的身份、名望、尊嚴,從實招供。
晁凌風對這些武林風云人物陌生得很,更不知道這些人之間的恩恩怨怨,事不關己不勞心,好奇心立即消失,懶得理會七煞書生的話是真是假,他只關心自己的事。
他的事是追查謀害他的兇手,這件事牽涉到青龍幫和太極堂,假使一幫一堂展開血腥火并,就會影響到他追查兇手的大計。
“你給我聽清了。”他一把揪住七煞書生的發結,語氣凌厲,“不許你再挑撥一幫一堂火并,你如果再敢扇風撥火,我必定廢掉你一雙為非作歹的手,割掉你的舌頭。記住,我已經警告過了。”
“在……在下記……記住了。”七煞書生痛苦地說。
晁凌風解了對方的穴道,挺身站起。
“你最好是記牢,免得我費神提醒你。”他用折扇向旁一指,“現在,給我滾!”
七煞書生略為活動手腳,一躍而起,狠盯了他一眼,撒腿便跑。
“小輩,你也給我記住。”七煞書生逃出二十步外,轉身怨毒地厲叫:“我不會放過你,我和你沒完沒了,我要不擇手段,用盡千方百計來殺死你,我……”
晁凌風哼了一聲,飛躍而起。
七煞書生扭頭狂奔,快極。
晁凌風將那把寶光耀目的劍,一腳踢入草叢中,沖飛奔而走的七煞書生冷關一聲,離開現場。
七煞書生逃出兩里外,發覺身后沒有人追來,這才放慢腳步,調和呼吸,揩拭滿頭大汗。
劍丟了,百寶囊也失了蹤。
“這小狗整得我好慘。”他痛心極了,仰天大叫:“此仇不報,何以為人?我發誓,我……”
小徑旁的一株大樹后,突然踱出飛天蜈蚣嚇人的身影。
“小朋友,你的誓有誰信?哈哈哈……”飛天蜈蚣怪笑:“你心目中既沒有鬼神,也沒有菩薩。老天爺!你這么狼狽,定然是遭到禍事了。怎樣,找到金獅了,談得怎么樣?”
“別提了,屠七公。”他狼狽地苦笑:“金獅不上道,竟然不假思索地拒絕。在下確是遭到禍事了。”
“說來聽聽。”
“記得那天攔截景夫人的事嗎?”
“你別掏老糞坑好不好?”飛天蜈蚣老臉居然有點紅,而且有怒意。
“記得那天涼亭中有個少年人嗎?”他不理會飛天蜈蚣的態度,該說的他必須說。
“這……不錯。”
“那小輩扮豬吃老虎。”
“什么,他……”
“他是個極為可怕,武功深不可測,高手中的高手,不知道是從什么地方冒出來的混賬東西。”
“你沒發高燒吧?語無倫次……”
“你看我像發高燒嗎?你看,我的寶劍、百寶囊都丟了,身上挨揍的地方還在痛呢!要不是我大丈夫能屈能伸,恐怕我七煞書生這時已經過了鬼門關,永遠從江湖除名了。”
“晤!你好像不是在開玩笑,哈哈……”
“你還笑得出來?哼!那天你突然失足,一定是那小子搞的鬼。”
“怎么一回事?”飛天蜈蚣不笑了。
七煞書生將與金獅談判,碰上晁凌風吃了大虧的經過一一說了。
“他娘的真是走了亥時運。”七煞書生最后咬牙切齒說:“這是我七煞書生成名以來,受到最慘重的一次打擊,這奇恥大辱我沒齒不忘,我絕不甘休。”
“這小雜種可惡!”飛天蜈蚣氣得跳起來,“走!帶我去找他,我要剝他的皮,我要……”
兩人飛掠而走,氣涌如山。
可是,晁凌風已經走了。
總算不錯,七煞書生抬回了自己的寶劍和百寶囊。
飛天蜈蚣本來還不完全相信七煞書生的話,這時才完全相信了。
“非找到他不可。”飛天蜈蚣恨聲說:“我要亂鉤分他的尸,我要……”
東園今天似乎游人甚稀,已經是未牌正,可能游客已經陸續返城了,也可能是游客們膽子小,看到有不少佩刀帶刻的人出沒,唯恐惹上無妄之災,見機走避大吉大利。
晁凌風信步到了東園,意態悠閑真像個游客。
園內設有茶居,是一座花木扶疏,頗為雅致的建筑,茶座散設在其中的五間八角亭型式的小閣內。每閣設有四副座頭,游人少時,一個人可以占一副座頭坐上老半天,泡一壺好茶可以打發,要幾色茶點亦可充饑。
剛踏入茶居前的小廣場,右首花徑同時出來了一位豐神絕世的小書生,身后帶了兩位清秀的十二三歲小書童,一捧劍匣一捧食盒,似乎并沒帶書簏。
武昌是湖廣的首府,學舍書院真不少,府學、縣學、江漢書院,學員當然也不少。
這位小書生可能剛入學不久,因為入學最低的年齡是十五歲,看身材,這位小書生恐怕還不到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年,必定壯得像頭小牛犢,雖然不至于牛高馬大,至少也該有大人的體型了。
東湖是游玩的地方,不帶書簏是可以理解的。
小書生的儒衫不用腰帶,顯得更為瀟灑,有意無意地瞥了晁凌風一眼,背著手悠然向茶居緩步而行。
晁凌風踉在兩書童的后面,笑笑搖搖頭。
他看到小書生耳垂上的環孔,一眼便看出小書生是易釵而笄的小姑娘。他覺得,這位假書生極為出色,如果換穿了女裝,絕不比先前所看到的兩位美麗小姑娘遜色。
不由自主地,他想起那位公冶纖纖。
女人就是好強,才貌過人的女人更是好強。一指高升麻天華的穿云指,火候精純威力逼人,公冶纖纖委實不必冒無謂的險、逞強硬接三指,第一指就幾乎出彩。假使一指高升的內力再深厚兩分,那……
這位假書生也攜有劍,必定也是驕傲自負的武林名門閨秀。那兩位小書童年齡雖小,內功的根基還相當扎實呢!
一天之內,他看到了三位出色的美麗小姑娘。可是,三位小姑娘在他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似乎都不太美好。
他是一個正常的年輕力壯大男人,對異性動心該是正常的現象。他承認這三位美麗的小姑娘都很可愛,但卻不是他心目中的可人對象。
男人心目中的對象有多種,妻子、情婦、朋友……在他來說,他的心境還沒有這么復雜只有單純的好惡。好,看到就喜歡,壞,看到就討厭,如此而已。至于其他因素,他還沒進一步思索,沒有別的念頭。
他本能地覺得,這位假書生很可能比公冶纖纖更神氣,更驕傲跋扈。
這就是他的第一印象,他主觀的印象。
五間茶亭相隔都不太遠,一條花徑連貫其間,中間有花圃,僅能從花木的間隙中,可以隱約看到鄰亭的景況。
五間茶亭都有茶客,店隊在他的交代下,泡來一壺好茶,四碟小巧清淡的茶點。
隱約中,他看到不遠處第四間茶亭內,坐了一位他不陌生的茶客,趕忙換了座位,側面相向,暗中留了神。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又道是冤家路窄。
是行云丹士、西雨傅霖,仍是玄門方士打扮,名列天下四大邪魔的人,不會改裝掩人耳目,那柄長尾拂塵,就是這位名震天下的邪魔活招牌。
西雨沒留意這一面的動靜,因此并沒認出他的面貌。當然,他目前的穿著打扮已完全不同了。
西雨的注意力,被不遠處站在花圃側方,背向而立的一個青影所吸引,因此忽略了新來的茶客。
那人穿一襲藍衫,梳道士髻,高大健壯,長衫下擺露出腳下所穿的抓地虎快靴,武林朋友通常喜歡穿抓地虎,可以穩定下盤。他的發已呈灰白,年紀不小了。所佩的劍古色斑斕,可能是一把古劍。
“我知道你是誰了,老朋友。”西雨終于發話了,“去你娘的!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知道貧道栽了,你等笑話看是不是?”
那人徐徐轉過身來,大馬臉上涌起阻森的怪笑。
“牛鼻子妖道,你居然還記得我。”那人陰笑著走近,進入茶亭。
“咱們一東一西,三年兩載多少要碰一次頭,你的背影瞞不了我。”西雨喝了一口茶,“你東風蒙長風一直就在蘇杭一帶做劊子手,怎么跑到湖廣來了?”
“你在晉陜河西做殺手,也跑來湖廣鬼混,你能來,我就不能來?”東風拖凳在對面落坐,“老道,你的事我清楚得很。老實說,我也感到奇怪,你能不惜工本請得到七煞書生和飛天蜈蚣,按理,你們三個人足以對付有三頭六臂的神佛,足以在湖廣掀起一場覆地翻天的大風暴。可是,你們連一個僅可名列二流高手的女飛衛也對付不了,委實令人失望。”
“你知道個屁!”西雨毫無修道人的氣概,“誰也沒料到潑婦那些從人,也都是武功可列二流的貨色。偏偏該死的飛天蜈蚣,在緊要關頭炫耀耍寶,而致失足幾乎中風,所以讓潑婦逃掉。”
“你呀!你像一頭蠢豬。”
“什么?你……”西雨氣得要跳起來。
“少安毋躁。”東風毫不激動,陰笑更濃,“你來武昌,是應某一位仁兄的邀請來壯局勢的,卻臨時起意改變自己的私事,找上了女飛衛,事先既沒探聽江湖情勢,也不鎮定地偵查對方的根底,冒失妄動,失敗自在意中。幸而那天你請來了飛天蜈蚣,不然,哼!恐怕連老命都會豁上呢!”
“你是說……”
“你知道女飛衛有多少人前來武昌?”
“這……她只是到九宮山望云山莊……”
“告訴你,她的丈夫冷劍早已暗中到達武昌。”
“鬼話!胡說八道……”
“所以我說你是條蠢豬。”東風不住搖頭,“不但冷劍來了,白道狗熊中宇內五大高手全來了。”
“你……真的?”西雨吃驚了,“為何?”
“宇內五大高手中的夜游神陸光,查出二十年前天下群雄毀去的天絕谷,漏網的四大使者曾經在武昌現蹤,所以傳下俠義柬,暗中召集群雄趕來偵查線索。當年群雄雖然毀去天絕谷,殲除了大部份谷中高手,可不但天絕谷主血手天絕郝天絕失了蹤。連天絕谷四大使者也神秘地脫身。這些人如果重出江湖,冷劍那些白道狗熊,早晚會被送下地獄的,所以他們一得到消息,便緊張兮兮全力以赴。女飛衛是去請電劍嚴濤的,為了防范意外,她那幾個轎夫,全是高手名宿假扮的。要不是飛天候蚣出現,他們對蜈蚣毒鏢深懷戒心,你和七煞書生能支持多久?哼!”
“咦!你怎么知道這么詳細?”西雨大感驚奇。
“四大邪魔,我東風名列首位,你以為我浪得虛名?哼!我告訴你,武昌所發生的風風雨雨,休想瞞得了我東風。我不像你,我有些得力的手下替我辦事。老道,往昔獨來獨往稱雄道霸的時日,已經一去不回頭,要活得安穩,就必須擁眾自保了。”
“哦!你收了一些黨羽?”
“不錯,你有興趣嗎?”
“去你娘的!”西雨臉一沉,“你要我西雨跟你走,做你的黨羽?少做你的春秋大夢。”
“老道,以你的聲望名頭,我東風還不至于要你屈從,雖然論真才實學,你比我差得太遠。”
“什么?你敢小看我西雨?”西雨真的冒火了,拍桌而起怒容滿面。
“你永遠改不了毛躁的性格,永遠不能擔當大任。”東風陰森森地說:“也永遠不識時勢,永遠驕傲自負聽不得老實話。我不會要你做黨羽,只要求你合作。”
“哼!休想。”
“你會合作的,走著瞧。你要明白,合作是互惠的。以目下的情勢來說,你如果不和我合作,我就沒有助你一臂之力,助你死中求生的義務。”
“你在說什么鬼話?”
“老實話。”東風冷冷地說。
“你是說……”
“你看。”東風往假書生的茶亭一指,“你已經落在冷劍荊門山莊的人監視下,附近還不知有多少白道高手待機而動。”
西雨這次真的吃驚了,悚然舉目四顧。
“你說那三個小小的人,是荊門山莊的高手?”西雨心中一寬,傲態又來了,“你打的什么鬼主意?開玩笑?老朋友,你算了吧!”
“那是冷劍景青云的女兒,歸州白衣庵三圣尼的得意門人。如果你認為對付得了佛門降魔圣功菩提大真力,何不試試?去吧!可不要等她來找你,那多沒面子。”
西雨吃了一驚,臉色一變。
“白衣庵三圣尼的門人?”西雨似乎打一冷戰,“怎么可能?白衣庵三圣尼已經三十年閉關不出,不以武林人自居,也不過問江湖是非……”
“你能禁止她們授徒嗎?她們不想把絕學帶入墳墓。”
“這……你不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東風與冷劍無冤無仇,荊門山莊的白道高人,憑什么敢打破我的頭?”
“我西雨也不見得怕三個老尼的菩提大真力。”西雨丟下一錠碎銀當茶錢,溜走的意圖極為明顯,“飛天蜈蚣和七煞書生就在這附近,我去找他們。”
“呵呵!別忘了合作互惠四個字。”東風接收了茶,取杯用茶洗滌,“我還得坐坐,想通了不妨找我,只要大叫一聲,我一定聽得到的,哈哈哈……”
東風和西雨兩人說了半天話,聲調足以讓全茶園的人聽得一清二楚,茶亭中的假書生當然聽了個字字人耳,而且一面向這一面注視,留意兩人的舉動。
西雨示怯溜走,但為了保持自尊,不便撒腿飛遁,警戒著大踏步出亭。
糟的是要想出店,必須先經過假書生所坐的第三座茶亭,除非他跨越花圃踐踏花卉而走。
假書生正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沿小花徑繞來的西雨,神情輕松悠閑。
“找到了他們,請把他們帶來。”假書生悅耳的語音十分動聽,但在西雨的感覺上卻不是滋味,“本姑娘不甘菲薄,想見識見識屠七公威震江湖的蜈蚣毒嫖。你們不能糾部在途中行兇而不受懲罰,本姑娘在這里等你們。”
話說得托大,名列四大魔君的西雨怎受得了?
“小女人,你未免狂得太不像話了。”西雨實在受不了啦,站在亭外的小花徑上羞憤交加,“我西雨曾經栽在你老爹劍下,并不表示我西雨連你家的阿貓阿狗也害怕。你出來,貧道倒要看看你在三個老尼姑門下,到底學到了多少零碎,小小年紀憑什么敢在貧道面前猖狂。”
假書生泰然離座,背著手踱出亭外。兩位小書重隨后出亭,分立在后面像是保鏢。
“道長是前輩,不知道可否讓晚輩問幾個問題?”假書生笑吟吟地抱拳施禮,甚有風度,“如果前輩不愿賜教,晚輩就不必嚼舌了。”
“你問吧!貧道不一定答復你。”西雨強抑怒火說。
“家父與前輩結怨,不論是武林道義或江湖規矩,都講的是冤有頭債有主,好漢做事好漢當,天掉下來一肩挑。前輩糾合同伴,向家母挑釁行兇報復,是否不懂道義?請前輩教我。”
“有道是父債子還,夫債婦還。”西雨說得理直氣壯,“貧道有權這么做,你不必用什么武林道義來扣我。”
“前輩有點不顧身份,沒有擔當……”
“你給我閉嘴!”西南怒叫,惱羞成怒的神情十分可怕,“我告訴你,你爹刺了貧道兩劍的仇恨,貧道誓在必報。我會利用一切機會和手段,把荊門山莊連根拔掉。貧道不斷搜集奇珍異寶,請人助拳全力以赴,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前輩已經無可理喻了。”假書生冷冷地說:“似乎已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對,唯一的解決辦法,是你爹去見閻王。”西雨咬牙切齒說。
“你死了,家父也平安了。”假書生右手一抖,大袖上移,纖纖玉手露出袖口,向側伸。
捧劍匣的書童立即掀開匣蓋,取出里面的劍遞到假書生的手中。
西雨抓住機會立即出手,一聲沉聲呵斥,拂塵起處,像千百根堅硬的鋼針,劈面直射假書生的上盤,發出刺耳的破空嘶嘶異嘯。徑達兩尺以上,每一根馬尾部可貫石穿墻,內力之渾厚,絕不是假書生這種年輕人所能抗拒得了的,普通的刀劍一近拂塵便會被震偏或折斷。
攻得太快太猛,按理,假書生絕對無法拔劍封架,甚至想躲閃也力不從心,拂塵一擊中的,勢在必得。
假書生突然在拂塵前消失,出現在左方八尺左右。
“邪魔之所以為邪魔,就是你西雨的本性。”假書生的劍已交到左手,右手握住了劍把,“你丟盡了武林人的臉面,卑鄙無恥……”
西雨駭然變色,似乎不相信剛才自己的一擊落空了,因此身形倏止,這才發現人已到了自己的右側。
“我不信你會變!”西雨厲叱,旋身搶進,拂塵順勢橫掃,閃電似的襲取中盤。
假書生冷哼一聲,長劍出鞘。進步、揮出,毫不示弱硬接攻來的拂塵,像是電光一閃,接觸了。
一聲異響,罡風呼嘯,拂塵被震得向外張,竟然無法卷住封來的劍身。
不等西雨收勢,假書生的劍乘勝追擊,劍發衛星逐月,電虹破空長驅直入,深得快狠準劍道神髓。
西南大吃一驚,發覺對方劍上的神奇劍氣,可輕而易舉地圭破他四十載辛勤苦練的以神馭刃絕學,劍以剛克柔已臻不可思議境界,不由心中發虛。接著,排山倒海似的反擊光臨,徹骨裂膚的劍氣及體,可怖的劍虹耀目生花。
一聲怒吼,他飛退八尺,連封三拂,狂亂地封架電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無法封住,吞吐如靈蛇,一劍連一劍緊鍥不舍,每一劍皆間不容發地接近身軀,每一劍皆欲貫體而入。
一退再退,繞著茶亭發狂般閃避、急退,狂亂的拂塵發出可怕的銳嘯,但竟然一劍也無法封實。劍虹皆接二連三貫拂網而入,他除了閃避疾退之外,毫無辦法,完全落入挨打的危境,一雙大袖已經出現了七八個劍孔,表示他快速地閃避也擺脫不了劍虹的緊迫退襲。
威震江湖的四大魔君之一,竟然在一個年剛及笄的少女劍下遞不出招式。岌岌可危,大勢去矣!
“東風!”西雨狂亂地叫:“我答應你合作,快來助我!”
“一言為定!”茶亭中的東風欣然叫,人如怒鷹凌空而起,翩然飄落在兩人身側,人落地劍已出鞘,身劍合一長驅直入。
“錚錚!”劍鳴震耳,人影三面疾分,劍氣乍斂。
假書生飄退丈外,臉色一沉。
“再不走,她的黨羽一到,就走不了啦,老道。”側飄丈外的東風怪叫:“小丫頭劍術已獲她爹真傳,再獲三圣尼的伏魔慧劍精髓,短期間奈何不了她的,走!”
“休走!”假書生怒叱,向東風猛撲而上。
東風一聲長笑,倒飛三丈外,笑聲未落,第二次斜向躍出,立即擺脫假書生的追擊。
西雨早已逃出五丈外去了,見機溜之大吉。
假書生經驗不夠,同時也對東風頗懷戒心,東風封住她兩劍,確令她心中凜凜,顯然東風比西雨高明多多,窮追猛打恐怕占不了便宜,自己格斗的經驗不足,不得不見好即收,停止追趕。
回到茶亭,店外匆匆來了五名壯漢。
“小姐,怎么一回事?”最先到達的壯漢急急地問。
“碰上了東風和西雨。”假書生笑笑說:“兩魔君浪得虛名,逃掉了。”
“謝謝天!”壯漢臉色大變,“這兩個魔君惡毒殘忍,小姐今后千萬要小心,請不要獨自在外亂闖了,小姐,趕快回去吧!”
“他們還奈何不了我,急什么呢?”假書生拒絕離開,“我覺得奇怪,那東風老魔竟然知道我的底細,他怎能知道如此詳盡?他引誘西雨合作,合作些什么?”
五個壯漢不是同時到達的,最后一人急急越過晁凌風所坐的茶亭,突然咦了一聲,倏然止步。
晁凌風也一怔,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似曾相識。
“是你!”壯漢突然脫口叫。
晁凌風終于記起來了,這人是景夫人的四轎夫之一。他雖然換了裝,像位年輕的公子爺,但相貌絲毫未變。在一些久走江湖經驗豐富的人來說,銳利的目光洞察無遺,過目不忘,所以看出是他。
他心生警兆,但并不在意,友善地向對方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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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閣下,你就是那天與西雨三個邪魔,半途截擊景夫人的兇手之一。”壯漢的嗓門像打雷,而且立即堵住了亭口,氣勢洶洶。
人影急動,假書生那方面的七個人都過來了。
“咦!你這家伙真會血口噴人。”他不悅地說:“你知道兇手兩字,會帶來什么后果嗎?”
“你敢否認那天你不在場嗎?”壯漢見同伴到達,嗓門更大了。
“不錯,在下那天在場,目擊一切經過。”他冷冷地說:“我不認識你們,自始至終,我一直躲在歇腳亭內,你怎么一口咬定我是兇手?”
假書生伸手阻止壯漢爭辯,緩步進入茶亭。
“家母在咸寧道上遇襲的事,已經是盡人皆知。”假書生冷冷地說:“不錯,那天閣下一直就躲在亭內,家母到達時,閣下與七煞書生西雨兩人有說有笑也是事實。情勢對你們不利,所以你不出來。”
“小姑娘,你也是一個信口入人于罪的人。”他逐漸有點不耐。
“是嗎?今天,你又在場,真是巧合嗎?閣下又何以教我?”假書生又咄咄逼人。
“在下是來游湖的,是否巧合,怎么說悉從尊便。在我的看法,東湖乃大眾游玩的地方,人人皆可來得,樂園茶居也是人人可來的所在。我這人很講理,奉公守法,在這里沒侵犯過任何人,我應該有權不受任何人傷害。你們如果認為在下的行業有什么不對,可以去把巡捕找來。武昌是湖廣首府之區,畢竟是有王法的地方。小姑娘,你最好不要任性,學學克制自己,不要武斷是非。”
假書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畢竟是少見世面,在晁凌風理直氣壯的指責下,有點招架不住。
“你的理由不值一駁。”壯漢趕忙替小姐解困,“當然我們并不是不講理的人,目下唯一解決之道,是你隨我們去見夫人,向夫人證明你的無辜。”
“沒有必要。”他一口拒絕,“我只聽從執法人的吩咐,不理會任何人的脅迫。我在這里等你們半個時辰,你們的夫人可以前來和我講理,或者找巡捕來控告我。現在,諸位請勿前來打擾。”
“看來,你是有意放潑了。”壯漢怒聲說:“武林人敢作敢當,恩恩怨怨一肩挑,可不要像潑皮一樣混蛋,平時橫行霸道,碰上強者卻又向公門托庇求援。閣下,你未免太不上道了,在下只好將你帶走。”
“來硬的?”他放杯而起。
“不錯。也許閣下比西雨高明,在下不自量力,必須領教閣下的神功絕學。”壯漢在亭外拉開馬步一點手叫:“出來,閣下。”
“你不制止你的人?”他向站在桌對面的假書生問。
“我也有意帶你會見家母。”假書生說。
“那你最好是自己出手。”笑笑:“那天四男兩女,其中包括了這位老兄,六個人聯手,也僅能勉強牽制住西雨而已。”
“閣下的意思,是閣下比西雨高明?”
“差不多,高明一點點。”
“這是說……”
“這位老兄不是在下的敵手。”
“哦!看來,我非出手請你不可了,你的兵刃……”
“在下很少帶兵刃。”他淡淡一笑:“刀劍在手,會膽壯氣粗,而且,極易失手傷人出人命。”
“那就在拳腳上見真意。”假書生將劍拋給書童,向亭外走,“如果你愿意隨我去見家母,我會把你當成客人,如果不……”
“非常抱歉,我不習慣受人挾制。”他跟出亭外,“除非我覺得有其必要,不然,誰也無法強迫我。”
亭外的花圃不大,交起手來,花木必定遭殃。先前第三座茶亭交手的花圃,目下已是花殘木折。
兩人面面相對,五名壯漢立即在外形成合圍,防止晁凌風逃走。
“得罪了。”假書生冷冷地抱拳行禮。
“你就別客氣啦!”晁凌風的神情輕松下來了,相對行禮語氣更是輕松。他覺得,這位小姑娘還不太囂張跋扈。
一聲嬌叱,假書生虛攻一招現龍掌。
他錯步移位,上盤手虛撥,虛攻一招海底撈月,虛撈假書生的右膝。
三招虛攻,招發即變,一沾即走,然后一聲沉聲呵斥,假書生無畏地切入,似乎一閃即至,纖纖玉手到了他的右肩前,要扣他的右肩井。
他像一條滑溜的蛇,在指尖前溜走了。而他的身形,卻不可思議地到了假書生的身后,快得像是鬼影幻形,一扭一滑一轉,便換了一百八十度方位。
兩人幾乎是貼身滑過的,假書生一抓落空,接著連撈帶扣攻了三招,每一招皆慢了那么一剎那,勞而無功。
假書生臉色一變,有點冒火了,立即發起更快速、更猛烈的攻擊,勢如狂風暴雨,盡展所學,步步搶攻,拳、掌、指,腿全部出籠。
他在對方的凌厲狂野攻勢中游走、閃掠、急旋、回錯,但見人影依稀,像個有形無質的虛影,在丈余方圓的窄小空間中游走自如,觀之在前忽焉在后,任由假書生盡情發揮,他卻毫無反擊回敬的念頭。
他像是風,風是打不中抓不牢的。
假書生攻了百十招,除了幾次掌指擦及他的大袖外,根本無法觸實他的身軀,更不必說擊中要害了。
終于,急動的人影中,傳出啪一聲輕響,假書生一掌拍中他的右小臂,人影倏然中分。
“不錯。”他瞥了右袖一眼,氣定神閑,“小姑娘,你下過苦功,好像是落英繽紛掌和十二式擒龍手,很高明。但如想制住我,不是易事。你走吧!叫你的長輩來理論,好不好?你年紀太小,沒有講理的修養,三句話不對就擺出霸王面孔,有理也變成無理了,所以……”
“你的身法有鬼!”假書生怨聲說:“我要用內功對付你。”
“小姑娘,不要……”
一聲嬌叱,假書生進馬步右手食中兩指虛空疾點,指尖指向他的胸口鳩尾穴。
相距丈余,進一步加上手臂的長度,指尖已拉近至八尺以內。誰敢相信一位年方及笄的少女,指力可及八尺?那是不可能的,內家高手練氣一甲子,也難臻此境界。
但晁凌風可不敢大意,并不認為這是虛聲恫嚇,側移一步,右手凌空抖撥。
“嗤!”一聲銳利的嘯風聲傳出,指風斜出,八尺外一株兩寸粗的丹桂,突然折斷下墜。空間里,流動著淡淡的檀香味。
“你用天心指下毒手!”晁凌風眼中冷電乍現,“好,我會去找白衣三圣尼,我不和你計較,她們不該把這門絕學,傳給爭強好勝心地不正的人。”
“你……”
他身形乍起,倒飛三丈余,越過茶亭頂,翻越亭外側的花圃,有如勁矢離弦,快得令人幾乎看不清形影,但見身形一閃即逝,好快的飛騰術。
假書生也不慢,像飛燕沖霄,眨眼間便登上亭頂。
可是,晁凌風已經疾沖而下,比她快得多。
“不許追!”假書生站在亭頂,制止五名壯漢追趕,“這人已修至超凡入圣境界,你們禁不起他一擊。”
跳下亭,假書生臉色不正常。
“小姐,你該用劍對付他的。”捧劍匣的書童說。
“沒有用。”假書生悚然說:“用拳腳貼身搏擊也近不了他的身,用劍同樣白費勁。老天,這人是誰?”
“反正是西雨請來的人,錯不了。”壯漢接口。
“不像。快將信息傳出,留意這個人的動靜。”假書生不安地說:“他將是最可怕的勁敵。你們必須注意,千萬不可冒失地向他下手。我們走!”